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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7/27

大會報告:女兒與蘋果

是說……我也萬萬沒想到我會有跟《》發生關係的一天 XDDD

專訪台北市印刷同業公會林金源理事長(我跟女兒跑龍套):
《蘋果日報》2011/07/24

(林理事長也就是處理我兩個女兒排版和印刷過程中種種疑難雜症的貴人,他的大力協助之重要難以言傳,《日重光行》的封底折口已有致謝,特此再度鳴謝!)

2011/07/12

大會報告:來自對岸的剪貼

本文刊於《兩岸書香》2011 年第六期,感謝 Gina 用心的採訪與撰稿並同意我轉載於此。另,很巧合也很高興的是,雜誌裡排在這篇前面的是我個人相當喜愛的作家吳明益所寫的〈只是一種「盡可能」的選擇〉談以比較環保的方式出書,我非常贊同他的「盡可能」關鍵詞——但講起來我這兩本詩集的出版簡直不環保到極點(狂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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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每一个字的重量
——在工业时代复刻手工的活版印刷


严韵形容自己是一个很快的人。但她却用一种很慢的方式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本书《日光夜景》。

在 20 多年前,台湾书市上大部分的书还是活版印刷,这是陪伴严韵长大而让她感觉非常熟悉的东西。当书都转为电脑平版印刷后,她强烈地感觉到两者之间的落差,“电脑排出来的字,我觉得很丑”。〔話說看到這裡我心中的 OS 其實是「我覺得簡體字更醜」XD〕

作为翻译者的严韵拥有 40 多本译作,而写诗的严韵的历史是从 1997 年开始的。诗作累积到一定数量,她开始考虑出书的事情,“活版印刷”也随之出现在脑海里。“当我意识到它已经在消失的时候,我就想,如果有一天我有机会出书的话,我希望用活版来做。这变成我的一个心愿。”

但就像一般读者一样,严韵很熟悉书的样子,但并不了解具体制作过程。透过行人文化实验室总编辑周易正,她认识了台北最后一家铸字行——日星铸字行的老板张介冠,又找到硕果仅存的一台活版印刷机,在咨询自己的预算可行之后,她的“活版印刷梦”才开始慢慢实现。


“怀胎十月”的历程

虽然是自费出版,但严韵希望自己的作品是一个专业的呈现,因此,她请了一位美编朋友先进行前期的设计。她这样向美编描述自己心目中的书:“我希望我的书是一本完成度很高的书。比如说,我不希望它标新立异,它要有一个正常的长相;我不要奇怪的开本;我不要很复杂的版型——有一些诗集会排得很复杂,密密麻麻的,或者东排一句、西排一句;我希望天比较宽;台湾的书是右翻的,我希望我的每一首诗尽量可以从右边那一页开始,这样子可以在两页之内看完,不用翻页……”严韵解释说,因为自己的诗都是短诗,所以会特别强调避免翻页这一点。这就像唱歌,在一个不应该换气的地方换气,旋律就会断掉。这其实是她以往阅读经验累积下来的感受,“台湾很多诗集都不注意这一点。我印象很深刻的是北岛在台湾出版的诗集。北岛的诗大多数都很短,但是台湾出的很多本,很不幸地将每一首都从左手边开始,每一首都要翻页。很显然,编辑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北岛也鞭长莫及。”

美编用电脑排出了整本书的版面后,打印稿交给日星进入捡字阶段。日星目前保存有 4 种中文字体(楷、明、宋、黑)、7 种大小(初号到六号),每种都有一万多个字,每个字约储存 5~6 个。所谓捡字,就是按照文稿,从浩瀚如海的架上一一找出每页所需的铅字。严韵说:“常用的字会备份很多,冷僻的字可能就比较少,或者根本没有,需要另外再铸。这是大家看一般的书不会想到的事情,但在活字排版上面,每个字都是独立的。这本书你有 50 个‘的’,你就要用到 50 个铅字‘的’,它们必须同时存在。”

由于日星有义工帮忙,捡字很快就完成了,一万八千多字的诗集,铅字总重 34.7 公斤。铅字按页数打包好,交给排版师傅,这才是整个制作过程最费时的步骤。“因为现在没有人再把活字排版当作一个职业了,师傅已经在做别的事情,只能利用休假的时候来帮忙,一天排两三个小时。当年活版印刷全盛时期,一本书可能两三天就排完了,这本就排了两三个月。”

