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是最殘酷的月份那麼
寒流清晨是不是最殘酷的時間
最殘酷的幸福發生在十幾年之後
十幾年的幸福結束在一雙臂彎
我們睜開眼睛看見一片空洞
每次閉上眼空洞還在那邊
快跑啊，快跑
我們中間隔著火焰
你已經不在火焰對面
快跑啊快跑
不要讓眼淚追上你
我不會讓眼淚追上你
記得就那樣輕盈快活地跑
離開小小的地球大大的藍天
跑成一朵雲
一陣雨
一道光線
(08/12/01)
2008/12/30
The tyranny of love
——寫給嚴小K，和每一個別人家的小K
當你的眼睛像心愛彈珠磨損渾濁
鼻頭褪色
長日和昏睡守著你守著
安靜的家
當吠叫的風
和陌生尿痕不再送來密碼訊息樂此不疲
偶爾我的氣味會從哪個抽屜角落滾出
串起這些年這些時刻
你的身體是小屋子是大屋子
愈來愈小像記憶中的小學校園
愈來愈大你退在好多房間後面
在我懷抱遙遙相對
我們都等著什麼
假裝，寧可，不承認不想知道在等
你呢你也在等嗎
我在這裡，親愛的，你在這裡
你的夢裡
有什麼嘆息？
你的呼吸柔白溫熱
早拴成鎖鍊將我們馴化套伏
當你被歲月軟禁
當我們被你軟禁
當愛的風化歷歷在目不絕如縷
我的心臟標本旁
會刻有你的名字
(08/11/07)
2008/12/29
Meta.physical
那火是那麼火它
變成了白變成金
變成緩緩流淌的琥珀將我們凝定
觸角纖毛節肢膜翅
複眼轉動千百重對映
一雙貪歡的昆蟲
轉瞬不滅
這裡只有我們
沒有我們
那些體溫氣息聲音節奏
那些摧枯拉朽義無反顧
充塞充塞到最滿再滿不能再滿然後
零
我是零
你是零
然後
一
擁抱作首尾互啣的蛇
天地合，乃敢
相信
而一切盡真
(07/11/28)
變成了白變成金
變成緩緩流淌的琥珀將我們凝定
觸角纖毛節肢膜翅
複眼轉動千百重對映
一雙貪歡的昆蟲
轉瞬不滅
這裡只有我們
沒有我們
那些體溫氣息聲音節奏
那些摧枯拉朽義無反顧
充塞充塞到最滿再滿不能再滿然後
零
我是零
你是零
然後
一
擁抱作首尾互啣的蛇
天地合，乃敢
相信
而一切盡真
(07/11/28)
Déjà, encore
我們曾直視那黑色火焰
眼底永遠灼下日蝕
目生重瞳，迎風而盲
通往夜的最深處
但偶爾，是的或者偶爾
也許有人輕輕走來
手指撫過就有了太陽月亮
星光與蜂蜜，遍地沙金
蠟筆寫就的願望鮮豔招搖
其實已經了啊你想
原來仍會仍在仍可能嗎
你竊竊私語
顧左右言他
若有所悟又佯裝不知
你悄悄攏住蝴蝶翅膀
掌中美麗脆弱秘密
是那人鄭重交付的心跳
於是怎麼辦呢於是
我們一寸寸飲下輕微暈眩輕微失重的溫暖
試著等待同時不等待
再一次，最後一次，第一次
(07/09/14)
眼底永遠灼下日蝕
目生重瞳，迎風而盲
通往夜的最深處
但偶爾，是的或者偶爾
也許有人輕輕走來
手指撫過就有了太陽月亮
星光與蜂蜜，遍地沙金
蠟筆寫就的願望鮮豔招搖
其實已經了啊你想
原來仍會仍在仍可能嗎
你竊竊私語
顧左右言他
若有所悟又佯裝不知
你悄悄攏住蝴蝶翅膀
掌中美麗脆弱秘密
是那人鄭重交付的心跳
於是怎麼辦呢於是
我們一寸寸飲下輕微暈眩輕微失重的溫暖
試著等待同時不等待
再一次，最後一次，第一次
(07/09/14)
One more for the road
再來一杯吧你難道
不害怕
出去那條路
酒館內總是夜晚
外面也是
看得見走不到盡頭
前進的黑暗中
有時浮現暈黃燭火
也是一方與你無關的窗
其實這些也都逐漸熟悉了
某疲累
某猶豫某
小小努力和小小絕望
是那麼不足掛齒刻骨銘心
歧路亡羊殊途同歸
所以斟上吧，我的不認識的朋友
趁這首歌唱完之前
當所有的腳步必然而偶然
就是走
只是走
一直走
再來一杯給我的寶貝
一杯好上路
(07/02/05)
不害怕
出去那條路
酒館內總是夜晚
外面也是
看得見走不到盡頭
前進的黑暗中
有時浮現暈黃燭火
也是一方與你無關的窗
其實這些也都逐漸熟悉了
某疲累
某猶豫某
小小努力和小小絕望
是那麼不足掛齒刻骨銘心
歧路亡羊殊途同歸
所以斟上吧，我的不認識的朋友
趁這首歌唱完之前
當所有的腳步必然而偶然
就是走
只是走
一直走
再來一杯給我的寶貝
一杯好上路
(07/02/05)
Fugue on a somnabulist
All the familiar devils
So far so close and far too close
You hide and seek
In the sac of darkness
The cul-de-sac of sleep
Shadows file past
None stays and none goes away
Oh yes they are so familiar
They void and people you
On a first-name first-person basis
Across the remote numbness of the night
Blows a possibility of landscape
Where faintly luminous words trail to or from
You close your hands, your eyes, your nonexistent tattered wings
Fossilizing and dissolving
Into sand dunes that shift and stretch
Into hour after hour of drifting, minute by minute
Into the indifference of pain.
(07/01/25)
So far so close and far too close
You hide and seek
In the sac of darkness
The cul-de-sac of sleep
Shadows file past
None stays and none goes away
Oh yes they are so familiar
They void and people you
On a first-name first-person basis
Across the remote numbness of the night
Blows a possibility of landscape
Where faintly luminous words trail to or from
You close your hands, your eyes, your nonexistent tattered wings
Fossilizing and dissolving
Into sand dunes that shift and stretch
Into hour after hour of drifting, minute by minute
Into the indifference of pain.
(07/01/25)
2008/12/23
[我的神經病.之五]倦勤者言－－論不可拿翻譯當正職的N個理由
很巧的，去年底連著接到兩份邀約，讓我一次在大學課堂上、一次在雜誌採訪中，以「資深譯者」的身份大放厥詞，對在場的同學或假設的讀者說明一下行內的大致運作方式和實務問題－－亦即所謂「專業知識」。但是當然，我們都知道，好的老師帶你上天堂，不好的老師害你變成文藝青年，有一些可能不那麼光明燦爛理想夢幻的東西平常是不好隨便拿出來嚇人的，不過秉持平衡報導的精神，有時候還是需要哪個吃飽了撐著的傢伙扮演一下魔鬼代言人之類；倒是請大家聽得逆耳之處不必急著shoot the messenger，反正這messenger本身恐怕也已經力竭汗喘、殆欲斃然啦。
那麼，以下就是一個前前後後在這行（限於個人經驗關係，我的觀察主要針對出版業的翻譯這個部分）混了將近十年（其中且有七八年是專職，亦即以譯書為唯一收入來源）的倦勤者，所歸納出的「歹路不可行」的四大理由。
一、翻譯無錢途。我知道、我知道，這一點我幾年前就提過了，好個滿身銅臭的歐巴桑不是？不過當時講的是橫斷面的算數，現在要補充強調的是縱切面的比較－－用「翻譯腔艱深術語」來說的話呢，就是共時性（synchronicity）vs.歷時性（diachronicity）的問題（如何，這樣講就顯得很有專業素養了吧）。總之，連車輪餅都從三個十元變成三個二十甚至一個二十了（台北人真是冤大頭），但翻譯稿費的水準依然多年如一日，通膨之力於我何有哉。老手跟新手唯一的收入差別，只在於前者可以拿到的稿酬比較接近出版社願意支付的上限－－但是請注意，這個出版社願意支付的範圍本身基本上是沒有變動的，上限就像無法突破的玻璃天花板，因為在商言商，出版社自然也有自己的小算盤得精打，每本書的預算有限而支出項目浩繁，譯稿費只是其中一項罷了；事實上，由於很多其他項目都難以刪減變動甚至可能與時俱進（比方紙張原料前陣子不就喊漲了），譯稿費搞不好還是頭一個被挖去補西牆的東牆。
所以這一切是什麼意思？意思就是，一個做到第五年的譯者，稿費水準可能比第一年提高若干，此外能接到的case數量或許也有所增加；但是到了第十年，卻很可能跟第五年的稿酬相差無幾，而且就算找上門來的case再多，憑一人之力能在固定時間之內消化生產的量仍然是固定的。用曲線圖表來想像，就是經過一段坡度非常平緩、實際上升高度非常有限的斜線，之後便進入毫無波動的高原期－－事實上，毫無波動得就像心電圖上的一條平平橫線……
二、翻譯無前途。承上，固守工作崗位辛苦打拚再久也沒有加薪的可能已經夠讓人氣餒（更別提沒有升遷這回事－－當然，樂觀的人會說，因為你就是自己的老闆了嘛，老闆當然不能也不用升官啊，哈哈哈），更慘的是這行還沒有勞保健保。怎麼樣，這下嚇到了吧？是啊，我不但一直在付自己每個月的健保費，而且在官方的帳面上，區區在下這七八年來的勞動都不曾存在過，完全沒有年資可以累積。啥？你說啥，退休金？那是什麼，可以吃嗎？
三、翻譯不算數（part 1）。套句kkcity翻譯板上某位網友曾說過的話：「就算譯得不錯，能記得原作者就不錯了，很難去記得譯者，即使他的名字一再出現。〔……〕翻得好不好，不會有多少人在意譯者是誰。可能只有你們那個圈子裡的會在意吧！」雖然後來當然也出現了駁斥這種論調、力陳翻譯品質之重要的仗義之言，但不可否認的，抱有類似想法（或壓根沒想過這碼事）的讀者所在多有－－最明顯、最直接也最要命的就是市場上的反應。所謂名聲這種可疑問題（即「有沒有人會記得你是誰」）姑且不論，就最實際的重點質言之，一本書的銷售量跟翻譯品質可說毫無關連，基於各種外在因素而大賣的差勁譯本比比皆是，在在向出版社和譯者說明：翻譯做得好不好，真的沒啥關係。
四、翻譯不算數（part 2）。各位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翻譯作品不能算在學術著作裡，沒有被審查的資格。當然，如果你不是學院中人，這點大概可以不必在乎，而且我也絕不是說教授來做翻譯就一定比較好（事實上，相反的例子倒似乎不少，儘管正副教授之流因為頭銜地位關係名氣等因素，領的稿費通常都在吾人的玻璃天花板之上）。但是不能否認，這又是一個妨礙有學養的專業人士投入翻譯的重大負面因素，不但直接影響到許多重要著作的引介速度及品質，也讓翻譯永遠都只是等而下之的雕蟲小技，登不得大雅進不得危乎高哉的學術廟堂，為能者所不（屑）為，如此惡性循環一再重複……然後就又可以接回我幾年前提過的那些問題了。
好啦，看到這裡你一定會說，既然如此江湖險惡苦大仇深，又何必多做流連徒自牢騷，田園將蕪胡不歸？沒錯！正所謂放下鍵盤回頭是岸，身為一個上有高堂下有寵物、左手寫詩右手打game的後文藝近中年，實在有需要痛改前非重新做人。那麼，就如我近來陸續對前來邀稿的眾家編輯大人解釋過的，小的打算金盆洗手另謀生路，以做為恭喜發財的新年新志向，翻譯可能還是比較適合當作其他有志之士修身養性的風雅嗜好，或者貼補家用偶一為之的休閒手工業吧。之後呢，也許天地莽莽後會有期，條條大路通書頁，又或許大家不如相忘於海，畢竟困於涸池的魚才必須相濡以沫相鞠以濕哪。
(07/01/18)
那麼，以下就是一個前前後後在這行（限於個人經驗關係，我的觀察主要針對出版業的翻譯這個部分）混了將近十年（其中且有七八年是專職，亦即以譯書為唯一收入來源）的倦勤者，所歸納出的「歹路不可行」的四大理由。
一、翻譯無錢途。我知道、我知道，這一點我幾年前就提過了，好個滿身銅臭的歐巴桑不是？不過當時講的是橫斷面的算數，現在要補充強調的是縱切面的比較－－用「翻譯腔艱深術語」來說的話呢，就是共時性（synchronicity）vs.歷時性（diachronicity）的問題（如何，這樣講就顯得很有專業素養了吧）。總之，連車輪餅都從三個十元變成三個二十甚至一個二十了（台北人真是冤大頭），但翻譯稿費的水準依然多年如一日，通膨之力於我何有哉。老手跟新手唯一的收入差別，只在於前者可以拿到的稿酬比較接近出版社願意支付的上限－－但是請注意，這個出版社願意支付的範圍本身基本上是沒有變動的，上限就像無法突破的玻璃天花板，因為在商言商，出版社自然也有自己的小算盤得精打，每本書的預算有限而支出項目浩繁，譯稿費只是其中一項罷了；事實上，由於很多其他項目都難以刪減變動甚至可能與時俱進（比方紙張原料前陣子不就喊漲了），譯稿費搞不好還是頭一個被挖去補西牆的東牆。
所以這一切是什麼意思？意思就是，一個做到第五年的譯者，稿費水準可能比第一年提高若干，此外能接到的case數量或許也有所增加；但是到了第十年，卻很可能跟第五年的稿酬相差無幾，而且就算找上門來的case再多，憑一人之力能在固定時間之內消化生產的量仍然是固定的。用曲線圖表來想像，就是經過一段坡度非常平緩、實際上升高度非常有限的斜線，之後便進入毫無波動的高原期－－事實上，毫無波動得就像心電圖上的一條平平橫線……
二、翻譯無前途。承上，固守工作崗位辛苦打拚再久也沒有加薪的可能已經夠讓人氣餒（更別提沒有升遷這回事－－當然，樂觀的人會說，因為你就是自己的老闆了嘛，老闆當然不能也不用升官啊，哈哈哈），更慘的是這行還沒有勞保健保。怎麼樣，這下嚇到了吧？是啊，我不但一直在付自己每個月的健保費，而且在官方的帳面上，區區在下這七八年來的勞動都不曾存在過，完全沒有年資可以累積。啥？你說啥，退休金？那是什麼，可以吃嗎？
三、翻譯不算數（part 1）。套句kkcity翻譯板上某位網友曾說過的話：「就算譯得不錯，能記得原作者就不錯了，很難去記得譯者，即使他的名字一再出現。〔……〕翻得好不好，不會有多少人在意譯者是誰。可能只有你們那個圈子裡的會在意吧！」雖然後來當然也出現了駁斥這種論調、力陳翻譯品質之重要的仗義之言，但不可否認的，抱有類似想法（或壓根沒想過這碼事）的讀者所在多有－－最明顯、最直接也最要命的就是市場上的反應。所謂名聲這種可疑問題（即「有沒有人會記得你是誰」）姑且不論，就最實際的重點質言之，一本書的銷售量跟翻譯品質可說毫無關連，基於各種外在因素而大賣的差勁譯本比比皆是，在在向出版社和譯者說明：翻譯做得好不好，真的沒啥關係。
四、翻譯不算數（part 2）。各位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翻譯作品不能算在學術著作裡，沒有被審查的資格。當然，如果你不是學院中人，這點大概可以不必在乎，而且我也絕不是說教授來做翻譯就一定比較好（事實上，相反的例子倒似乎不少，儘管正副教授之流因為頭銜地位關係名氣等因素，領的稿費通常都在吾人的玻璃天花板之上）。但是不能否認，這又是一個妨礙有學養的專業人士投入翻譯的重大負面因素，不但直接影響到許多重要著作的引介速度及品質，也讓翻譯永遠都只是等而下之的雕蟲小技，登不得大雅進不得危乎高哉的學術廟堂，為能者所不（屑）為，如此惡性循環一再重複……然後就又可以接回我幾年前提過的那些問題了。
好啦，看到這裡你一定會說，既然如此江湖險惡苦大仇深，又何必多做流連徒自牢騷，田園將蕪胡不歸？沒錯！正所謂放下鍵盤回頭是岸，身為一個上有高堂下有寵物、左手寫詩右手打game的後文藝近中年，實在有需要痛改前非重新做人。那麼，就如我近來陸續對前來邀稿的眾家編輯大人解釋過的，小的打算金盆洗手另謀生路，以做為恭喜發財的新年新志向，翻譯可能還是比較適合當作其他有志之士修身養性的風雅嗜好，或者貼補家用偶一為之的休閒手工業吧。之後呢，也許天地莽莽後會有期，條條大路通書頁，又或許大家不如相忘於海，畢竟困於涸池的魚才必須相濡以沫相鞠以濕哪。
(07/01/18)
每個世界以不同的方式在破裂
每個世界以不同的方式在破裂
有的像冰淇淋融化，有的
糖果屋被四處啃嚙
雖然屋內可能半瞎有大鍋吃人
但畢竟還是，你知道
當然某些人的太陽
和某些人不是同一個
恐怕這也是無可避免的事
除非民主的火山灰一舉
博愛地噴發覆蓋
大家以平等的尷尬
（而那尷尬其實又已不是他們的）
恐怕在那之前
世界仍然要繼續各自破裂
咻咻飛竄沿著
空氣的冰紋劈啪斷去
碎成千百片
重複向內映照的鏡
(06/10/06)
有的像冰淇淋融化，有的
糖果屋被四處啃嚙
雖然屋內可能半瞎有大鍋吃人
但畢竟還是，你知道
當然某些人的太陽
和某些人不是同一個
恐怕這也是無可避免的事
除非民主的火山灰一舉
博愛地噴發覆蓋
大家以平等的尷尬
（而那尷尬其實又已不是他們的）
恐怕在那之前
世界仍然要繼續各自破裂
咻咻飛竄沿著
空氣的冰紋劈啪斷去
碎成千百片
重複向內映照的鏡
(06/10/06)
Incommunicado
黑暗裡陣陣發亮的
一些可能
小心不去發現
就永遠是／有／會
比方某個不確定發生過的聲音
來自那棵無人看見倒下的樹
但樹確實是倒了
至少你覺得它天天倒在你頭上
枝葉戳穿夢境刮口淌出汁液
之類難以說明的問題
所以你後退後退努力冒充沒有人
沒有人遺失什麼
沒有人記得
沒有人說
在反向螺旋之中
尖叫最為可能的沈默
(06/09/26)
一些可能
小心不去發現
就永遠是／有／會
比方某個不確定發生過的聲音
來自那棵無人看見倒下的樹
但樹確實是倒了
至少你覺得它天天倒在你頭上
枝葉戳穿夢境刮口淌出汁液
之類難以說明的問題
所以你後退後退努力冒充沒有人
沒有人遺失什麼
沒有人記得
沒有人說
在反向螺旋之中
尖叫最為可能的沈默
(06/09/26)
Nonexistent
雙重影像的夏
蟬蛻傳出歌聲
「昨日一切似如此美好」
但那究竟是什麼時候呢昨天
你一路走
一路雨如葉落
羅盤指針開始旋轉
底片瞬間曝光
你說沒關係我
來過這裡我認得
但腳下的浮島正在變成星球
包圍你以最透明濁暗的日光夜景
你懷疑自己被寫進一則填字遊戲
所有縱橫迷宮將迎刃而解只要
是的只要找到，拼湊，破譯出
那一個正確的鑰匙詞
然後假以時日
水落石出
□□□□，之類
於是你一路走
一路葉如雨落
從碎散一地的夏
走向瀰漫懸浮的秋
(06/09/15)
蟬蛻傳出歌聲
「昨日一切似如此美好」
但那究竟是什麼時候呢昨天
你一路走
一路雨如葉落
羅盤指針開始旋轉
底片瞬間曝光
你說沒關係我
來過這裡我認得
但腳下的浮島正在變成星球
包圍你以最透明濁暗的日光夜景
你懷疑自己被寫進一則填字遊戲
所有縱橫迷宮將迎刃而解只要
是的只要找到，拼湊，破譯出
那一個正確的鑰匙詞
然後假以時日
水落石出
□□□□，之類
於是你一路走
一路葉如雨落
從碎散一地的夏
走向瀰漫懸浮的秋
(06/09/15)
Serendipity
後來你會發現那一天充滿預兆
一頁頁回翻紛紛浮現暗示
層層覆寫的羊皮紙
伏流河圖洛書
你不知道為什麼發生
它只是發生
當別人開始使用過去式陳述句而你
忽然忘記動詞語尾變化
「您」與「你」的距離
學習招呼與道別的必要等等
有時候所有落葉一夕換季
或者花樹轉眼盛開
都是如此偶然如此必然
所以大家也不好反覆追問
等到每一張牌翻完
默默呆站一刻鐘或一世紀
走開
也就散了
(06/07/31)
一頁頁回翻紛紛浮現暗示
層層覆寫的羊皮紙
伏流河圖洛書
你不知道為什麼發生
它只是發生
當別人開始使用過去式陳述句而你
忽然忘記動詞語尾變化
「您」與「你」的距離
學習招呼與道別的必要等等
有時候所有落葉一夕換季
或者花樹轉眼盛開
都是如此偶然如此必然
所以大家也不好反覆追問
等到每一張牌翻完
默默呆站一刻鐘或一世紀
走開
也就散了
(06/07/31)
2008/12/22
而我們其實已經很久沒跳舞
而我們其實很久沒跳舞了
想來你也看得出
永晝的太陽下一切明亮美好
舞蹈難免顯得擁擠
總有其他的旋律要聽
其他的場景要填
我們笑著笑著
把舞鞋忘在樹梢
只風起時偶爾傳過耳語，模糊粗糙
誰寄來昔日DM令人感傷令人恐懼
背面一條黑蛇落款
恍然游動鑽進指尖
於是腦海裡轉著圈圈
踮起腳轉著圈圈
整個世界轉著圈圈
但不是那不是
仍然不是
因為你知道
我們已經很久很久
不曾有過 這些時候
(06/02/23)
想來你也看得出
永晝的太陽下一切明亮美好
舞蹈難免顯得擁擠
總有其他的旋律要聽
其他的場景要填
我們笑著笑著
把舞鞋忘在樹梢
只風起時偶爾傳過耳語，模糊粗糙
誰寄來昔日DM令人感傷令人恐懼
背面一條黑蛇落款
恍然游動鑽進指尖
於是腦海裡轉著圈圈
踮起腳轉著圈圈
整個世界轉著圈圈
但不是那不是
仍然不是
因為你知道
我們已經很久很久
不曾有過 這些時候
(06/02/23)
2005之金螞亂亂講
啊啊，今年真是可喜可賀，一則選片劃位十分順利，二則買到的片子都有看到（不像去年累得要命，後來放棄了兩場）而且都沒遲到（喂，華納威秀離我住的地方可不近耶），三則槓龜率明顯下降，雖然當初看到片單沒什麼期待興奮感。尤其今年覺得最有趣的片子竟然是當初差點沒挑的一部（請見下一段），真是好險好險哪。
或許同是日片的關係，邏輯和表達上有某種相通，《我的帶衰日記》給我的感覺跟去年的《刑務所之中》有點類似：同樣是帶點神經質喜感的幽默，些許古怪但沒有大奸大惡的人物，讓觀眾看得笑聲陣陣。《刑務所》用悠緩鬆散的步調描述監獄內的規律作息、日常瑣碎、時光漫長*，《帶衰日記》則正好相反，整部片子的故事基本上發生在二十四小時之內，尤其絕大多數集中在一個晚上，五個主要角色、五條不同觀點的敘事線交錯得複雜緊湊又巧妙，情節設計有趣不落俗套，場景調度和鏡頭安排也都純熟俐落，非常精彩。聽說這是該導演的第一部劇情長片，哇，那他日後的作品很值得期待呀。
*我尤其要「表揚」一下客串飾演獄醫（咦，有這名詞嗎？）的椎名桔平，他才出場短短幾秒，表現卻爆笑之至，搶足了鏡頭。
《少女心事》讓我有種不知從何評論起的感覺。片中觸及很多在美國可說是爆炸性的議題，十三四歲的少女懷孕，墮胎，不惜為此殺人的基督教激進pro-lifer，戀童癖……可是我完全看不出導演的立場是什麼。當然不是說他一定要選邊站來對觀眾說教，但由於不知道呈現的角度究竟是反諷呢還是認真，使得片中許多看似激切或溫馨的場面和對話顯得非常形跡可疑哭笑不得。當初選這部片是因為依稀記得導演的前作《歡迎光臨娃娃屋》頗為精彩（說「依稀」是因為我怎麼好像對該片情節毫無印象，連在哪兒看的都忘了？？），不過走出戲院後只能說有點不是滋味的滋味。
巧得很，這次看的（唯一）一部南美片《保鑣犬》給我的感覺跟去年的《微笑威士忌》居然又有點像：同樣寂寞失意的後中年男女，同樣無奈疲敝的生活，同樣冷調寥落、令人心頭發虛的空盪（唉啊～南美那種廣大得嚇人的土地，實在不是出生長大在一個小不拉嘰海島上的人能夠輕易想像或習慣的空間感）。同樣的許多主角臉部特寫，同樣耐心到接近麻木的表情。畫面中呈現的潦倒破敗或許是人物心情的反映，又或許是那個國家當下困境的寫實，但總之，我又忍不住開始為阿根廷的觀光業擔心了……
然後是兩部法國片：《明天搬家》和《國王與皇后》。關於前者，呃，坦白說，我本來就不抱太大期望，只是導演Chantal Ackerman是這屆影展的「焦點」之一（雖然我對她也沒什麼興趣），所以想想還是起碼挑一部採樣一下──結果還真不出所料，覺得有種不知所謂的無聊：絕非寫實，但又沒有形式化或象徵化到讓重點夠清楚的程度，於是劇情顯得突兀，人物的交談和互動也莫名其妙。後者，嗯，還算有意思（雖然我不知道它為什麼那麼備受好評的樣子），主要在於女主角Nora是個相當複雜的人物，電影也以相當複雜的方式來描繪她。起初見她一副保守端莊、標準中上階級主流成功人士的模樣（自己開畫廊，嫁了個有錢老公），後來隨著故事逐漸推演，我們看到她愈來愈多、愈深入、甚至愈不討喜的記憶和面向──而耐人尋味的是，這些還都是主要以她的觀點敘述的。她的自私，她的心計，她的喜怒哀樂、焦慮煩惱、自以為是。雖然故事的另一條主線是Nora的第二任情人在大約同一時間平行發生、與她不甚相關的事，但我感覺起來仍是圍繞、映襯、形塑著女主角而走。電影看完後，我忽然才發現片名是kingS and queeN──複數的國王和單數的女王，證諸Nora人生中那些男人，三任情人或丈夫，父親，兒子，乃至工作伙伴，似乎都以她為中心（至少在她的世界是如此）而運行、而存在*，於是整部片子似乎又多了一重更飽滿的、意在言外的味道。
*最後她旁白說到「這輩子愛過的四個男人」，加上話中其他線索，做一番簡單的算數，你會發現那個對她百依百順、令她生活應有盡有的現任丈夫並不包括在內！
至於《愛情，不用尋找》（唔，就算你對這電影一無所知，看到中譯片名也猜得出男主角是誰了吧？），座無虛席早是意料中事，Jarmusch在台灣一直頗受歡迎，也許是因為某種輕鬆寫意的調性，是所謂藝術片導演中比較不會拒人千里的的風格。於是我也抱著輕鬆的心情進場，沒想太多，不過這部作品成績實在不如預期，至少我完全看不出它得坎城大獎的原因何在。
首先斧鑿痕跡太重，一些比喻或手勢失之刻意。就拿男主角來說吧：一開場──現任女友（Julie Delphy）拖著行李離開他之際──穿插黑白老片《唐璜》的片段還不夠，他的名字就叫"Don Johnston"還不夠，還要安排別人一再說他像情聖唐璜云云，非把笑話講到爛不可。某任前女友（Sharon Stone）的十幾歲女兒亦然：名叫"Lolita"還不夠，衣不蔽體地在中年男主角面前晃來晃去還不夠（另，據說她戴的耳環也是直接來自Kubrick那部中譯片名真可怕的《一樹梨花壓海棠》），還要男主角特別重複Lolita這個名字，說取這名字真不尋常云云。
其次，劇情和人物都顯得薄弱，我完全不覺得對男主角這個中年浪子有什麼深入刻畫（感覺Bill Murray無甚發揮），而一名熱心鄰居兼好友的雞婆（更別提資料搜尋的詳盡──就算在這網路萬能的時代，也不可能那麼容易找到二十年前五個互不相干女子的如今下落吧？）就能促使他踏上造訪眾前女友的旅程，也缺乏說服力──何況這鄰居是生了五個小孩、做三份工作的黑人，竟然能住在搞電腦發了達的男主角隔壁，那種房大院大車庫大的典型白人中產郊區？OK，我當然知道這人物（以及他那和樂融融到浮面虛假的一大家子）是為了跟不肯成家、形單影隻的主角互為對比（哦，對了，Delphy離開時也不忘問上一句「你為什麼就不能像隔壁他們那樣」，深怕觀眾沒注意到箇中含意），但這種設計實在太生硬也太懶惰。結果比較有趣的反而是輪番出場客串歷任女友的眾女星，但在一段段會面與會面之間，交代旅程的鏡頭卻又常讓我感覺乏味甚至累贅──而我可是習慣也喜歡看公路電影那種漫無目的不停前進的敘事耶！
關於《吮指少年》：一個內向敏感、到十七歲還戒不掉吸拇指習慣的男孩。聽起來像某個戲劇性故事或某些戲劇性衝突的典型主角，甚至讓人擔心他的慘綠青春會不會發生或做出什麼可怕的事。但慢慢看下去，你會發現這部片子的情節其實沒那麼「戲劇化」，只是讓我們看到一個困惑、混亂但認真的少年努力掙扎的成長過程，還有周遭一個個困惑混亂程度似乎不亞於他、也努力掙扎認真過日子的成人。（正當你覺得怎麼主角全家人都好像問題一堆，只有弟弟最正常活潑神經大條的時候，那小男生就慢條斯理對哥哥抱怨，喂，要不是你忙著當怪胎惹大家注意，我也不用非得扮演正常角色了吧，全場為之拍手大笑。）Keanu Reeves摸不著頭腦的模樣還蠻適合那人物，倒是我非常喜歡的Tilda Swinton未免難掩「靈氣」，感覺實在不太像奧勒岡州的平凡主婦──或者這只是我個人偏見？哈。
關於《航向幸福的旅程》：又是三個導演的三段片（咳，不是三級片）。算四平八穩吧，我並不覺得有特別亮眼之處，不過以火車旅程為形式，確實比較適合也方便串連起一段段人生切片，使這些萍水相逢的故事不會顯得太零散，電影也較有整體感。倒是Ken Loach執導的第三段出現了前年精彩的《甜蜜十六歲》的三個熟悉男孩，看著他們吵吵嚷嚷、滿口大咧咧的蘇格蘭腔，讓人有種莫名的親切感，故事情節也挺可愛（尤其緊扣英文片名的「車票」），給了整部片一個樂觀昂揚的結尾。
關於《Yes》：我就直說了吧，我非常討厭這部片。當然Sally Potter本來就是個做作的導演，也許只是以前沒那麼「刺眼」地感覺到。除了白人女子與阿拉伯男子異國婚外情的象徵意義刻意操弄（包括在美國長大、但老是強調自己愛爾蘭血統的女主角與英國丈夫的冰冷枯索關係自然也別有意涵），片中人物台詞的文藝腔乃至屢屢押韻有如莎劇詩體對白更令我聽得簡直神經要起毛球 ──唯一的例外是女主角阿姨奄奄一息、動也不動的臨終床上那段生龍活虎的內心獨白，效果倒是相當精彩。若干元素十分眼熟，例如（一開場就出現的）人物直接對鏡頭說話，例如深色男子與淺色女子並躺床上的正面俯角鏡頭（《美麗佳人奧蘭朵》），例如男子即興舞蹈取悅女子的場面（《夢幻舞神》）。總之看到後來很不耐煩，撐到終場只是要瞧瞧她如何收拾結局而已。Ugh.