对于没见过活字排版的人,可能难以想象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严韵说,不妨把它想象成“积木”。“师傅把捡出来的那堆字一个一个、一行一行、一页一页在木容器(即‘版’)上排好。文字以外的空白处,在版上不是悬空的,都要填上铅块或木条,把整个版填满。”由于产业早已消逝,制造行间距离所需的铅块木条难寻,也是造成排版旷日持久的原因之一。

而校稿时,就是一个重整“积木”的过程。“版是平放的,所以你抽一块出来不会像积木一样散掉。一个字错了,你就把那个字抽出去,放正确的进去。或者那个字排颠倒——因为铅字是一个正方形——就把它的位置调整一下。”“看到排反的字会不会觉得很奇妙?”“其实我以前看活版印刷的书偶尔也会看到排反的字,这是比较有趣的地方。电脑排版不会出现排反的字,这算是铅字排版的一个主要特征。我的朋友还开玩笑说,你要不要保留一个排反的字,让读者感觉到铅字的特色。但我不能容忍我的诗集里有错字(笑)。帮我写特典的林群盛还说,想把字排得乱七八糟,他当时想要利用这个特色来排列。”

为《日光夜景》完成印刷工序的是日裕印刷厂的最后一台活版印刷机。“这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大部分都已经当废铁卖掉了,真是心内滴血啊,”严韵说,“这也是为什么做这本书那么复杂的原因,因为要把不存在的产业的每一道工序自己想办法再接起来。”

用电脑技术只要一个月就能完成的后制阶段,《日光夜景》却花了十个月,直到最后一步的“装订”,还充满“惊险”。在预定出版发行的前两天,严韵忽然接到一通电话:“你当初有看印出来的样子吗?装订厂的员工说内页印刷出来的效果很差,他们不敢装订!” 严韵大惊,跑到现场才明白,原来是装订人员没看过铅字印刷的书,因此她眼中“美丽极了”的浮凸压痕与油墨痕迹,在年轻人眼中都成了“效果不好、被印坏的”纸张。“这也是年轻读者的反应,他们会觉得很新鲜。那跟我年纪差不多或者比我年纪大的,他们不知道现在活版印刷已经快绝种了,而还有人用它做一本书,就会很怀念。”


活版之为活版,字之为字

《日光夜景》印了 1500 本,上市一年后市面上仅剩零星,严韵开始考虑再版。

新版有了新的书名《日重光行》,ISBN 换了,封面换了,内页由道林纸换成略厚、略黄的采风纸(因此更充分地发挥了铅字印刷的效果),装订也从胶装变成线装,新增了英文诗作和特典,每本还打上了流水号。不变的是,依然使用活版印刷。问严韵活版印刷是不是一件让人上瘾的事?她说:“上次分享会读者也问我,下一次出书会不会还是用铅字做?我只能说如果到时候这些东西还在,这些师傅还愿意做的话,我希望继续。这样的排版虽然有点事倍功半,可是如果还能做铅字印刷,我会继续用。这不是上瘾的问题,我完全不推荐大家去做这件事,因为真的很痛苦。”她还说了一个“真相”,“第一次的版还留着我才敢再版。如果重排一次我绝对不干!”

《日重光行》出版后,所有的版就拆掉了,铅字还给了铸字行。严韵说,这也就是“活版”的意义。“我在出《日光夜景》时写过一段介绍性的文字,说:字是活的因为它们是单独的个体可以随时抽换、任意组合、甚至裁切或镕铸,版是活的因为材料都可拆散重复使用,过程是活的因为大部分要靠师傅的手工劳动。版子是拿来印的东西,把它留着就变成死物,就失去它活着的意义了。”

当要把网上发表的作品转变为出版物时,严韵选择了一条早已人迹罕至的小路,她认定活版印刷才最适合表现诗的特性。“第一个原因是非常形而下的原因,就是诗集的字很少,用铅字来做比较不那么痛苦。第二个原因,捡出来的字,每一个都是单独的,每个字的长相都不会完全一样。它跟诗有相通之处,就是每个字占的重量会大很多。只有 200 个字的诗,跟 20 万字的小说里,每一个字占的重量是不一样的,铅字很适合用来清楚地传达字本身的重要性跟独特性。”对严韵来说,这就是书的物质性——有重量,相似又独特的,视觉、触觉皆可感知的三度空间,它本身就是一个表达方式。所谓形式和内容本来就是一个有机的整体,而非互不相干甚至对立的两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