先前注意過朴贊郁要找李英愛來演的復仇第三部曲，這次出現了。其實先前我便沒抱太大期望，看了之後整體成績果然不如《原罪犯》。倒不是說很差勁什麼的，只是，嗯，我剛講了，就是整體成績不如前作嘛。此作的故事比較普通，風格也沒那麼濃烈（只有布景和人物的衣著打扮依然維持色彩誇張圖案繁複到視神經錯亂的作風），簡直看不出是同一個導演的作品；且我覺得：果然男導演對女演員總是比較客氣啊，不會（或者狠不下心？）那麼無情地把女性角色逼入逃無可逃的絕境──這感覺有點難解釋，用最簡單的方式來說，至少「Lady Vengeance」李金子的遭遇比「老男孩」吳大秀不慘多了吧？
另，這部片子的主題與其說是復仇，不如說是贖罪。金子當年雖然是背了殺人黑鍋入獄，但她確實有參與綁架，也一直抱著身為罪人的心情（但絕非宗教意義上的罪人，宗教的救贖對金子而言顯然太空洞也太薄弱），復仇行動亦是贖罪作為的一部分──尤其後來發現仇人*甚至比原先想像的更罪大惡極，她還找來其他苦主一同執行「私人正義」：那些被撕票小孩的家長從得知實情、痛哭流涕、接著討論該怎麼做、到決定一起動手、乃至完事之後反應的整個過程，既有傾向寫實的悲痛情緒呈現，也有比較疏離的黑色幽默，我認為是全片最有意思的一段。
最後，大仇得報的金子似乎在女兒身上找到救贖，以所謂母性做為女性角色的（必然？）依歸，也讓我覺得又是男人看女人的一種老套。就像片子並沒有交代清楚，為什麼這個從小被送到澳洲領養、與金子陌生又語言不通的女孩，會突然對十幾歲才第一次謀面的生母有如此深刻的情感──光用血濃於水之類的陳腐理由，是解釋不太通的吧？
*客串這個惡貫滿盈傢伙的就是《原罪犯》裡表現精采的崔岷植。這角色其實沒有太多發揮空間，但還是再度令人驚嘆他每換一個造型就根本完全變了個人……（光是《原罪犯》開場的醉貓無賴中年漢和後來的終極復仇冷面男，改頭換面、從裡到外的差別之大已經夠讓人目瞪口呆啦！）
由於前兩屆的觀影經驗愈來愈爛，今年我終於完全放棄動畫和短片部分（短片一般其實還不錯，但動畫的選片水準真是……），唯一的例外是號稱「成人」的巴西動畫集錦。結果熟悉的感覺又出現了：有些東西差強人意（比方《253-b》），有些不知所云（比方《Castles of Wind》），還有些無趣難耐（比方《El Macho》、《White Field》），其間偶爾出現亮眼可喜的作品。這七部當中我最喜歡的是《When the Bats Shut Up》和《Terminal》，兩者湊巧都是黑白：前者講一個男人置身風雨暗夜的野地，有至少一半時間銀幕都漆黑一片，但巧妙穿插車燈、打火機、手電筒、閃電等短暫光源推動敘事，營造出懸疑兮兮的氣氛之後，結局忽然來了個意外又好笑的轉折；後者則以視覺風格極為強烈的畫面敘述一個關於死亡的故事，由於完全沒有對白和文字，某些情節或許不是非常清楚易懂，但我還是看得津津有味欣賞不已。倒是所謂成人異色的分類不知從何而來，只不過有少數露點或性愛場面，實在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特別要安排在深夜播放的吧？
最後，《4》這部奇怪的片子還真讓我看得如墮「四」里霧中，但更奇怪的是，我居然也不覺得它無聊或討厭──而我近年來可是很容易對某些做作藝術片失去耐心的（顯然因為年紀大了的關係！）。從開場鏡頭開始，四的主題就無所不在：四隻狗，四台鑿路機，四輛剷雪車，肉品運送車上的四隻小豬圖案，四個手工製娃娃……及至素昧平生的兩男一女深夜在一個瞌睡酒保的吧台前相遇（2+1+1=4），閒聊內容又在在提起四這個重要數字，你以為你逐漸進入狀況了，不料他們菸酒打屁一番之後便做鳥獸散，不但酒保始終迷迷糊糊不曾參與，另三人也根本從頭到尾沒半句真話。然後──在導演成功地把「四」牢牢灌輸進你腦海之後──大半部片子的敘事就呈現一種不對稱的歪斜狀態，只交代了三個人的故事，而且這三個故事的比重大不相同，幾乎全集中在女子Marinka去一處遙遠鄉間小村參加昔日好友葬禮的經過，男子一（肉品商）的部分很少，男子二（鋼琴調音師）更少。而在Marinka終於抵達目的地之前，完全不知她要幹嘛的觀眾只能看她下了火車一路走呀走呀走簡直好像要永遠走下去，有差不多十分鐘的鏡頭就光是以近景、中景、遠景、大遠景跟拍她走過各種不同景物，廢墟、垃圾堆、樹林、廣袤得令人膽寒的原野，一度攝影機甚至只跟著她腳下所踩的泥土──但不曉得為什麼，再度奇怪的是，我還是不覺得無聊（雖然也還是沒看出什麼所以然）。葬禮也繼續「三缺一」狀態，除了Marinka和另兩個女子曾與死者Zoya是密友四人組，參與葬禮的人也分成（不平均的）三份：三個年輕女子，Zoya的不成材男友，還有一大群村中老婦。
情節……嗯，幾乎可說沒有什麼情節，只有許多happenings接連出現。然後完全沒有配樂，只有清楚之至的環境聲響，尤其是狗叫，無所不在的狗叫（和處處出現的狗，有活的也有雕像）。再然後……啊，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收尾，只記得當時一邊看一邊心想，哎呀呀這下傷腦筋了，這部片子到底該怎麼寫哪？！
(05/11/18)
或許同是日片的關係，邏輯和表達上有某種相通，《我的帶衰日記》給我的感覺跟去年的《刑務所之中》有點類似：同樣是帶點神經質喜感的幽默，些許古怪但沒有大奸大惡的人物，讓觀眾看得笑聲陣陣。《刑務所》用悠緩鬆散的步調描述監獄內的規律作息、日常瑣碎、時光漫長*，《帶衰日記》則正好相反，整部片子的故事基本上發生在二十四小時之內，尤其絕大多數集中在一個晚上，五個主要角色、五條不同觀點的敘事線交錯得複雜緊湊又巧妙，情節設計有趣不落俗套，場景調度和鏡頭安排也都純熟俐落，非常精彩。聽說這是該導演的第一部劇情長片，哇，那他日後的作品很值得期待呀。
*我尤其要「表揚」一下客串飾演獄醫（咦，有這名詞嗎？）的椎名桔平，他才出場短短幾秒，表現卻爆笑之至，搶足了鏡頭。
《少女心事》讓我有種不知從何評論起的感覺。片中觸及很多在美國可說是爆炸性的議題，十三四歲的少女懷孕，墮胎，不惜為此殺人的基督教激進pro-lifer，戀童癖……可是我完全看不出導演的立場是什麼。當然不是說他一定要選邊站來對觀眾說教，但由於不知道呈現的角度究竟是反諷呢還是認真，使得片中許多看似激切或溫馨的場面和對話顯得非常形跡可疑哭笑不得。當初選這部片是因為依稀記得導演的前作《歡迎光臨娃娃屋》頗為精彩（說「依稀」是因為我怎麼好像對該片情節毫無印象，連在哪兒看的都忘了？？），不過走出戲院後只能說有點不是滋味的滋味。
巧得很，這次看的（唯一）一部南美片《保鑣犬》給我的感覺跟去年的《微笑威士忌》居然又有點像：同樣寂寞失意的後中年男女，同樣無奈疲敝的生活，同樣冷調寥落、令人心頭發虛的空盪（唉啊～南美那種廣大得嚇人的土地，實在不是出生長大在一個小不拉嘰海島上的人能夠輕易想像或習慣的空間感）。同樣的許多主角臉部特寫，同樣耐心到接近麻木的表情。畫面中呈現的潦倒破敗或許是人物心情的反映，又或許是那個國家當下困境的寫實，但總之，我又忍不住開始為阿根廷的觀光業擔心了……
然後是兩部法國片：《明天搬家》和《國王與皇后》。關於前者，呃，坦白說，我本來就不抱太大期望，只是導演Chantal Ackerman是這屆影展的「焦點」之一（雖然我對她也沒什麼興趣），所以想想還是起碼挑一部採樣一下──結果還真不出所料，覺得有種不知所謂的無聊：絕非寫實，但又沒有形式化或象徵化到讓重點夠清楚的程度，於是劇情顯得突兀，人物的交談和互動也莫名其妙。後者，嗯，還算有意思（雖然我不知道它為什麼那麼備受好評的樣子），主要在於女主角Nora是個相當複雜的人物，電影也以相當複雜的方式來描繪她。起初見她一副保守端莊、標準中上階級主流成功人士的模樣（自己開畫廊，嫁了個有錢老公），後來隨著故事逐漸推演，我們看到她愈來愈多、愈深入、甚至愈不討喜的記憶和面向──而耐人尋味的是，這些還都是主要以她的觀點敘述的。她的自私，她的心計，她的喜怒哀樂、焦慮煩惱、自以為是。雖然故事的另一條主線是Nora的第二任情人在大約同一時間平行發生、與她不甚相關的事，但我感覺起來仍是圍繞、映襯、形塑著女主角而走。電影看完後，我忽然才發現片名是kingS and queeN──複數的國王和單數的女王，證諸Nora人生中那些男人，三任情人或丈夫，父親，兒子，乃至工作伙伴，似乎都以她為中心（至少在她的世界是如此）而運行、而存在*，於是整部片子似乎又多了一重更飽滿的、意在言外的味道。
*最後她旁白說到「這輩子愛過的四個男人」，加上話中其他線索，做一番簡單的算數，你會發現那個對她百依百順、令她生活應有盡有的現任丈夫並不包括在內！
至於《愛情，不用尋找》（唔，就算你對這電影一無所知，看到中譯片名也猜得出男主角是誰了吧？），座無虛席早是意料中事，Jarmusch在台灣一直頗受歡迎，也許是因為某種輕鬆寫意的調性，是所謂藝術片導演中比較不會拒人千里的的風格。於是我也抱著輕鬆的心情進場，沒想太多，不過這部作品成績實在不如預期，至少我完全看不出它得坎城大獎的原因何在。
首先斧鑿痕跡太重，一些比喻或手勢失之刻意。就拿男主角來說吧：一開場──現任女友（Julie Delphy）拖著行李離開他之際──穿插黑白老片《唐璜》的片段還不夠，他的名字就叫"Don Johnston"還不夠，還要安排別人一再說他像情聖唐璜云云，非把笑話講到爛不可。某任前女友（Sharon Stone）的十幾歲女兒亦然：名叫"Lolita"還不夠，衣不蔽體地在中年男主角面前晃來晃去還不夠（另，據說她戴的耳環也是直接來自Kubrick那部中譯片名真可怕的《一樹梨花壓海棠》），還要男主角特別重複Lolita這個名字，說取這名字真不尋常云云。
其次，劇情和人物都顯得薄弱，我完全不覺得對男主角這個中年浪子有什麼深入刻畫（感覺Bill Murray無甚發揮），而一名熱心鄰居兼好友的雞婆（更別提資料搜尋的詳盡──就算在這網路萬能的時代，也不可能那麼容易找到二十年前五個互不相干女子的如今下落吧？）就能促使他踏上造訪眾前女友的旅程，也缺乏說服力──何況這鄰居是生了五個小孩、做三份工作的黑人，竟然能住在搞電腦發了達的男主角隔壁，那種房大院大車庫大的典型白人中產郊區？OK，我當然知道這人物（以及他那和樂融融到浮面虛假的一大家子）是為了跟不肯成家、形單影隻的主角互為對比（哦，對了，Delphy離開時也不忘問上一句「你為什麼就不能像隔壁他們那樣」，深怕觀眾沒注意到箇中含意），但這種設計實在太生硬也太懶惰。結果比較有趣的反而是輪番出場客串歷任女友的眾女星，但在一段段會面與會面之間，交代旅程的鏡頭卻又常讓我感覺乏味甚至累贅──而我可是習慣也喜歡看公路電影那種漫無目的不停前進的敘事耶！
關於《吮指少年》：一個內向敏感、到十七歲還戒不掉吸拇指習慣的男孩。聽起來像某個戲劇性故事或某些戲劇性衝突的典型主角，甚至讓人擔心他的慘綠青春會不會發生或做出什麼可怕的事。但慢慢看下去，你會發現這部片子的情節其實沒那麼「戲劇化」，只是讓我們看到一個困惑、混亂但認真的少年努力掙扎的成長過程，還有周遭一個個困惑混亂程度似乎不亞於他、也努力掙扎認真過日子的成人。（正當你覺得怎麼主角全家人都好像問題一堆，只有弟弟最正常活潑神經大條的時候，那小男生就慢條斯理對哥哥抱怨，喂，要不是你忙著當怪胎惹大家注意，我也不用非得扮演正常角色了吧，全場為之拍手大笑。）Keanu Reeves摸不著頭腦的模樣還蠻適合那人物，倒是我非常喜歡的Tilda Swinton未免難掩「靈氣」，感覺實在不太像奧勒岡州的平凡主婦──或者這只是我個人偏見？哈。
關於《航向幸福的旅程》：又是三個導演的三段片（咳，不是三級片）。算四平八穩吧，我並不覺得有特別亮眼之處，不過以火車旅程為形式，確實比較適合也方便串連起一段段人生切片，使這些萍水相逢的故事不會顯得太零散，電影也較有整體感。倒是Ken Loach執導的第三段出現了前年精彩的《甜蜜十六歲》的三個熟悉男孩，看著他們吵吵嚷嚷、滿口大咧咧的蘇格蘭腔，讓人有種莫名的親切感，故事情節也挺可愛（尤其緊扣英文片名的「車票」），給了整部片一個樂觀昂揚的結尾。
關於《Yes》：我就直說了吧，我非常討厭這部片。當然Sally Potter本來就是個做作的導演，也許只是以前沒那麼「刺眼」地感覺到。除了白人女子與阿拉伯男子異國婚外情的象徵意義刻意操弄（包括在美國長大、但老是強調自己愛爾蘭血統的女主角與英國丈夫的冰冷枯索關係自然也別有意涵），片中人物台詞的文藝腔乃至屢屢押韻有如莎劇詩體對白更令我聽得簡直神經要起毛球 ──唯一的例外是女主角阿姨奄奄一息、動也不動的臨終床上那段生龍活虎的內心獨白，效果倒是相當精彩。若干元素十分眼熟，例如（一開場就出現的）人物直接對鏡頭說話，例如深色男子與淺色女子並躺床上的正面俯角鏡頭（《美麗佳人奧蘭朵》），例如男子即興舞蹈取悅女子的場面（《夢幻舞神》）。總之看到後來很不耐煩，撐到終場只是要瞧瞧她如何收拾結局而已。Ugh.
先前注意過朴贊郁要找李英愛來演的復仇第三部曲，這次出現了。其實先前我便沒抱太大期望，看了之後整體成績果然不如《原罪犯》。倒不是說很差勁什麼的，只是，嗯，我剛講了，就是整體成績不如前作嘛。此作的故事比較普通，風格也沒那麼濃烈（只有布景和人物的衣著打扮依然維持色彩誇張圖案繁複到視神經錯亂的作風），簡直看不出是同一個導演的作品；且我覺得：果然男導演對女演員總是比較客氣啊，不會（或者狠不下心？）那麼無情地把女性角色逼入逃無可逃的絕境──這感覺有點難解釋，用最簡單的方式來說，至少「Lady Vengeance」李金子的遭遇比「老男孩」吳大秀不慘多了吧？
另，這部片子的主題與其說是復仇，不如說是贖罪。金子當年雖然是背了殺人黑鍋入獄，但她確實有參與綁架，也一直抱著身為罪人的心情（但絕非宗教意義上的罪人，宗教的救贖對金子而言顯然太空洞也太薄弱），復仇行動亦是贖罪作為的一部分──尤其後來發現仇人*甚至比原先想像的更罪大惡極，她還找來其他苦主一同執行「私人正義」：那些被撕票小孩的家長從得知實情、痛哭流涕、接著討論該怎麼做、到決定一起動手、乃至完事之後反應的整個過程，既有傾向寫實的悲痛情緒呈現，也有比較疏離的黑色幽默，我認為是全片最有意思的一段。
最後，大仇得報的金子似乎在女兒身上找到救贖，以所謂母性做為女性角色的（必然？）依歸，也讓我覺得又是男人看女人的一種老套。就像片子並沒有交代清楚，為什麼這個從小被送到澳洲領養、與金子陌生又語言不通的女孩，會突然對十幾歲才第一次謀面的生母有如此深刻的情感──光用血濃於水之類的陳腐理由，是解釋不太通的吧？
*客串這個惡貫滿盈傢伙的就是《原罪犯》裡表現精采的崔岷植。這角色其實沒有太多發揮空間，但還是再度令人驚嘆他每換一個造型就根本完全變了個人……（光是《原罪犯》開場的醉貓無賴中年漢和後來的終極復仇冷面男，改頭換面、從裡到外的差別之大已經夠讓人目瞪口呆啦！）
由於前兩屆的觀影經驗愈來愈爛，今年我終於完全放棄動畫和短片部分（短片一般其實還不錯，但動畫的選片水準真是……），唯一的例外是號稱「成人」的巴西動畫集錦。結果熟悉的感覺又出現了：有些東西差強人意（比方《253-b》），有些不知所云（比方《Castles of Wind》），還有些無趣難耐（比方《El Macho》、《White Field》），其間偶爾出現亮眼可喜的作品。這七部當中我最喜歡的是《When the Bats Shut Up》和《Terminal》，兩者湊巧都是黑白：前者講一個男人置身風雨暗夜的野地，有至少一半時間銀幕都漆黑一片，但巧妙穿插車燈、打火機、手電筒、閃電等短暫光源推動敘事，營造出懸疑兮兮的氣氛之後，結局忽然來了個意外又好笑的轉折；後者則以視覺風格極為強烈的畫面敘述一個關於死亡的故事，由於完全沒有對白和文字，某些情節或許不是非常清楚易懂，但我還是看得津津有味欣賞不已。倒是所謂成人異色的分類不知從何而來，只不過有少數露點或性愛場面，實在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特別要安排在深夜播放的吧？
最後，《4》這部奇怪的片子還真讓我看得如墮「四」里霧中，但更奇怪的是，我居然也不覺得它無聊或討厭──而我近年來可是很容易對某些做作藝術片失去耐心的（顯然因為年紀大了的關係！）。從開場鏡頭開始，四的主題就無所不在：四隻狗，四台鑿路機，四輛剷雪車，肉品運送車上的四隻小豬圖案，四個手工製娃娃……及至素昧平生的兩男一女深夜在一個瞌睡酒保的吧台前相遇（2+1+1=4），閒聊內容又在在提起四這個重要數字，你以為你逐漸進入狀況了，不料他們菸酒打屁一番之後便做鳥獸散，不但酒保始終迷迷糊糊不曾參與，另三人也根本從頭到尾沒半句真話。然後──在導演成功地把「四」牢牢灌輸進你腦海之後──大半部片子的敘事就呈現一種不對稱的歪斜狀態，只交代了三個人的故事，而且這三個故事的比重大不相同，幾乎全集中在女子Marinka去一處遙遠鄉間小村參加昔日好友葬禮的經過，男子一（肉品商）的部分很少，男子二（鋼琴調音師）更少。而在Marinka終於抵達目的地之前，完全不知她要幹嘛的觀眾只能看她下了火車一路走呀走呀走簡直好像要永遠走下去，有差不多十分鐘的鏡頭就光是以近景、中景、遠景、大遠景跟拍她走過各種不同景物，廢墟、垃圾堆、樹林、廣袤得令人膽寒的原野，一度攝影機甚至只跟著她腳下所踩的泥土──但不曉得為什麼，再度奇怪的是，我還是不覺得無聊（雖然也還是沒看出什麼所以然）。葬禮也繼續「三缺一」狀態，除了Marinka和另兩個女子曾與死者Zoya是密友四人組，參與葬禮的人也分成（不平均的）三份：三個年輕女子，Zoya的不成材男友，還有一大群村中老婦。
情節……嗯，幾乎可說沒有什麼情節，只有許多happenings接連出現。然後完全沒有配樂，只有清楚之至的環境聲響，尤其是狗叫，無所不在的狗叫（和處處出現的狗，有活的也有雕像）。再然後……啊，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收尾，只記得當時一邊看一邊心想，哎呀呀這下傷腦筋了，這部片子到底該怎麼寫哪？！
(05/11/18)
Object of
Let me travel the width and length of you
Finger by finger, lip by lip
Let me learn all the scars and sighs
The tight tender taste of tongue
The sandy smell of sweat
Every move synchronized, every sound,
Every last nuance through the night
An undulating mountain of possession and obsession
Solid and warm
With eyes closed and wings open
You drink me in embraces
As I breathe and memorize you
Into a tattoo across the heart
(05/11/05)
Finger by finger, lip by lip
Let me learn all the scars and sighs
The tight tender taste of tongue
The sandy smell of sweat
Every move synchronized, every sound,
Every last nuance through the night
An undulating mountain of possession and obsession
Solid and warm
With eyes closed and wings open
You drink me in embraces
As I breathe and memorize you
Into a tattoo across the heart
(05/11/05)
Smog
Black nothings stand and stare
Enclosing foreclosing me
I see you and I don't
Tried to speak, ended up unsaying
Tried to feel yet only touched
You see me and you don't
What's left to know, this
Thickening sickening hide-and-seek
But to grope and sign
Wishing you or I would find
Before it all
Turns grey against black
(05/05/20)
Enclosing foreclosing me
I see you and I don't
Tried to speak, ended up unsaying
Tried to feel yet only touched
You see me and you don't
What's left to know, this
Thickening sickening hide-and-seek
But to grope and sign
Wishing you or I would find
Before it all
Turns grey against black
(05/05/20)
2008/12/19
Know Thyself──試談麥奇莉普作品中的追尋主題
*注意；此文涉及 Patricia A. McKillip 數本作品情節，讀者慎入
在台灣書市一片延燒不已的奇幻文學熱中，作品已在此地出版好幾本中譯的派翠西亞‧麥奇莉普（Patricia McKillip）似乎一直不太受矚目。這或許跟她的風格走向較難歸類有關。如果暫容我借用／亂用一下日本推理小說的比喻，麥奇莉普既非典型史詩格局、時空遼闊的「本格派」（如魔戒或地海），也非擅長描寫人物心理、互動及其環境背景的「社會派」（如刺客系列的羅蘋‧荷布，又如——雖然關注角度十分不同——黑暗元素的菲利普‧普曼）。更「可怕」的是，麥奇莉普作品的原文版封面幾乎千篇一律是色調陰柔、裝飾華麗、一大堆花鳥蕾絲與美形女主角相伴的圖畫，怎麼說……就有點類似介於少女漫畫和羅曼史小說之間的味道吧。當然，這是產品包裝行銷的問題，不一定直接反映或關係內容，但相當程度上總是顯示了原書編輯（乃至一般讀者）對她的調性定位。
也許因為她是筆下文字充滿大自然之美及詩般優雅意象的女作家，所以讓人容易有此聯想（或偏見？），但我認為，如此歸類不僅偏狹草率，更視而不見地錯失了麥奇莉普作品中的許多特色乃至重點。對於這樣一位著作甚豐的作者，深入討論的方式當然很多，而以一篇簡單的伴讀，在此我想提出「成長小說」（Bildungsroman）的概念，做為一個有趣的可能切入點。
成長小說亦稱啟蒙小說（novel of initiation），此概念最初源於德國，是西方近代文學中頗重要也常見的一個類型。簡單說來，這類小說處理的是主角（幾乎清一色為男性，那年頭女性好像不被視為有成長啟蒙的可能）自幼年或少年至成年、自天真無知至成熟世故的歷練過程：或許進入社會吃虧吃苦而逐漸明白世途艱難人心險惡，或許經歷某個或某些重大事件而使人生有所領悟有所改變；而在這番「轉大人」的領悟和改變完成之際，故事亦於焉到達（圓滿的，或雖不圓滿但尚稱釋然的）尾聲。或者，換個更簡單、更不掉書袋的說法，啟蒙小說的主角——你我他每個人又何嘗不是——一路跌跌撞撞尋尋覓覓的其實就是兩個問題的答案：我是誰？我在這世界上的位置是什麼？
從早期的御謎士三部曲開始，如此自我追尋便已很明顯是麥奇莉普小說中一再出現的重要主題：最初單純只因對知識好奇而離家的摩亙，無意間踏上愈來愈長、愈走愈遠且義無反顧的旅程，一步步愕然甚至駭然發現自己真正必須繼承的身世與任務，也一步步發掘鍛鍊出以往從不知自己竟然擁有的種種力量。（當然，同時也「順便」解救了一下全世界。）男主角如此，女主角瑞德麗亦然，甚至其他次要角色如萊拉、盧德，在整場善惡大戰的考驗之下都多少受到洗禮，有所成長與蛻變。耐人尋味的是，麥奇莉普的作品中，這個成長蛻變的過程通常困難又痛苦，人物起初幾乎都不肯接受自己特殊的稟賦、身份、或說命運——而他／她當然有特殊的命運囉，畢竟他／她可是奇幻文學的主角啊！
不肯接受，但與生俱來的稟賦身份——麥奇莉普常用的一個詞是「身世傳承」（legacy）——無從擺脫，於是你必須選擇，選擇逃避或面對，否認或承擔。這便帶我們來到麥奇莉普作品中第二個重要的主題：選擇。所謂命運，並不是早已刻鑿於岩石、十誡一般無可動搖違逆的神秘天書，而是與你的決定及行動息息相關，互為因果。御謎士摩亙雖然天生注定身為佩星者，但他當初大可選擇留在家鄉的封閉小島寧靜度日，歷盡磨難獲致強大力量之後也大可選擇唯我獨尊為所欲為（故事中的反派巫師歐姆便是如此）；《幽城迷影》的蔓珂可以選擇依令除去篤康，繼續當乖乖聽話的「小蠟人」，篤康也可以選擇服從陰狠專權的攝政黑珍珠，繼續苟且偷安地生活；《翼蜥之歌》的卡勒隹俄斯可以選擇埋葬遺忘自己的名字和傷痛過往，謀略登基成功的瓏月也可以選擇殺死他們父子，持續佩黎爾氏與其他三大氏族冤冤相報的仇恨——事實上，正是因為她沒有做出這個讀者幾乎都會預期的選擇，乃造就了全書最大的驚奇與轉折。
然而選擇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當你對自己的本能渴望感到不解、矛盾甚至害怕的時候。於是《海與火的傳人》裡，我們看到了瑞德麗對自己血脈中流傳的力量深深著迷卻又苦苦抗拒，聽說了安恩歷史上困於陸地傳統與海洋召喚之間的伊瀧的悲劇；同樣的掙扎也發生在《魔幻之海》的異母兄弟克爾和海龍身上，直到他們終於釐清自己從何而來、歸屬何處，才能破除束縛（這束縛可能是咒法，也可能是自己的不捨與徬徨），得其所哉。換言之，若不認識自己，你無法真正做出選擇；而在努力嘗試認識自己的過程中，你其實已經做出選擇，決定了、開創了自己的命運。
從這個脈絡看來，在麥奇莉普的奇幻世界裡進行冒險的主角幾乎清一色是少年少女，便不足為奇，畢竟成長啟蒙、自我追尋最是青春迷惘的主要難題；而她筆下常佔相當比重的愛情便也其來有自，畢竟愛人與被愛亦是自我意識、自我定位乃至自我實現的一個重要環節。（不過大概正因為這些人物不吝於談情說愛，才造成前面提到的唯美浪漫封面……）《翼蜥之歌》已近中年的主角卡勒隹俄斯乍看似乎是個例外，但其實他只是壓抑記憶多年，延遲展開自我疑問的旅程罷了——然而也因如此，他的追尋少了些懵懂的莽撞熱血，多了些苦澀的滄桑無奈：「我回來追尋自己的人生。我知道這種事是年輕人做的，但我別無損失。」
那麼，在追尋的盡頭，是否有萬事美好的大團圓，一如西方民間傳說中彩虹的盡頭藏著一罈金子？麥奇莉普顯然偏好不那麼黑白分明的結局——或者說開放式的「非結局」——就像她筆下的「好人」與「壞人」、正方與反方永遠不是壁壘森嚴的對立兩極，而是隨時可能流動變換的相對狀態：再一次，為善或為惡、創造或毀滅，一切都是個人自由意志選擇的結果。如果說傳統啟蒙小說仍偏向「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的樂觀，麥奇莉普奇幻作品的尾聲毋寧更接近現實人生的景況：所謂不經一事不長一智，變得「老一點也聰明一點」（older and wiser）或許不能保證前途從此光明，但至少在一番追尋冒險之後，我們多了些對自己的理解、對人生的了悟，終能比較篤定、比較有信心地朝不可知的未來繼續走去。
*此文收入《翼蜥之歌》
(05/04/12)
在台灣書市一片延燒不已的奇幻文學熱中，作品已在此地出版好幾本中譯的派翠西亞‧麥奇莉普（Patricia McKillip）似乎一直不太受矚目。這或許跟她的風格走向較難歸類有關。如果暫容我借用／亂用一下日本推理小說的比喻，麥奇莉普既非典型史詩格局、時空遼闊的「本格派」（如魔戒或地海），也非擅長描寫人物心理、互動及其環境背景的「社會派」（如刺客系列的羅蘋‧荷布，又如——雖然關注角度十分不同——黑暗元素的菲利普‧普曼）。更「可怕」的是，麥奇莉普作品的原文版封面幾乎千篇一律是色調陰柔、裝飾華麗、一大堆花鳥蕾絲與美形女主角相伴的圖畫，怎麼說……就有點類似介於少女漫畫和羅曼史小說之間的味道吧。當然，這是產品包裝行銷的問題，不一定直接反映或關係內容，但相當程度上總是顯示了原書編輯（乃至一般讀者）對她的調性定位。
也許因為她是筆下文字充滿大自然之美及詩般優雅意象的女作家，所以讓人容易有此聯想（或偏見？），但我認為，如此歸類不僅偏狹草率，更視而不見地錯失了麥奇莉普作品中的許多特色乃至重點。對於這樣一位著作甚豐的作者，深入討論的方式當然很多，而以一篇簡單的伴讀，在此我想提出「成長小說」（Bildungsroman）的概念，做為一個有趣的可能切入點。
成長小說亦稱啟蒙小說（novel of initiation），此概念最初源於德國，是西方近代文學中頗重要也常見的一個類型。簡單說來，這類小說處理的是主角（幾乎清一色為男性，那年頭女性好像不被視為有成長啟蒙的可能）自幼年或少年至成年、自天真無知至成熟世故的歷練過程：或許進入社會吃虧吃苦而逐漸明白世途艱難人心險惡，或許經歷某個或某些重大事件而使人生有所領悟有所改變；而在這番「轉大人」的領悟和改變完成之際，故事亦於焉到達（圓滿的，或雖不圓滿但尚稱釋然的）尾聲。或者，換個更簡單、更不掉書袋的說法，啟蒙小說的主角——你我他每個人又何嘗不是——一路跌跌撞撞尋尋覓覓的其實就是兩個問題的答案：我是誰？我在這世界上的位置是什麼？
從早期的御謎士三部曲開始，如此自我追尋便已很明顯是麥奇莉普小說中一再出現的重要主題：最初單純只因對知識好奇而離家的摩亙，無意間踏上愈來愈長、愈走愈遠且義無反顧的旅程，一步步愕然甚至駭然發現自己真正必須繼承的身世與任務，也一步步發掘鍛鍊出以往從不知自己竟然擁有的種種力量。（當然，同時也「順便」解救了一下全世界。）男主角如此，女主角瑞德麗亦然，甚至其他次要角色如萊拉、盧德，在整場善惡大戰的考驗之下都多少受到洗禮，有所成長與蛻變。耐人尋味的是，麥奇莉普的作品中，這個成長蛻變的過程通常困難又痛苦，人物起初幾乎都不肯接受自己特殊的稟賦、身份、或說命運——而他／她當然有特殊的命運囉，畢竟他／她可是奇幻文學的主角啊！
不肯接受，但與生俱來的稟賦身份——麥奇莉普常用的一個詞是「身世傳承」（legacy）——無從擺脫，於是你必須選擇，選擇逃避或面對，否認或承擔。這便帶我們來到麥奇莉普作品中第二個重要的主題：選擇。所謂命運，並不是早已刻鑿於岩石、十誡一般無可動搖違逆的神秘天書，而是與你的決定及行動息息相關，互為因果。御謎士摩亙雖然天生注定身為佩星者，但他當初大可選擇留在家鄉的封閉小島寧靜度日，歷盡磨難獲致強大力量之後也大可選擇唯我獨尊為所欲為（故事中的反派巫師歐姆便是如此）；《幽城迷影》的蔓珂可以選擇依令除去篤康，繼續當乖乖聽話的「小蠟人」，篤康也可以選擇服從陰狠專權的攝政黑珍珠，繼續苟且偷安地生活；《翼蜥之歌》的卡勒隹俄斯可以選擇埋葬遺忘自己的名字和傷痛過往，謀略登基成功的瓏月也可以選擇殺死他們父子，持續佩黎爾氏與其他三大氏族冤冤相報的仇恨——事實上，正是因為她沒有做出這個讀者幾乎都會預期的選擇，乃造就了全書最大的驚奇與轉折。
然而選擇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當你對自己的本能渴望感到不解、矛盾甚至害怕的時候。於是《海與火的傳人》裡，我們看到了瑞德麗對自己血脈中流傳的力量深深著迷卻又苦苦抗拒，聽說了安恩歷史上困於陸地傳統與海洋召喚之間的伊瀧的悲劇；同樣的掙扎也發生在《魔幻之海》的異母兄弟克爾和海龍身上，直到他們終於釐清自己從何而來、歸屬何處，才能破除束縛（這束縛可能是咒法，也可能是自己的不捨與徬徨），得其所哉。換言之，若不認識自己，你無法真正做出選擇；而在努力嘗試認識自己的過程中，你其實已經做出選擇，決定了、開創了自己的命運。
從這個脈絡看來，在麥奇莉普的奇幻世界裡進行冒險的主角幾乎清一色是少年少女，便不足為奇，畢竟成長啟蒙、自我追尋最是青春迷惘的主要難題；而她筆下常佔相當比重的愛情便也其來有自，畢竟愛人與被愛亦是自我意識、自我定位乃至自我實現的一個重要環節。（不過大概正因為這些人物不吝於談情說愛，才造成前面提到的唯美浪漫封面……）《翼蜥之歌》已近中年的主角卡勒隹俄斯乍看似乎是個例外，但其實他只是壓抑記憶多年，延遲展開自我疑問的旅程罷了——然而也因如此，他的追尋少了些懵懂的莽撞熱血，多了些苦澀的滄桑無奈：「我回來追尋自己的人生。我知道這種事是年輕人做的，但我別無損失。」
那麼，在追尋的盡頭，是否有萬事美好的大團圓，一如西方民間傳說中彩虹的盡頭藏著一罈金子？麥奇莉普顯然偏好不那麼黑白分明的結局——或者說開放式的「非結局」——就像她筆下的「好人」與「壞人」、正方與反方永遠不是壁壘森嚴的對立兩極，而是隨時可能流動變換的相對狀態：再一次，為善或為惡、創造或毀滅，一切都是個人自由意志選擇的結果。如果說傳統啟蒙小說仍偏向「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的樂觀，麥奇莉普奇幻作品的尾聲毋寧更接近現實人生的景況：所謂不經一事不長一智，變得「老一點也聰明一點」（older and wiser）或許不能保證前途從此光明，但至少在一番追尋冒險之後，我們多了些對自己的理解、對人生的了悟，終能比較篤定、比較有信心地朝不可知的未來繼續走去。
*此文收入《翼蜥之歌》
(05/04/12)
歡迎來到 CarterLand
是的！各位女士先生，各位大朋友小朋友，各位阿貓阿狗（或者更符合卡特筆下典型的，該說是各位阿狼阿虎），歡迎光臨安潔拉‧卡特的遊樂場。這兒不是設計文明規劃整齊、連花草樹木都長得規格一致的主題樂園，而是步步險阻、暗伏威脅的幽鬱森林；這兒的動物不是身穿厚厚絨毛裝與遊客例行合照的可愛布偶，而是披戴人類衣冠的貨真價實野獸，與你進行結局難料的互動；這兒的城堡更不是無害粉彩的童話天地，有純潔公主和高貴王子從此幸福快樂生活，而是住著哀愁的吸血鬼與迷人的藍鬍子，在他們身上愛與死永遠糾纏不清。
這裡的時間總是夜晚，這裡的色彩永遠詭麗。真幻莫辨，人獸（甚至物）不分。換言之，這是不折不扣的流動嘉年華（carnival），巡迴遊樂場（fairground）。
卡特對嘉年華遊樂場這種宛如幽靈船四處漂移、充滿各式怪誕詭秘事物、黑夜中突然出現而後一朝醒來又忽已開拔離去消失無蹤的夢般國度，顯然傾心不已。早期的短篇〈紫女士之愛〉甚至便已開宗明義直言「他們都是遊樂場的原生子民」——可說將整套《焚舟紀》一語道破。在這個國度，不僅遊樂場及其成員本身是奇異的，連他們行經落腳之處亦盡皆神秘朦朧——或者，原先可能平凡無奇的一切只因他們到來也變得神秘朦朧：崇山峻嶺、彷彿仍滯留中世紀黑暗年代的中歐某國（〈紫女士之愛〉），迷霧濕冷、邪影幢幢的東盎格利亞（〈愛上低音大提琴的男人〉），落後貧瘠、嚴苛醜陋的某處高地（〈劊子手的美麗女兒〉）。在這樣連熟悉事物都變得莫名陌生甚至駭人的——借用／亂用一個佛洛伊德的形容詞——uncanny 時空，潛在的欲望現形了，形變（metamorphosis）也於焉層出不窮：低音大提琴手對心愛樂器的執迷狂戀，在神似豐潤女體的琴化為一堆枯柴時，終於無法承受而徹底崩壞；劊子手必須親手砍斷兒子的頭藉以砍斷女兒與哥哥的曖昧情愫，並戴上面具化身他人，在女兒身上執行自己的慾望；在傀儡戲班主操弄下搬演過無數次敗德墮落故事的紫女士，終於吸盡創造者的精血，掙脫舞台上下的界線進入現實生活，開始自動化地執行那些情節。
當然，如果我們仔細想想，「在陌生（或陌生化）的地方，不尋常的人事物產生形變，暗示或暴露某些潛在欲望」這樣的歸納分析，其實適用於幾乎所有童話故事。因此，卡特最著名作品《染血之室》整本處理的正是人人耳熟能詳的童話，也就十分「順理成章」。一如魯西迪序中所言，這系列故事基本上圍繞著「美女與野獸」的主題發展：從〈師先生的戀曲〉的初步演繹，〈老虎新娘〉的簡單變奏，經過〈精靈王〉無可轉圜無可解脫的絕對宰制與絕對衝突，及至〈與狼為伴〉，面對野獸／大野狼的美女／小紅帽已逐漸脫離被動、被害的角色；再到〈狼女愛麗絲〉，野獸伯爵則幾乎退居背景，留下不再是美女的愛麗絲逐步在自己身上摸索發掘獸性與女性的特質，並以母獸般的善意救伯爵於半人半獸、不人不獸的痛苦困境，使之終於顯現清晰面貌（以此視之，前作《煙火》中的〈主人〉一篇也可放進這個脈絡，矢志屠滅野獸的男人和被當作野獸驅役的女人，在人與獸的交會折返點上擦身而過反向而行）；最後結束於〈愛之宅的女主人〉中擺脫不了野獸宿命的黑暗美女——同時又是玫瑰林裡妖異卻無邪的睡美人——遭逢自詡人性（＝理性＝男性）的救贖只加速她的滅亡。更不消說同名中篇〈染血之室〉裡，邪惡的藍鬍子和他天真的小新娘演出一場美女大戰野獸的驚心動魄戲碼。（對比之下，相隔約十年後再度出現的另一篇童話改寫〈掃灰娘〉，落筆的焦點便很清楚地已經轉移，離開了 x 軸美女 y 軸野獸的座標，顯得更複雜微妙也更耐人尋味。）
以家喻戶曉的童話做題材有個好處（同時也是壞處），那就是改寫的意圖和意義頗為方便解讀。這或許很大一部分能解釋何以《染血之室》是卡特眾多作品中最受注目與歡迎的一本——不只讀者容易「進入狀況」，研究者更不愁找不到切入角度和分析重點。比方此書內篇幅遠長於其他的〈染血之室〉，若以制式女性主義的觀點來看，女主角最後為策馬急馳而來、槍法神準的母親所救（而非傳統版本中的父兄），當然意味深長（何況母親擅使的槍〔！〕還是襲自或說取代／反轉了長久缺席的父親，等等、等等），但我個人認為更有趣也更豐富的是篇中男女主角的塑造：男主角是宛如經過薩德侯爵調教的優雅世故藍鬍子（另一個更極端的版本可以在後來的〈赤紅之宅〉看到），陰鬱森冷中不乏某種病態魅力；女主角儘管天真幼稚，卻絕非全無自我意志的懵懂無辜——事實上，她是相當自覺而主動地投入財富誘惑的懷抱，（以含辛茹苦的母親為前車之鑑）堅決選擇了麵包而非愛情，也充滿肉體欲望的好奇、醒覺與矛盾。更有意思的是，這兩人的結合還隱約透出一些《蝴蝶夢》的影子：同樣是年輕寒酸的少女受寵若驚地被年長富有的男子追求，一夕間飛上枝頭成鳳凰；男主角背後有著不幸而神秘的過去；集聰慧美麗優雅富貴於一身的前任夫人（〈染血之室〉以猶如「三美神」的三名秀異女子代替《蝴蝶夢》中似乎無所不能的完美女性瑞蓓卡）留下令女主角侷促不安、難望其項背的陰影；甚至連前妻死因的官方說法也一樣，都是獨自駕船出海溺斃。當然，這些相似點仍只限於表面，若要再做進一步類比恐怕難免牽強附會，但卡特必然熟悉自《簡愛》以降的、「當涉世未深女主角遇上／愛上背負某不可告人秘密（尤其是關於過去婚姻的不可告人秘密）的男主角」此類型鬼氣森森羅曼史，而〈染血之室〉或許可以視為簡愛終於與羅徹斯特先生決裂的一個手勢吧。（雖然若以如今的政治正確邏輯而言，可能不算是非常「基進」或「顛覆」的手勢，畢竟你看女主角結果還是跟另一個男人在一起，沒有幡然醒悟搖身一變成進步的女同志之類……）
關於卡特作品中的文學典故，可舉的例子自然還有許多。如《染血之室》中與其他九個故事的濃鬱哥德風截然不同、佻達靈活令人捧腹的〈穿靴貓〉，故做正經、謔而不虐的詼諧大膽簡直是薄伽丘《十日談》的番外篇，卡特擅長的第一人稱口語化敘述在小奸小惡、臭屁兮兮但又不失討喜的公貓主角身上發揮得恰到好處，配上同樣卡特典型的煞有介事誇張描寫（文中一無是處的老厭物守財奴胖大魯，可說與〈秋河利斧殺人案〉及〈莉茲的老虎〉的老波登一脈相傳相互輝映），喜劇趣味渾然天成。《黑色維納斯》中直接間接取自文學的素材或典故更多：〈黑色維納斯〉與〈艾德加‧愛倫‧坡的私室〉實描虛摹，充滿細膩精彩的刻畫與想像；〈《仲夏夜之夢》序曲及意外配樂〉牛刀小試，拿著名莎劇加以 remix 變奏（之後我們會在卡特最後一本小說《明智的孩子》中，看到對莎翁更多更廣的致敬與玩笑）。夢遊仙境的愛麗絲（和她的鏡子）也是卡特愛用的象徵，風格極為不同的幾篇作品如〈倒影〉、〈狼女愛麗絲〉及〈愛麗絲在布拉格〉都有不同程度的引申。狄更斯是另一個常不經意流露在字裡行間的影響：往昔聖誕的鬼魂（Ghost of Christmas Past，典出《聖誕頌歌》）徘徊不去，而〈愛之宅的女主人〉、〈狼女愛麗絲〉甚至《魔幻玩具鋪》中不約而同穿起不屬於自己的婚紗的女主角，又何嘗不是《遠大前程》赫文榭小姐（Miss Haversham）的分身——新娘禮服代表一種成（為女）人的自我實現，更是自我扮演；赫文榭小姐穿上自己當年無緣的嫁衣，藉以挽留並演出曾經可能幸福的過去，吸血鬼女伯爵、狼女愛麗絲及梅勒妮則穿上（缺席且已喚不回的）母親的婚紗，藉以接近並假扮或許可能幸福的未來。此外，聖經典故也比比皆是，〈大屠殺聖母〉與〈印象：萊斯曼的抹大拉〉各以迥異方式和角度重新檢視聖母／妓女的傳統二分形象，象徵人類最原初失落的伊甸園也有了全新版本：不同於吃下啟蒙果實而遭嚴厲的天父放逐、愧悔不已的亞當夏娃，〈穿透森林之心〉的孿生兄妹是在追尋知識的自我啟蒙過程中，毫不留戀地離開自給自足但平靜封閉的桃花源以及溫和無為的父親——不是被動的「失」樂園，而是主動的「棄」樂園；若與卡特自己稱之為「惡性童話故事」的《魔幻玩具鋪》中，終於被迫孑然一身逃離暴虐的父／主所一手掌控的世界的梅勒妮與芬恩對照參看，更顯得耐人尋味。
除了大量文學素材，卡特對電影、戲劇的喜愛與涉獵也清楚顯示在作品中。〈約翰‧福特之《可惜她是娼婦》〉把兩位年代、背景、領域截然不同的約翰‧福特送做堆，十七世紀的英國舞台和美國拓荒時期的大西部穿插交錯，游刃有餘成績斐然。〈影子商人〉以擬實之筆寫虛中之虛，在「人生即作品，人生即表演」的情節中還巧妙摻入性別表演的懸疑弔詭，精彩曲折栩栩如生。〈魔鬼的槍〉亦電影感十足（翻看書末附註的原始出處，原來它起先正是為電影劇本所寫的大綱），將「與魔鬼打交道」這種非常舊世界老歐洲（還記得浮士德吧）的題材搬到墨西哥邊境荒涼小鎮真可謂神來之筆，跟莫名其妙出現在該地的頹廢酗酒老伯爵和維也納音樂學院鋼琴手一樣突兀荒謬卻又奇妙搭調，賣槍給強尼的騎小馬印第安人造型更是強烈鮮明令人難忘。戲劇方面，除了俯拾皆是的木偶傀儡意象，卡特更以〈鬼船〉和〈在雜劇國度〉這兩篇鮮有其他小說家觸及的材料，特意著墨勾勒不為人知或被鄙視為旁門左道的雜劇及異教傳統的生殖力狂歡慶典，喧鬧、荒誕、大不敬、無法無天，果然仍是嘉年華遊樂場本色。
最後，在此番 CarterLand 的簡短導覽結束之前，讓我們來瞧瞧一旁那個乍看並不算太起眼的西洋鏡小攤子——只不過卡特擺出的這攤位該叫東洋鏡更為合適。把眼睛湊上去，你會看見一張又一張充滿異國情調的風景人物畫片，有〈吻〉中像「孩童的蠟筆畫」、鮮麗浮面充滿傳奇的撒馬爾罕，有〈一份日本的紀念〉裡髮色黑得發紫、皮膚白皙身材纖細的情人（有興趣操練後殖民理論的看官，還可針對這幅「西方女人眼中被物化陰柔化甚至閹割的東方男人」形象大作一番文章），有〈肉體與鏡〉中彳亍獨行東京紅燈區街頭為愛神傷的女子，而與該篇敘事者同樣高度自覺、高度耽溺、高度表演化的後設姿態不但可繼續見於〈冬季微笑〉，甚至在很久之後的〈縫百衲被的人〉也再度登場且運用更加流暢自如，不停編織感傷意象的同時又永遠能在陷入自我陶醉涕淚交流之前貓一般輕盈躍開，達到精彩的參差反諷、自我解嘲效果。無論如何，這些東洋畫片中明顯的「日本趣味」自然與卡特早年旅居日本的經驗多少相關，不時還會有意無意浮現在其他作品，成為或許無涉題旨但令人會心莞爾的小小裝飾細節，例如《魔幻玩具鋪》梅勒妮的新臥房竟掛著一盞藍綠色紙燈罩（在那幾乎是狄更斯式的古老倫敦氛圍中會出現這種東西實在離奇！），又如〈紫女士之愛〉中神秘啞女撥彈的三味線（同樣頗不可能！），而且我們別忘了，《源氏物語》作者紫式部的英文譯名正是 Lady Murasaki——也就是 Lady Purple，紫女士。
就這樣，像〈莉茲的老虎〉那名小女孩（又一個愛麗絲的化身？追著穿戴維多利亞領的小豬——而非手拿懷錶的兔子——鑽進別有洞天的奇幻國度？），在這幻象帳篷籠罩一切、夢境般自成世界的表演場，我們見到許許多多令人目眩神迷目不暇給的奇妙事物。而譯者在這裡可能暫時冒充了馴獸師，想方設法誘哄卡特生猛靈動猶如異域幻獸的文字排排站好，以一種難免有所改變、有所侷限的秩序，試著將牠們的絢麗毛皮和壯美姿容展現在觀眾／讀者面前。當然，所有嘉年華遊樂場共通的特點便是短暫、臨時、無法捕捉勾留的狂歡，安潔拉‧卡特以創作火力正旺的五十一歲盛年，太早回到——套句她可能會用的比喻——天上那個大馬戲團，著實是令意猶未盡的讀者／觀眾惋惜不已的慘痛損失；然而，比一般馬戲團觀眾幸運的是，我們還擁有她留下的這些珍貴作品，每當我們打開書頁，就能再度走進那瑰豔魅彩的國度，看老虎熊熊燃燒，玫瑰似血散落雪地。
*此文收入《焚舟紀‧別冊》
(05/02/16)
這裡的時間總是夜晚，這裡的色彩永遠詭麗。真幻莫辨，人獸（甚至物）不分。換言之，這是不折不扣的流動嘉年華（carnival），巡迴遊樂場（fairground）。
卡特對嘉年華遊樂場這種宛如幽靈船四處漂移、充滿各式怪誕詭秘事物、黑夜中突然出現而後一朝醒來又忽已開拔離去消失無蹤的夢般國度，顯然傾心不已。早期的短篇〈紫女士之愛〉甚至便已開宗明義直言「他們都是遊樂場的原生子民」——可說將整套《焚舟紀》一語道破。在這個國度，不僅遊樂場及其成員本身是奇異的，連他們行經落腳之處亦盡皆神秘朦朧——或者，原先可能平凡無奇的一切只因他們到來也變得神秘朦朧：崇山峻嶺、彷彿仍滯留中世紀黑暗年代的中歐某國（〈紫女士之愛〉），迷霧濕冷、邪影幢幢的東盎格利亞（〈愛上低音大提琴的男人〉），落後貧瘠、嚴苛醜陋的某處高地（〈劊子手的美麗女兒〉）。在這樣連熟悉事物都變得莫名陌生甚至駭人的——借用／亂用一個佛洛伊德的形容詞——uncanny 時空，潛在的欲望現形了，形變（metamorphosis）也於焉層出不窮：低音大提琴手對心愛樂器的執迷狂戀，在神似豐潤女體的琴化為一堆枯柴時，終於無法承受而徹底崩壞；劊子手必須親手砍斷兒子的頭藉以砍斷女兒與哥哥的曖昧情愫，並戴上面具化身他人，在女兒身上執行自己的慾望；在傀儡戲班主操弄下搬演過無數次敗德墮落故事的紫女士，終於吸盡創造者的精血，掙脫舞台上下的界線進入現實生活，開始自動化地執行那些情節。
當然，如果我們仔細想想，「在陌生（或陌生化）的地方，不尋常的人事物產生形變，暗示或暴露某些潛在欲望」這樣的歸納分析，其實適用於幾乎所有童話故事。因此，卡特最著名作品《染血之室》整本處理的正是人人耳熟能詳的童話，也就十分「順理成章」。一如魯西迪序中所言，這系列故事基本上圍繞著「美女與野獸」的主題發展：從〈師先生的戀曲〉的初步演繹，〈老虎新娘〉的簡單變奏，經過〈精靈王〉無可轉圜無可解脫的絕對宰制與絕對衝突，及至〈與狼為伴〉，面對野獸／大野狼的美女／小紅帽已逐漸脫離被動、被害的角色；再到〈狼女愛麗絲〉，野獸伯爵則幾乎退居背景，留下不再是美女的愛麗絲逐步在自己身上摸索發掘獸性與女性的特質，並以母獸般的善意救伯爵於半人半獸、不人不獸的痛苦困境，使之終於顯現清晰面貌（以此視之，前作《煙火》中的〈主人〉一篇也可放進這個脈絡，矢志屠滅野獸的男人和被當作野獸驅役的女人，在人與獸的交會折返點上擦身而過反向而行）；最後結束於〈愛之宅的女主人〉中擺脫不了野獸宿命的黑暗美女——同時又是玫瑰林裡妖異卻無邪的睡美人——遭逢自詡人性（＝理性＝男性）的救贖只加速她的滅亡。更不消說同名中篇〈染血之室〉裡，邪惡的藍鬍子和他天真的小新娘演出一場美女大戰野獸的驚心動魄戲碼。（對比之下，相隔約十年後再度出現的另一篇童話改寫〈掃灰娘〉，落筆的焦點便很清楚地已經轉移，離開了 x 軸美女 y 軸野獸的座標，顯得更複雜微妙也更耐人尋味。）
以家喻戶曉的童話做題材有個好處（同時也是壞處），那就是改寫的意圖和意義頗為方便解讀。這或許很大一部分能解釋何以《染血之室》是卡特眾多作品中最受注目與歡迎的一本——不只讀者容易「進入狀況」，研究者更不愁找不到切入角度和分析重點。比方此書內篇幅遠長於其他的〈染血之室〉，若以制式女性主義的觀點來看，女主角最後為策馬急馳而來、槍法神準的母親所救（而非傳統版本中的父兄），當然意味深長（何況母親擅使的槍〔！〕還是襲自或說取代／反轉了長久缺席的父親，等等、等等），但我個人認為更有趣也更豐富的是篇中男女主角的塑造：男主角是宛如經過薩德侯爵調教的優雅世故藍鬍子（另一個更極端的版本可以在後來的〈赤紅之宅〉看到），陰鬱森冷中不乏某種病態魅力；女主角儘管天真幼稚，卻絕非全無自我意志的懵懂無辜——事實上，她是相當自覺而主動地投入財富誘惑的懷抱，（以含辛茹苦的母親為前車之鑑）堅決選擇了麵包而非愛情，也充滿肉體欲望的好奇、醒覺與矛盾。更有意思的是，這兩人的結合還隱約透出一些《蝴蝶夢》的影子：同樣是年輕寒酸的少女受寵若驚地被年長富有的男子追求，一夕間飛上枝頭成鳳凰；男主角背後有著不幸而神秘的過去；集聰慧美麗優雅富貴於一身的前任夫人（〈染血之室〉以猶如「三美神」的三名秀異女子代替《蝴蝶夢》中似乎無所不能的完美女性瑞蓓卡）留下令女主角侷促不安、難望其項背的陰影；甚至連前妻死因的官方說法也一樣，都是獨自駕船出海溺斃。當然，這些相似點仍只限於表面，若要再做進一步類比恐怕難免牽強附會，但卡特必然熟悉自《簡愛》以降的、「當涉世未深女主角遇上／愛上背負某不可告人秘密（尤其是關於過去婚姻的不可告人秘密）的男主角」此類型鬼氣森森羅曼史，而〈染血之室〉或許可以視為簡愛終於與羅徹斯特先生決裂的一個手勢吧。（雖然若以如今的政治正確邏輯而言，可能不算是非常「基進」或「顛覆」的手勢，畢竟你看女主角結果還是跟另一個男人在一起，沒有幡然醒悟搖身一變成進步的女同志之類……）
關於卡特作品中的文學典故，可舉的例子自然還有許多。如《染血之室》中與其他九個故事的濃鬱哥德風截然不同、佻達靈活令人捧腹的〈穿靴貓〉，故做正經、謔而不虐的詼諧大膽簡直是薄伽丘《十日談》的番外篇，卡特擅長的第一人稱口語化敘述在小奸小惡、臭屁兮兮但又不失討喜的公貓主角身上發揮得恰到好處，配上同樣卡特典型的煞有介事誇張描寫（文中一無是處的老厭物守財奴胖大魯，可說與〈秋河利斧殺人案〉及〈莉茲的老虎〉的老波登一脈相傳相互輝映），喜劇趣味渾然天成。《黑色維納斯》中直接間接取自文學的素材或典故更多：〈黑色維納斯〉與〈艾德加‧愛倫‧坡的私室〉實描虛摹，充滿細膩精彩的刻畫與想像；〈《仲夏夜之夢》序曲及意外配樂〉牛刀小試，拿著名莎劇加以 remix 變奏（之後我們會在卡特最後一本小說《明智的孩子》中，看到對莎翁更多更廣的致敬與玩笑）。夢遊仙境的愛麗絲（和她的鏡子）也是卡特愛用的象徵，風格極為不同的幾篇作品如〈倒影〉、〈狼女愛麗絲〉及〈愛麗絲在布拉格〉都有不同程度的引申。狄更斯是另一個常不經意流露在字裡行間的影響：往昔聖誕的鬼魂（Ghost of Christmas Past，典出《聖誕頌歌》）徘徊不去，而〈愛之宅的女主人〉、〈狼女愛麗絲〉甚至《魔幻玩具鋪》中不約而同穿起不屬於自己的婚紗的女主角，又何嘗不是《遠大前程》赫文榭小姐（Miss Haversham）的分身——新娘禮服代表一種成（為女）人的自我實現，更是自我扮演；赫文榭小姐穿上自己當年無緣的嫁衣，藉以挽留並演出曾經可能幸福的過去，吸血鬼女伯爵、狼女愛麗絲及梅勒妮則穿上（缺席且已喚不回的）母親的婚紗，藉以接近並假扮或許可能幸福的未來。此外，聖經典故也比比皆是，〈大屠殺聖母〉與〈印象：萊斯曼的抹大拉〉各以迥異方式和角度重新檢視聖母／妓女的傳統二分形象，象徵人類最原初失落的伊甸園也有了全新版本：不同於吃下啟蒙果實而遭嚴厲的天父放逐、愧悔不已的亞當夏娃，〈穿透森林之心〉的孿生兄妹是在追尋知識的自我啟蒙過程中，毫不留戀地離開自給自足但平靜封閉的桃花源以及溫和無為的父親——不是被動的「失」樂園，而是主動的「棄」樂園；若與卡特自己稱之為「惡性童話故事」的《魔幻玩具鋪》中，終於被迫孑然一身逃離暴虐的父／主所一手掌控的世界的梅勒妮與芬恩對照參看，更顯得耐人尋味。
除了大量文學素材，卡特對電影、戲劇的喜愛與涉獵也清楚顯示在作品中。〈約翰‧福特之《可惜她是娼婦》〉把兩位年代、背景、領域截然不同的約翰‧福特送做堆，十七世紀的英國舞台和美國拓荒時期的大西部穿插交錯，游刃有餘成績斐然。〈影子商人〉以擬實之筆寫虛中之虛，在「人生即作品，人生即表演」的情節中還巧妙摻入性別表演的懸疑弔詭，精彩曲折栩栩如生。〈魔鬼的槍〉亦電影感十足（翻看書末附註的原始出處，原來它起先正是為電影劇本所寫的大綱），將「與魔鬼打交道」這種非常舊世界老歐洲（還記得浮士德吧）的題材搬到墨西哥邊境荒涼小鎮真可謂神來之筆，跟莫名其妙出現在該地的頹廢酗酒老伯爵和維也納音樂學院鋼琴手一樣突兀荒謬卻又奇妙搭調，賣槍給強尼的騎小馬印第安人造型更是強烈鮮明令人難忘。戲劇方面，除了俯拾皆是的木偶傀儡意象，卡特更以〈鬼船〉和〈在雜劇國度〉這兩篇鮮有其他小說家觸及的材料，特意著墨勾勒不為人知或被鄙視為旁門左道的雜劇及異教傳統的生殖力狂歡慶典，喧鬧、荒誕、大不敬、無法無天，果然仍是嘉年華遊樂場本色。
最後，在此番 CarterLand 的簡短導覽結束之前，讓我們來瞧瞧一旁那個乍看並不算太起眼的西洋鏡小攤子——只不過卡特擺出的這攤位該叫東洋鏡更為合適。把眼睛湊上去，你會看見一張又一張充滿異國情調的風景人物畫片，有〈吻〉中像「孩童的蠟筆畫」、鮮麗浮面充滿傳奇的撒馬爾罕，有〈一份日本的紀念〉裡髮色黑得發紫、皮膚白皙身材纖細的情人（有興趣操練後殖民理論的看官，還可針對這幅「西方女人眼中被物化陰柔化甚至閹割的東方男人」形象大作一番文章），有〈肉體與鏡〉中彳亍獨行東京紅燈區街頭為愛神傷的女子，而與該篇敘事者同樣高度自覺、高度耽溺、高度表演化的後設姿態不但可繼續見於〈冬季微笑〉，甚至在很久之後的〈縫百衲被的人〉也再度登場且運用更加流暢自如，不停編織感傷意象的同時又永遠能在陷入自我陶醉涕淚交流之前貓一般輕盈躍開，達到精彩的參差反諷、自我解嘲效果。無論如何，這些東洋畫片中明顯的「日本趣味」自然與卡特早年旅居日本的經驗多少相關，不時還會有意無意浮現在其他作品，成為或許無涉題旨但令人會心莞爾的小小裝飾細節，例如《魔幻玩具鋪》梅勒妮的新臥房竟掛著一盞藍綠色紙燈罩（在那幾乎是狄更斯式的古老倫敦氛圍中會出現這種東西實在離奇！），又如〈紫女士之愛〉中神秘啞女撥彈的三味線（同樣頗不可能！），而且我們別忘了，《源氏物語》作者紫式部的英文譯名正是 Lady Murasaki——也就是 Lady Purple，紫女士。
就這樣，像〈莉茲的老虎〉那名小女孩（又一個愛麗絲的化身？追著穿戴維多利亞領的小豬——而非手拿懷錶的兔子——鑽進別有洞天的奇幻國度？），在這幻象帳篷籠罩一切、夢境般自成世界的表演場，我們見到許許多多令人目眩神迷目不暇給的奇妙事物。而譯者在這裡可能暫時冒充了馴獸師，想方設法誘哄卡特生猛靈動猶如異域幻獸的文字排排站好，以一種難免有所改變、有所侷限的秩序，試著將牠們的絢麗毛皮和壯美姿容展現在觀眾／讀者面前。當然，所有嘉年華遊樂場共通的特點便是短暫、臨時、無法捕捉勾留的狂歡，安潔拉‧卡特以創作火力正旺的五十一歲盛年，太早回到——套句她可能會用的比喻——天上那個大馬戲團，著實是令意猶未盡的讀者／觀眾惋惜不已的慘痛損失；然而，比一般馬戲團觀眾幸運的是，我們還擁有她留下的這些珍貴作品，每當我們打開書頁，就能再度走進那瑰豔魅彩的國度，看老虎熊熊燃燒，玫瑰似血散落雪地。
*此文收入《焚舟紀‧別冊》
(05/02/16)
娃娃屋
老人匆匆從小房間走出，拿著先前忘在那兒的打火機。正點菸，看見坐在客廳的妻子神色有異，手裡緊攥一張發黃的紙，是從遙遠城市發來的電報。
老頭子，她沒有轉頭看他，逕自流著眼淚說，女兒出事了，人在醫院昏迷不醒，我們得快點趕去。
他狠狠吸了口菸，手也跟妻子一樣開始顫抖。老伴，妳振作點，女兒出事是好多年以前的事，她早就死了。
沒有，她沒有死。老太太仍然瞪著前方。電報上說了，她只是昏迷不醒。
老人突然覺得非常、非常疲倦。看她憔悴的臉，他想，那也是自己現在的臉吧。妳又弄錯了。再想想，一定會想起來的。我們不是早就說過，她已經死了嗎？
沒有，沒有……老太太坐在那裡繼續喃喃哭泣。她沒死，只是昏迷而已……
老人也坐下來，繼續抽菸。
兩人都沒去看小房間逐漸竄出的火焰。
幾小時後，終於撲滅火勢的消防隊進屋檢視，在客廳發現老夫妻雙雙嗆死。小房間床上另有一具焦黑的屍體，是他們多年前發生意外變成植物人的獨生女。
*夢中偶得，試寫之。
(04/12/31)
老頭子，她沒有轉頭看他，逕自流著眼淚說，女兒出事了，人在醫院昏迷不醒，我們得快點趕去。
他狠狠吸了口菸，手也跟妻子一樣開始顫抖。老伴，妳振作點，女兒出事是好多年以前的事，她早就死了。
沒有，她沒有死。老太太仍然瞪著前方。電報上說了，她只是昏迷不醒。
老人突然覺得非常、非常疲倦。看她憔悴的臉，他想，那也是自己現在的臉吧。妳又弄錯了。再想想，一定會想起來的。我們不是早就說過，她已經死了嗎？
沒有，沒有……老太太坐在那裡繼續喃喃哭泣。她沒死，只是昏迷而已……
老人也坐下來，繼續抽菸。
兩人都沒去看小房間逐漸竄出的火焰。
幾小時後，終於撲滅火勢的消防隊進屋檢視，在客廳發現老夫妻雙雙嗆死。小房間床上另有一具焦黑的屍體，是他們多年前發生意外變成植物人的獨生女。
*夢中偶得，試寫之。
(04/12/31)
Shall we dance
他前進一步二三四
她擊掌轉圈二三四
眼角餘光
同時各自
檢查鏡中側影（墊步）二三四
接吻欠優雅
牽手太多餘
於是他們
傳遞一朵
紙玫瑰致意二三四
她微笑（這雙舞鞋開始擠腳）二三四
他挺腰（外面車子會不會被拖吊）二三四
影子長了又短
但音樂還沒有完
繼續相對迴旋
直到海枯石爛
在結束之前二三四
他們不能結束二三四
(04/11/16)
她擊掌轉圈二三四
眼角餘光
同時各自
檢查鏡中側影（墊步）二三四
接吻欠優雅
牽手太多餘
於是他們
傳遞一朵
紙玫瑰致意二三四
她微笑（這雙舞鞋開始擠腳）二三四
他挺腰（外面車子會不會被拖吊）二三四
影子長了又短
但音樂還沒有完
繼續相對迴旋
直到海枯石爛
在結束之前二三四
他們不能結束二三四
(04/11/16)
方舟
──寫給某某新村75號
回頭不可以 回頭
便將化為鹽柱
或門口那根電線桿
曾有男生推單車站在那
被路燈看我們傻傻交談
後面紅磚牆一坑一窪
忘了鑰匙可以踏腳翻爬只不過
我們都已長大長高，一伸
就摸過牆頭摸到
長大長高桂花樹探出的手
（去年你們，你們剛穿新棉袍）
它曾經收下小寵物和眼淚
如今有些疲憊（可記得
池裡荷花變蓮蓬）
再往裡，咦，是三角梅架？
紗網車棚？綠色木門？
我看見六歲、十一和十五同時進出
整面打掉的牆，穿過
火車廂般長長房間
火車隧道長長時間
留下火車煤煙遠遠胎記
柱上鉛筆痕，一盞燈似曇花
一塊西瓜圖案磁磚
雨天爬進來的蚯蚓
後院玫瑰茉莉雞蛋花聖誕紅
熄燈一樣謝了
在除夕夜港軍艦汽笛中
跟每個去年一起
再也不回來
(04/10/21)
In between
Epigrams
Are dangerous
Because they are lazy
Now that line
Was quite undesirable
I wrote with my mouth full
There are times
You want to
But can't
So you sit down
And
And we honestly do not seek
Nihilism
Then what else is (or was) there
Except for this?
All that glitters is not gold
Neither is all that is silent
(04/09/17)
Are dangerous
Because they are lazy
Now that line
Was quite undesirable
I wrote with my mouth full
There are times
You want to
But can't
So you sit down
And
And we honestly do not seek
Nihilism
Then what else is (or was) there
Except for this?
All that glitters is not gold
Neither is all that is silent
(04/09/17)
Physical
This house we live in
Is fraying at the edges
The secret leaks and short circuits
Can catch you unawares
There are some who suddenly move out
Leaving no forwarding address at all
While the rest of us try a bit of
DIY maintenance, seeing
Traces of betrayal on the painted wall
A shooting star may crash through the roof
And let in pain and panic or a different light
But leave me a window to look out of
A window to constantly clean
To witness whatever passes by
The house that we live in
(04/09/02)
Is fraying at the edges
The secret leaks and short circuits
Can catch you unawares
There are some who suddenly move out
Leaving no forwarding address at all
While the rest of us try a bit of
DIY maintenance, seeing
Traces of betrayal on the painted wall
A shooting star may crash through the roof
And let in pain and panic or a different light
But leave me a window to look out of
A window to constantly clean
To witness whatever passes by
The house that we live in
(04/09/02)
Séance
——寫給Angela Carter
謠傳妳跟夜晚私奔
我在鏡子這端拚命呼喊
又派出心愛黑貓兼程追趕
但風坦白以告「她
不會回來了」於是我們
一路撿拾飄散落雪的玫瑰花瓣
——血紅，珍珠白，絲綢柔滑——
筋疲力盡回到城堡
桌上留一副牌排了一半
王后小丑都焦急看我
要我學會唱歌
別人的深褐相片裡妳
瞇眼打量我
點起蠟燭
摘下辮梢鵝毛筆
蛛網灰塵厚厚日記掉出三片
薄薄透明心形陰影，在
妳的五芒星符咒裡
水晶吊燈輕聲搖響
玎玲，一百隻月亮飛進窗戶
當我在Ouija板旁坐下
開始聽寫
(04/07/16)
A certain kvetch
最熟最熟的果實
從哪一秒開始腐爛
什麼時候我們說喔現在
來到折返點，儘管
不知道全程多長
因為大家都背對終點線前進
那些以前恥笑過不以為然
那些缺乏新意一再重複
大家也都陸續蛙跳進入
就像舊衣舊鞋舒坦習慣不求長進
比你更有你的形狀
每天不假思索穿上你
確保陌生口味獲得熟悉的誤解
但這就是
正在變成過去的未來嗎
萬一你根本走錯攝影棚怎麼辦
而別人也都努力對了詞
萬一其實沒有萬一怎麼辦
其他全是拉洋片你曾深信不疑
直到箱裡只剩下
你和你的扁平風景
或許又有另外小孩
湊近窺看
(04/07/13)
從哪一秒開始腐爛
什麼時候我們說喔現在
來到折返點，儘管
不知道全程多長
因為大家都背對終點線前進
那些以前恥笑過不以為然
那些缺乏新意一再重複
大家也都陸續蛙跳進入
就像舊衣舊鞋舒坦習慣不求長進
比你更有你的形狀
每天不假思索穿上你
確保陌生口味獲得熟悉的誤解
但這就是
正在變成過去的未來嗎
萬一你根本走錯攝影棚怎麼辦
而別人也都努力對了詞
萬一其實沒有萬一怎麼辦
其他全是拉洋片你曾深信不疑
直到箱裡只剩下
你和你的扁平風景
或許又有另外小孩
湊近窺看
(04/07/13)
Love for sale
我隨她上樓
我不知道她會寫什麼
她，他，他們說自己的
他們不理我
然而櫥窗外來人要看
我穿上她他的幻想獨自表演
事後人們點頭離去留下微薄小費
留下我擦拭雙腿雙手之間
以他們我們的草稿
他們不叫我哦我親愛的娼婦
他們根本不知道我是他們的娼婦
而我是，是他們的
我們的你們的
親近陌生
一如慣常的翻過去的那頁紙
(04/06/22)
我不知道她會寫什麼
她，他，他們說自己的
他們不理我
然而櫥窗外來人要看
我穿上她他的幻想獨自表演
事後人們點頭離去留下微薄小費
留下我擦拭雙腿雙手之間
以他們我們的草稿
他們不叫我哦我親愛的娼婦
他們根本不知道我是他們的娼婦
而我是，是他們的
我們的你們的
親近陌生
一如慣常的翻過去的那頁紙
(04/06/22)
Afterglow
Your limbs are gentle moving mountains
Bedsheets a shifting contour map
After the ball lightning we saw
Silence breathes
When we were phantasmagoria
When we were one and none
The how's and why's were forgotten
Now they lie aside, asleep or awaiting
In the afterglow of love
My lips grow transparent
As the tsunami fades
Fireflying on a moon-pulled tide
Soon the darkness will kiss
And seal our monologue dreams in flight
(04/06/16)
Bedsheets a shifting contour map
After the ball lightning we saw
Silence breathes
When we were phantasmagoria
When we were one and none
The how's and why's were forgotten
Now they lie aside, asleep or awaiting
In the afterglow of love
My lips grow transparent
As the tsunami fades
Fireflying on a moon-pulled tide
Soon the darkness will kiss
And seal our monologue dreams in flight
(04/06/16)
Striptease
看我
我要你看
「我」
你以為的
我展露的
你想像的
我暗示的
某塊皮膚
某手勢
某色彩燈光
某角度
我制訂我製造的你的窺視
我感覺你感覺的我的感覺
迴旋
遮掩
第四面牆或第五面
某期待臆想甚或焦躁
在這首詩結束與下一首
開始之間
(04/06/04)
我要你看
「我」
你以為的
我展露的
你想像的
我暗示的
某塊皮膚
某手勢
某色彩燈光
某角度
我制訂我製造的你的窺視
我感覺你感覺的我的感覺
迴旋
遮掩
第四面牆或第五面
某期待臆想甚或焦躁
在這首詩結束與下一首
開始之間
(04/06/04)
2008/12/18
Her imaginary friend
每月一次她
被關入塔內
懲罰
因為觸摸刺針指尖流出紅玫瑰
為了某個咒語在她出生前早已決定
這裡狹小孤單像口棺材
她縮成胎兒浸泡發冷的羊水
沒有蛇笛教長髮攀出天窗
然而她熟悉那獄卒一如自己手掌
按在黑暗上描出剪影
按在身體上變成輪廓
一陣陣溫熱雨下進塔裡
觸感使人戰慄
直到蒸發年復一年
她的想像的真實的友伴
她的想像的真實的她
(04/05/07)
被關入塔內
懲罰
因為觸摸刺針指尖流出紅玫瑰
為了某個咒語在她出生前早已決定
這裡狹小孤單像口棺材
她縮成胎兒浸泡發冷的羊水
沒有蛇笛教長髮攀出天窗
然而她熟悉那獄卒一如自己手掌
按在黑暗上描出剪影
按在身體上變成輪廓
一陣陣溫熱雨下進塔裡
觸感使人戰慄
直到蒸發年復一年
她的想像的真實的友伴
她的想像的真實的她
(04/05/07)
Out-of-body experience
Cocktail cookies cucumber sandwiches
A potted plant in place
Time ticking tic-tac-toe
All impeccable and indifferent
Why am I here
Why are they here
Why did the Beagle go to Mars (and fail to land)
On Mars there used to be water
So too in my water glass
In the end it is a piece of plastic lemon
Demonstrating smiley autopsy
Why is everyone still here
Oh we really must do this more often
The copying of a copy's copy
Right over there
If it isn't here
(04/04/26)
（可以參看：〈離魂〉）
A potted plant in place
Time ticking tic-tac-toe
All impeccable and indifferent
Why am I here
Why are they here
Why did the Beagle go to Mars (and fail to land)
On Mars there used to be water
So too in my water glass
In the end it is a piece of plastic lemon
Demonstrating smiley autopsy
Why is everyone still here
Oh we really must do this more often
The copying of a copy's copy
Right over there
If it isn't here
(04/04/26)
（可以參看：〈離魂〉）
不見
──致p
有人半途下去買花，列車重新開動時沒來得及趕上。
車過鐵橋，你在匡噹噹聲響中睜開睡眼，看見對面的空座位，朦朧怔忡片刻。
又經過三站，你覺得口渴，順便幫對面還沒回來的人也倒了一杯水，放在窗台邊。
等到國境也倒退著離開，你才逐漸醒悟，他似乎不只是暫時去餐車買個點心或者上個廁所而已。
你發現自己並不知道他原先的目的地，也忘了他從何處上車，還有，那座擺攤子賣花的月台究竟在哪個小鎮？
車廂裡只剩幾個行李箱排放在一角。讀到一半的書面朝下趴在椅子上。
列車繼續奔馳，離出發和抵達都遠。你很想打開窗子，把那本書丟遞到什麼地方。
同時希望，那個中途意外下車的人會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寄來明信片。
(04/04/03)
離魂
穿過雞尾酒小餅乾黃瓜三明治
坐一株盆景
鐘在頭上走得響亮
以一種事不關己的矜持
為什麼我在這裡
為什麼他們在這裡
為什麼小獵犬去了火星（而且著陸失敗）
火星上曾經有水
我的水杯也是
最後還是一片檸檬屍體
寡淡地示範微笑嘴型
為什麼大家還在這裡
你們慢慢我先今天真下次再
遲鈍文件的影印
不在這裡
就是那裡
(04/03/15)
（可以參看：Out-of-body experience）
坐一株盆景
鐘在頭上走得響亮
以一種事不關己的矜持
為什麼我在這裡
為什麼他們在這裡
為什麼小獵犬去了火星（而且著陸失敗）
火星上曾經有水
我的水杯也是
最後還是一片檸檬屍體
寡淡地示範微笑嘴型
為什麼大家還在這裡
你們慢慢我先今天真下次再
遲鈍文件的影印
不在這裡
就是那裡
(04/03/15)
（可以參看：Out-of-body experience）
Sailors, soldiers and prisoners
We pray that we will get there
But so many never did
Drawing at the cards dealt
Looking out for the map of old
Not knowing it will not exist for you
Come rain or shine, wind and fire
Ghosts of places with a name
And yet we sing on
For no one remembers
Only those who think they do
Where, why and who set out
Only vertigo remains
Of a jigsaw puzzle that took too long
*標題和第一句是一個夢突兀結束的地方。
(04/01/13)
But so many never did
Drawing at the cards dealt
Looking out for the map of old
Not knowing it will not exist for you
Come rain or shine, wind and fire
Ghosts of places with a name
And yet we sing on
For no one remembers
Only those who think they do
Where, why and who set out
Only vertigo remains
Of a jigsaw puzzle that took too long
*標題和第一句是一個夢突兀結束的地方。
(04/01/13)
2008/12/17
Perfect strangers, in perfect worlds apart
──初探娥蘇拉‧勒瑰恩的 Ekumen
除了早已躋身奇幻文學經典的地海系列，娥蘇拉‧勒瑰恩筆下另一系列重要作品是所謂的 Hainish Cycle 或 Hainish Universe，作家自己則稱之為 Ekumen。在短篇小說集 The Birthday of the World (2002) 序中，勒瑰恩透露此字的靈感來自希臘文 oikumene，意為家庭（household）。不同於地海明確的傳統三部曲架構（《地海孤雛》以降的後三部雖不那麼緊密連結，但一脈相傳的基本走向仍相當清晰），Ekumen 系列的組成鬆散得多，並沒有中心主角如格得、恬娜貫串各書，「歷史」的演進順序也很模糊，甚至連故事所發生的「世界」都各不相同（且很可能相距遙遠）。然而，也正因為這個宇宙如此浩瀚無際，便容納了形形色色迥異的人事時地物，精彩紛陳，令人流連忘返。
那麼，Ekumen 究竟是什麼？
這問題其實不太好回答，因為勒瑰恩自己從不多做解釋，只讓你一頭栽進作品的世界慢慢摸索領會。不過介紹和討論總得有個基礎才好進行，我們還是需要一番很殺風景的粗略說明。簡單說來，Hain 是宇宙中一個極為古老的民族，有幾百萬年的文明歷史（注意，人家不光是已經存在幾百萬年而已哦，而是 civilized history 就好幾百萬年！），生性和平，文化與科技都高度發達。憑藉高度發達的科技成就，他們在太空中四處探尋有人類居住的星球；而出於高度發達的文化涵養，他們尋找這些星球不是為了征服或殖民，而是為了幫助和交流。咱們這個被愚蠢人類搞得一塌糊塗的地球（Ekumen 系列中稱為 Terra）就是 Hainish 人最早抵達的目的地之一，也多虧這些天外來客伸出援手，才免於徹底毀滅。不過這一切都只是非常朦朧零星的背景脈絡，時代也完全不明（以文中偶爾間接提及 Terra 所遭破壞的程度推斷，時間大概是未來──甚至不久的未來吧），地球並不是 Ekumen 系列的重點，Hainish 人更不是。話說經由 Hainish 人的推動和各星球的協商，已知有人居住的各「世界」（大部分是、但不僅限於單一星球，例如 The Dispossessed 中 Anarres 與 Urras 便合稱 Cetian）組成平等互惠的 League of Worlds，促進貿易、外交、科技、文化的往來，同時持續向外探索尋覓其他有人類文明的世界，持續擴展結盟。這個聯盟，就是 Ekumen。
好，就說 Ekumen 的探勘隊新近又發現一個有人類居住的星球吧，他們是不是就這麼從天而降，帶著誠懇微笑傳達星際聯盟的友好熱情呢？當然不是。每一個世界在被「發現」之前都是孤立的，換言之這世界的居民並不知道──可能也不相信──茫茫宇宙除了他們還有別的人類文明、別的世界、甚至別的生命。要是哪天突然闖進一群怪模怪樣的外星生物（基本上，Ekumen 中各世界的居民都是一個頭、兩隻手、兩隻腳的人類，但各星球環境不同，居民的生理型態也有相當不同的演變發展；想想在我們這個小小世界，當初東方人初見金髮碧眼蒼白多毛的西方人都大驚失色視之為鬼怪，那麼具有更深層本質差異的異星人會受到何等看待就別提了），不立刻造成極大的恐慌、敵意、甚至衝突死傷才怪。所以 Ekumen 的標準做法是：1.先派出若干 Investigators「暗訪」，悄悄混進當地探查氣候地理、風土民情等重要資訊，帶回 Ekumen 彙整；等資料收集到一定程度，再 2.派遣一名 Mobile 正式現身，以特使身份向當地政府傳達聯盟的訊息，這是十分艱難且不乏風險的任務，因為你必須單槍匹馬、赤手空拳（為了不給對方造成威脅感）進入並停留在一個陌生星球，努力跟一些多半不願意相信甚至理會你的個人或機關打交道，直到他們接受乃至信任 Ekumen 的存在和來意；如果成功，接下來才能 3.進一步交涉，派駐使節 Envoy 以及進行研究的 Observers 等等──萬一 Mobile 不幸出師未捷身先死，Ekumen 會繼續一個一個的派，直到成功為止。
又不過，這些安排細節其實也不是重點。真正的重點，在於那一個個不同世界的樣貌，以及勒瑰恩鉅細靡遺栩栩如生的描繪。
進入 Ekumen 的第一站（雖然此時我對 Ekumen 這個名詞、這個宇宙的存在還一無所知），選擇勒瑰恩最廣受讚譽、一併拿下雨果獎和星雲獎的 The Left Hand of Darkness (1969) 似乎是「理所當然」。個人認為，這是她最好的一部科幻作品，不僅是科幻小說傑作，更是不受文類範疇侷限的小說傑作。故事梗概還算簡單（雖然在這裡斗膽打出「簡單」二字讓我有種直冒冷汗的感覺……）：在 Gethen 星球上，有兩個敵對的國家 Karhide 和Orgoreyn；一個名叫 Genly Ai 的 Mobile 來到 Karhide，雖受到一定程度的禮遇，但生性多疑、行事怪異的國王並不相信這個自稱來自外星的使者，Ai 一直無法順利傳達訊息，對周遭世界充滿挫折不解。不久，Ai 莫名其妙捲入 Karhide 和 Orgoreyn 爾虞我詐的政治衝突，同時原先貴為 Karhide 首相的 Estraven 也突然失勢，一番波折後與 Ai 殊途同歸，雙雙陷入險境。Ai 一心要完成自己身為 Mobile 的任務，卻又不肯、不敢信任對他一再相助的 Estraven……
在盡量不洩漏情節的前提下，故事大綱大略如此。但是情節並非一切，在這本一點也不簡單的書裡，講述故事的方式至少跟故事本身一樣重要。敘事以 Genly Ai 和 Estraven 兩者的第一人稱觀點交替進行，並穿插其他檔案報告與民間傳說等，織成一片繁複細膩、環環相扣的網絡。Ai 對身旁事物的觀察不掩困惑、甚至有些天真，而 Estraven 又內斂深沈、語多保留，在兩人一迷惘、一隱晦的敘述聲音之間，不時插入的第二手資料乍看突兀，隨著情節發展卻都成為整個故事中深具意義的一片片拼圖。當然，劇情發展以外，另一組同樣重要、逐漸成形的拼圖是 Gethen 人奇特──至少以 Genly Ai 及我等無知地球人的眼光看來非常奇特──的生理結構：他們既可說雌雄同體，也可說沒有性別。一個人自青春期至「更年期」為止，明顯性徵（及隨之而來的強烈性慾）只每月出現一次，為期數日，稱為 kemmer；同時性別並不固定，換言之，你可能上個月 kemmer 期間是男、這個月是女，一輩子可能自己生過小孩、也曾使別人受孕生下小孩。在這樣明顯、規律、與日常生活息息相關的生理週期影響下，性成為社會文化中自然公開的一部分，連帶也衍生許多（與「總是處在 kemmer」、令 Gethen 人聞之色變的野蠻地球人）截然不同的體制、規則、習俗乃至禁忌，更直接呈現在 Ai 與 Estraven 兩人微妙的互動關係中。這一切絕非三言兩語能夠道盡，只有細讀原書，才能感受勒瑰恩以絕妙想像與深刻筆法勾勒出的這個鮮活世界，以及其中蘊含的種種耐人尋味意涵。
同樣備受好評的 The Dispossessed (1974)，是勒瑰恩又一部精彩力作，同樣有著扼要說來似乎直接了當的情節，也同樣充滿一言難盡的弦外之音。故事發生在 Anarres 與 Urrasi 兩個相鄰的星球，「時代」則只能看出早於 Left Hand（因為 Genly Ai 所使用的一項重要通訊工具 ansible，在此書中尚未發明）。話說一百七十幾年前，Urras 星上物慾橫流、墮落腐敗，一群追求社會平等正義的理想主義者（稱為 Odonians）起而反抗，批判私有財產制，倡議改革。當局一再打壓不果，最後達成協議：將這群人全送到貧瘠荒涼的 Anarres 去──開創新天地也好、自生自滅也罷，總之從此以後，除了一年幾次以運輸船交換兩地各有匱乏的若干必要資源，雙方再也不相聞問往來。聽到這裡，你很可能已聯想到近代共產主義的「無產階級專政」；但不同的是，Odonianism 的努力（或者說實驗）可算相當成功。Anarres 險惡嚴酷的自然環境沒有殘留一己之私的空間，小我和大我不得不唇齒相依，要生存就必須不分彼此、團結合作，人人無產人人共產，而他們也確實以自己一百七十年來胼手胝足打造的生命共同體為傲。
然而，如此強調人人平等、事事以團體為重的社會，無可避免地很難容納特立獨行的秀異份子。主角 Shevek 是天才物理學家，一心想發展的理論研究卻因「缺乏實用價值」而遭到冷落甚至排擠，且 Anarres 長期自絕於 Urras 乃至所有外在世界（當然，他們並不知道、也不關心究竟有無其他世界存在），無論科技或思想都已逐漸出現故步自封、停滯不前的弊病。於是 Shevek 甘受被同胞斥為叛徒之辱，毅然決定前往 Odonians 視為罪惡淵藪的 Urras，希望推倒圍困 Anarres 人心靈的那堵牆（牆是全書中一再出現的重要意象），並藉由 Urras 與 Ekumen 間的溝通管道，進一步與其他世界交流。 Shevek 發現 Urras 的美麗富饒超乎想像，為之深深著迷，卻也逐漸發現自己似乎困在一個永遠金碧輝煌、歌舞昇平的小圈圈，圈外有許多真相是他無從接觸看見的……
雖然故事中出現不少「革命」議論，但這本書並非只是鼓吹或打倒某一社會制度那麼簡單。事實上，書名頁上字體小小的副標題已下了最貼切的註腳：An Ambiguous Utopia。重點不在烏托邦的塑造或幻滅，而在其曖昧模稜難以一言蔽之。敘事沿著當下情節與成長記憶兩條軸線來回穿梭，透過 Shevek 愛之深責之切的眼光，我們既看到 Anarres 社會平權互助之善，也看到它流於平庸僵化之惡；Urras 嚴重的貧富不均、階級差異與性別歧視固然醜陋，但凡事追求最大利益的競爭也促進科技日新月異，從而得以善用並維護美麗的自然資源。更難得的是，勒瑰恩將社經體制全景鋪陳娓娓道來之餘，也不曾顧此失彼；書中角色無論戲份多寡，都各有鮮明獨特的面貌，而非可用政治標籤輕易歸類的刻板類型。就連書末也沒有蓋棺論定的「結局」──Shevek 固然達成了某個或某些階段性目標，但從此之後是否就美德正道戰勝貪欲不義，四海一家世界大同？對於 Utopia 究竟何在，勒瑰恩從頭到尾其實一直是很 ambiguous，不肯妄下斷語的。
在令人目眩神迷、回味無窮的前兩部作品之後緊接著讀 The Telling (2000)，或許是一種不幸。坦白說，我對這本書失望之至。表面上，故事架構相當熟悉：身為 Observer 的地球人 Sutty，被派到 Aka 星上觀察研究當地文化歷史。不巧的是，當地文化剛遭逢一場巨變，歷史幾乎湮滅殆盡，因為自從與 Ekumen 接觸以來，Aka 政府便全心擁抱並力圖趕上其他世界的先進科技，徹底揚棄禁絕固有傳統。好不容易，Sutty 獲准離開完全被科技崇拜洗腦的首都，來到偏遠鄉鎮「考察」（但嚴格控管異星人活動的當局為何突然放行，則全無交代）；在這裡，她發現古老豐富的傳統文化仍在庶民之間暗暗保存流傳，並感動於此一文化的優美溫良。其實看到這裡，我已開始有些坐立不安──如此斬釘截鐵、善惡對立的二元劃分法從不曾見於 Left Hand 和 Dispossessed──但仍安慰自己：以前兩書的例子看來，勒瑰恩應該很快就會點出看似黑白分明的世界中其實所在多有、朦朧矛盾的灰色地帶。然而一頁頁繼續讀下去，我只有愈來愈多的不解乃至不耐。勒瑰恩讚美不已的 Aka 文化有點像一湯匙道家、一茶匙佛家加一大碗 New Age 的雜燴，一種順應自然天人合一的生命哲學（不過請注意，Sutty 可是明白表示用「哲學」一詞來形容 Aka 文化太過淺薄狹隘，我猜勒瑰恩想說的莫非是「道」？），而她是如此急於向我們宣講這種哲學之至善至真，索性連小說本身都成了次要，只剩下薄弱的故事、面目模糊的人物、單調的敘述，拿 Sutty 的「觀察心得」做藉口，長篇累牘解釋箇中種種原則奧妙。更有甚者，此一偉大傳統似乎不含任何糟粕，即使提到某些「迷信」也只輕輕一筆帶過，看來比較像是少數個人的性格缺失而非文化問題──那麼，究竟是什麼原因使政府官員一律對傳統文化極度鄙棄嫌惡，視之為毫無價值的愚昧餘毒，甚至到焚書廢字、連根拔除原有生活方式的地步？而人民也就聽任他們如此倒行逆施，接受沒完沒了的政治宣傳疲勞轟炸？
對，我們都想到了中國文革浩劫的類比，但 Aka 並不曾經歷同等規模的社會巨變政治鬥爭，也沒有能激發鼓動人民盲目狂熱效忠的領導者；既沒有極端份子武力鎮壓恐怖統治，也並非遭外來勢力強行入侵徹底殖民。雖然文中暗示地球上的宗教獨裁政權曾暗地企圖影響 Aka 當局，但缺乏細節敘述，理由流於牽強。總之，整本書情境的設計似乎就只為了強調舊與新、鄉與城、人文與科技、精緻與粗陋、睿智與愚蠢的對比，顯然是立場鮮明的政治／社會／道德寓言，以往發人深省的辯證空間卻蕩然無存，這絕非我所期待讀到的勒瑰恩，更成就不了值得一讀再讀的好小說。
除了上述三書，Ekumen系列還包括其他作品，如 The Word for World Is Forest、Four Ways to Forgiveness、A Fisherman of the Inland Sea 等，以及一些零星的中短篇。這些作品也許較不知名或較不暢銷（或兩者皆是），因此目前幾乎都已絕版，在二手書商將我搜尋訂購的品項寄來之前，我暫時無法進一步介紹──此也所以這篇文字只是「初探」，甚至是不完整的 beta 版（雖然篇幅已經太長了……）。但無論如何，最能一語道出 Ekumen 系列故事精髓的，或許還是勒瑰恩本人：
...they exhibit in one way or another, from inside or through an observer (...), people whose society differs from ours, even whose physiology may differ from ours, but who feel the way we do. First to create difference—to establish strangeness—then to let the fiery arc of human emotion leap and close the gap: this acrobatics of the imagination fascinates and satisfies me as almost no other. (The Birthday of the World, xii)
(03/12/01)
捉夢
進入夜晚，一群斑斕炫麗的蛾在她面前飛舞，近在咫尺繽紛奪目，顫動的觸角纖毫畢現，像一對對精巧極微的嫩葉。
夜復一夜，飛蛾愈來愈巨大詭豔。她深信自己在那些幻彩流轉的條紋眼斑裡看見某種從不曾為人所知的意義，在沾染了陣陣燐粉的黑暗中飄浮。她愈來愈渴望捕捉至少一隻也好帶回白晝的世界，細細分析解譯層層纖薄翅脈中的秘密。但無論如何伸長手臂，飛蛾永遠在指尖可及的恰恰分毫之外滑過，儘管群翅拍振的氣流那麼真切地朝她臉頰撲來。
終於，經過無數焦躁挫敗的早晨，她決定挖出自己的雙眼。從眼洞後的頭顱裡倒出滿滿一堆白白小小其貌不揚的繭。
她用刀尖挑個小洞，剪開繭。一枚表面光滑的棕褐色橢圓蛹落在掌心。 她一刀切開蛹，蛹變成一灘濃稠的乳黃。
她切開另一個蛹，又一個，每一個。終於只剩下滿手逐漸凝結的腥臭漿汁。
從此之後，她再也無法入睡。
(03/11/19)
夜復一夜，飛蛾愈來愈巨大詭豔。她深信自己在那些幻彩流轉的條紋眼斑裡看見某種從不曾為人所知的意義，在沾染了陣陣燐粉的黑暗中飄浮。她愈來愈渴望捕捉至少一隻也好帶回白晝的世界，細細分析解譯層層纖薄翅脈中的秘密。但無論如何伸長手臂，飛蛾永遠在指尖可及的恰恰分毫之外滑過，儘管群翅拍振的氣流那麼真切地朝她臉頰撲來。
終於，經過無數焦躁挫敗的早晨，她決定挖出自己的雙眼。從眼洞後的頭顱裡倒出滿滿一堆白白小小其貌不揚的繭。
她用刀尖挑個小洞，剪開繭。一枚表面光滑的棕褐色橢圓蛹落在掌心。 她一刀切開蛹，蛹變成一灘濃稠的乳黃。
她切開另一個蛹，又一個，每一個。終於只剩下滿手逐漸凝結的腥臭漿汁。
從此之後，她再也無法入睡。
(03/11/19)
後事
我總想：他們後來怎麼樣了？他們？
每一天報紙上，某幾則新聞的字裡行間，其實都有這些人。他們有時是同住的親友，有時是擔心的熟人，有時是察覺異狀的房東或鄰居，不過更多時候只是倒楣的路人，剛好在莫名其妙的時間出現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然後，莫名其妙變成，「某某被人發現陳屍在□□」之類句子裡的那個「人」。
經年累月的社會新聞堆積起來，這些路人甲乙丙的數目應該很多吧，可是從來沒人知道他們什麼事，因為那些新聞──雖然說來跟他們有直接甚至切身關係──並不是關於還活著的人。
在那則不關於我的新聞裡，沒寫到的內容是這樣的。
國小六年級，放學回家的路上。我照例經過村裡的小公園。所謂公園其實只是一片荒草蔓生的空地，幾棵樹間立著一座光禿禿水泥涼亭；我是輪值的糾察隊員，等全校小朋友吵吵嚷嚷的路隊走完之後才能背起書包離開崗位。天還沒黑，秋天傍晚的風帶著飯菜油煙氣味撲來，吹得亂草簌簌搖響，喝空的水壺隨著腳步在我身側一下一下拍彈大腿。一隻母貓叼著小貓經過，頓了頓，穩穩看我一眼，接著不慌不忙鑽進草叢。我也頓了頓，遲疑看著直直豎起的貓尾巴消失在東倒西歪的貓尾巴草裡，不由自主跟了過去。貓自然已經不見蹤影，我往愈密愈長的雜草深處走，直到來到公園邊緣靠村子圍牆的角落，看見那個小女孩。她躺在那裡，四肢攤成奇怪的角度，像個被人玩壞的尺寸過大的洋娃娃──我在班長呂芳蘭家就看過這麼一個，立起來跟五六歲小孩一般高，是她爸跑船的同鄉從國外帶回來的禮物，但她媽老嘀咕那麼近似孩童的巨大洋娃娃看著邪氣讓人心裡犯慌，有天便趁呂芳蘭上學時扔掉了事。被棄置的娃娃臉蛋髒了，衣服破了，髮辮也散了亂了，赤腳邊不遠處掉落兩隻塑料拖鞋被夕陽照成污濁的紅，鞋面上是一對微笑的小白兔。
若干年後我終於讀到《愛麗絲夢遊奇境》，第一個感覺就是：寫錯了。引人走岔路的分明是貓，飄浮在半空中微笑著逐漸消失的才是兔子。尤其，你會想，路易斯‧卡羅爾應該很清楚才對，他那麼迷戀小女孩的人。
我認識那小女孩，當然。她是隔壁班傅曉怡的么妹，她們家就住在斜坡下去那裡。大夥兒一塊玩時常看到她跟著傅曉怡或傅家老二老三團團轉，大概是剛上一年級的小鬼頭還沒聚集起自己的一票玩伴，只能當個愛哭討人嫌又格格不入的小跟班吧，我猜。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有個黏人的跟屁蟲小妹是什麼感覺，我家就我一個。
這案子轟動了鄰近好幾個村，畢竟那是家家戶戶仍慣常不鎖門的年代，除了深夜，任誰都可以隨時穿堂入室串門子、借油鹽蔥薑、或撿回掉在別家院子裡屋頂上的羽毛球。案子沒多久就破了，但這只讓村裡的大人聚在一起時更加興奮難耐地、面色凝重地、繪聲繪影地交換竊竊私語。他們說兇手是另一個村的不良少年，那村子離我們有段路，學區的小學也不同，所以兩邊的小孩互不相識素無往來。倒是被捕的少年在這一帶早已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就是那種你爸會拿來警告你姊訓誡你哥的小太保，哪家的媽媽都知道他從小不學好，國中唸到一半被開除，天曉得他成天到處晃蕩都幹啥壞事去了，附近空地常留下吸完膠擠癟揉皺的塑膠袋八成就是他的傑作。總之這名公認的壞胚子闖下如此滔天大禍，每個人都一臉篤定毫不意外，或許──我猜想──除了他自己之外。
這猜想當然只是我後來的推測，等我年紀夠大、足以回頭拼湊起案情的來龍去脈之後。案發後我再也沒見過他，如今連他姓什麼叫什麼都想不起來。當年報紙上常看到名字中間嵌個「X」的少年犯，像我進國中馬上就要學到但老是解不出的代數方程式，比方Y等於5，李建國會變成李X國，而我現在若要稱呼他，只能從頭到尾用X，XXX。
後來聽說，傅家老么當時才斷氣不久。也就是說，如果我走上前去伸出手，或許會摸到那具頸間浮凸勒痕的洋娃娃軀體仍有餘溫，甚至如果早三步踏出草叢，還能看見滿鼻子滿腦袋強力膠的XX匆匆離去後猶在搖動的長草。然後……會怎樣？事情會有所不同嗎？我想不會，不管是對她、對他、還是對我。
我不記得自己曾經哭叫或奔逃或昏倒，但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離開現場的，更不記得警察究竟如何獲報趕到。事實上，接下來兩三個月的一切在我腦海中全蒙著一層霧，不是驚嚇過度後遺症式的恍惚，而是半睡半醒的昏沈模糊。一直到過年前某天，我在菜市場幫母親拎著大包小包，遠遠看見X媽媽，她的臉突然就這麼跳出來，清晰銳利彷彿畫面終於對準了焦，有一種黑白藝術片似的強烈明暗對比，纖毫畢露。當時我並不明白自己在那張憔悴中年婦人的臉上看到的究竟是什麼，直到兩天後傳出她上吊自殺的消息。興沖沖趕去圍觀的人回來洩氣地說什麼也沒瞧見，只看到她家屋簷下還掛著準備過節的臘肉。（我不知道這次發現屍體的是誰，也許是她丈夫或另一個兒子，還是某個一腳踏進廚房要借擀麵棍的鄰居？）
然後？然後我就上國中了。傅曉怡不在我們班，也不在隔壁班，她們搬家了。XX應該是坐牢去了，家裡聽說只剩他爸一人，他弟好像離家出走什麼的。呂芳蘭國三那年變得愈來愈臃腫，終於在學校廁所裡生下一個不足月的嬰孩，這個放聲哭嚎的瘦小娃娃她畢竟沒能丟掉，最後還是帶回了家。
再然後？再然後我們都長大了，許多人出外求學工作，包括我。村裡再也沒發生過什麼事，大部分人都忘了那件案子，包括我。至少我以為是這樣。
大學畢業，剛開始第一份工作不久，同樣是下班放學的傍晚。我從公車站折回辦公室，一路埋怨自己把錢包忘在抽屜裡。電梯門開，我匆匆走出，隔著辦公室玻璃門卻意外看見還有一個同事沒走，坐在一室亮晃晃的慘白日光燈下。她幾乎同時轉過頭來，那一瞬間我突然知道，此時此刻她獨自坐在桌前不是加班，也不是等人等電話等傳真，而是因為她臉上那一閃即逝的、讓我想起某部不存在的黑白電影的神色。然後我們互相點頭微笑，我拿起錢包幾乎是逃出了辦公室，不知該對她說什麼──或者害怕自己會對她說什麼？──我跟她根本不熟，我才來半個多月。
一星期後，當她連著兩天沒上班、沒請假也沒接電話，我胡亂收拾東西胡亂編個藉口，對老闆說我明天起不再來了。
這一次，沒有貓，沒有兔子，甚至沒有──至少還沒有──屍體。但我終於明白，十年前的愛麗絲並沒有離開，輕易穿過一片玻璃鏡便回來了。
你或許會以為我就此把自己鎖在家裡遠離人群，既然我無法承受看見預示死亡的影子出現在證實死亡的消息之前。然而後來我考進航空公司開始服勤，每飛一趟都要和好幾百人打照面。其實只要稍微想想，就能明白這職業是非常合理的選擇，在短則幾十分鐘長則十幾小時同處一個空間的交集之後，我再也不會知道這些陌生人後來發生了什麼，連可供聯想查對的姓名都不必有；即使是同事，在數千名空服員當中被重複排上同一航班值勤的頻率也相當低。我並不是說，我偶爾在某些面孔上看見的某種神色一定意味無可逆轉的自戕絕路，但我何必再去求證這一點？又何必跟任何人接近到需要去擔心這一點的地步？
是的，我交過若干男友，也有過論及婚嫁的所謂認真關係。但他們無法理解或接受我何以堅持不要小孩，特別是可能愛玩洋娃娃、也可能看起來就像個洋娃娃的小女孩。我感覺自己無論如何很難向他們解釋，你不會懂的，除非，你也曾經……
於是，我開始仔細閱讀每一份報紙的社會版，試著想像每一則新聞裡未曾說起的那些人。他們是誰？他們的生活原來是什麼樣子？他們後來怎麼樣了？莫名其妙碰上莫名其妙橫死的別人，對他們是否造成任何影響？
這些，報上當然都不會提。
那麼多種死法和死因，那麼多種被發現的地點和方式。如果光看報紙還不夠，每星期Discovery頻道兩個小時的「重案夜現場」也會告訴你。只不過，那些再現的「現場」永遠是那麼合情合理，旁白的冷靜男聲有條不紊地敘述這些路人如何「驚駭」或者「慌亂」地發現死者，畫面上的臨時演員也永遠一派鎮定泰然，因為在那個世界裡，一切都已成定局水落石出，一切都環環相扣井然有序。然而在這個世界，我真正想知道的是：後來呢？他們會不會做惡夢？輾轉難眠？開始怕鬼？晚上睡覺不敢關燈？尤其萬一見到的是腐爛發臭慘不忍睹的屍身，他們是否食不下嚥？再也不碰葷腥？還是從此看破人生無常，頓悟軟弱肉體之虛空短暫一如夢幻泡影？
換做在美國，我八成為此得看一輩子的心理醫生吧。我敢說他們搞不好還有「屍體發現者互助團體」之類的聚會，讓我們這些心靈受創人士分享經驗傾吐傷痛相互打氣彼此扶持等等，就像被害人家屬和受刑人家屬也各有各的互助成長組織，然後傅曉怡她們就可以闔家參與，然後XX的媽媽或許也就不會上吊，弟弟更不會離家出走下落不明了。是不是這樣呢？
或許，只要得知其他人怎麼繼續他們的生活，我也就能知道該怎麼繼續我的生活了。
最後一次回村裡，是幫父母收拾東西準備搬家。村子終究要拆了，連同那座算不上公園的公園和雜樹叢中只有蚊子乘涼的破舊水泥亭。這裡即將變成一片整整齊齊四四方方的國宅公寓，不會再有亂七八糟的貓尾巴草。我最後一次替母親去那片很快也要拆遷的菜市場跑腿買雜貨，意外看見──更意外的是竟還認得出──XX的父親，看見他一頭灰白稀疏的髮，佝僂著腰，一手柺杖一手菜籃慢慢走過魚攤。那一刻我突然很想哭，很想為傅曉怡的妹妹、為他的妻子兒子、為所有曾被那樁死亡碰觸扣留的人哭；那一刻我終於明白，沒有「後來」可言的不只是死者，也可能是周遭的生者。
所謂逝者已矣，來者可追。問題在於，有些人追的正是逝者隨貓和白兔一起消失的那個方向。就像一張倒著放的唱片，儘管繞完一圈又一圈，依舊聽不出可辨的旋律或字句。
於是，直到現在，我仍然不知道，他們──我們──後來究竟怎麼了。
(03/10/29)
每一天報紙上，某幾則新聞的字裡行間，其實都有這些人。他們有時是同住的親友，有時是擔心的熟人，有時是察覺異狀的房東或鄰居，不過更多時候只是倒楣的路人，剛好在莫名其妙的時間出現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然後，莫名其妙變成，「某某被人發現陳屍在□□」之類句子裡的那個「人」。
經年累月的社會新聞堆積起來，這些路人甲乙丙的數目應該很多吧，可是從來沒人知道他們什麼事，因為那些新聞──雖然說來跟他們有直接甚至切身關係──並不是關於還活著的人。
在那則不關於我的新聞裡，沒寫到的內容是這樣的。
國小六年級，放學回家的路上。我照例經過村裡的小公園。所謂公園其實只是一片荒草蔓生的空地，幾棵樹間立著一座光禿禿水泥涼亭；我是輪值的糾察隊員，等全校小朋友吵吵嚷嚷的路隊走完之後才能背起書包離開崗位。天還沒黑，秋天傍晚的風帶著飯菜油煙氣味撲來，吹得亂草簌簌搖響，喝空的水壺隨著腳步在我身側一下一下拍彈大腿。一隻母貓叼著小貓經過，頓了頓，穩穩看我一眼，接著不慌不忙鑽進草叢。我也頓了頓，遲疑看著直直豎起的貓尾巴消失在東倒西歪的貓尾巴草裡，不由自主跟了過去。貓自然已經不見蹤影，我往愈密愈長的雜草深處走，直到來到公園邊緣靠村子圍牆的角落，看見那個小女孩。她躺在那裡，四肢攤成奇怪的角度，像個被人玩壞的尺寸過大的洋娃娃──我在班長呂芳蘭家就看過這麼一個，立起來跟五六歲小孩一般高，是她爸跑船的同鄉從國外帶回來的禮物，但她媽老嘀咕那麼近似孩童的巨大洋娃娃看著邪氣讓人心裡犯慌，有天便趁呂芳蘭上學時扔掉了事。被棄置的娃娃臉蛋髒了，衣服破了，髮辮也散了亂了，赤腳邊不遠處掉落兩隻塑料拖鞋被夕陽照成污濁的紅，鞋面上是一對微笑的小白兔。
若干年後我終於讀到《愛麗絲夢遊奇境》，第一個感覺就是：寫錯了。引人走岔路的分明是貓，飄浮在半空中微笑著逐漸消失的才是兔子。尤其，你會想，路易斯‧卡羅爾應該很清楚才對，他那麼迷戀小女孩的人。
我認識那小女孩，當然。她是隔壁班傅曉怡的么妹，她們家就住在斜坡下去那裡。大夥兒一塊玩時常看到她跟著傅曉怡或傅家老二老三團團轉，大概是剛上一年級的小鬼頭還沒聚集起自己的一票玩伴，只能當個愛哭討人嫌又格格不入的小跟班吧，我猜。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有個黏人的跟屁蟲小妹是什麼感覺，我家就我一個。
這案子轟動了鄰近好幾個村，畢竟那是家家戶戶仍慣常不鎖門的年代，除了深夜，任誰都可以隨時穿堂入室串門子、借油鹽蔥薑、或撿回掉在別家院子裡屋頂上的羽毛球。案子沒多久就破了，但這只讓村裡的大人聚在一起時更加興奮難耐地、面色凝重地、繪聲繪影地交換竊竊私語。他們說兇手是另一個村的不良少年，那村子離我們有段路，學區的小學也不同，所以兩邊的小孩互不相識素無往來。倒是被捕的少年在這一帶早已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就是那種你爸會拿來警告你姊訓誡你哥的小太保，哪家的媽媽都知道他從小不學好，國中唸到一半被開除，天曉得他成天到處晃蕩都幹啥壞事去了，附近空地常留下吸完膠擠癟揉皺的塑膠袋八成就是他的傑作。總之這名公認的壞胚子闖下如此滔天大禍，每個人都一臉篤定毫不意外，或許──我猜想──除了他自己之外。
這猜想當然只是我後來的推測，等我年紀夠大、足以回頭拼湊起案情的來龍去脈之後。案發後我再也沒見過他，如今連他姓什麼叫什麼都想不起來。當年報紙上常看到名字中間嵌個「X」的少年犯，像我進國中馬上就要學到但老是解不出的代數方程式，比方Y等於5，李建國會變成李X國，而我現在若要稱呼他，只能從頭到尾用X，XXX。
後來聽說，傅家老么當時才斷氣不久。也就是說，如果我走上前去伸出手，或許會摸到那具頸間浮凸勒痕的洋娃娃軀體仍有餘溫，甚至如果早三步踏出草叢，還能看見滿鼻子滿腦袋強力膠的XX匆匆離去後猶在搖動的長草。然後……會怎樣？事情會有所不同嗎？我想不會，不管是對她、對他、還是對我。
我不記得自己曾經哭叫或奔逃或昏倒，但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離開現場的，更不記得警察究竟如何獲報趕到。事實上，接下來兩三個月的一切在我腦海中全蒙著一層霧，不是驚嚇過度後遺症式的恍惚，而是半睡半醒的昏沈模糊。一直到過年前某天，我在菜市場幫母親拎著大包小包，遠遠看見X媽媽，她的臉突然就這麼跳出來，清晰銳利彷彿畫面終於對準了焦，有一種黑白藝術片似的強烈明暗對比，纖毫畢露。當時我並不明白自己在那張憔悴中年婦人的臉上看到的究竟是什麼，直到兩天後傳出她上吊自殺的消息。興沖沖趕去圍觀的人回來洩氣地說什麼也沒瞧見，只看到她家屋簷下還掛著準備過節的臘肉。（我不知道這次發現屍體的是誰，也許是她丈夫或另一個兒子，還是某個一腳踏進廚房要借擀麵棍的鄰居？）
然後？然後我就上國中了。傅曉怡不在我們班，也不在隔壁班，她們搬家了。XX應該是坐牢去了，家裡聽說只剩他爸一人，他弟好像離家出走什麼的。呂芳蘭國三那年變得愈來愈臃腫，終於在學校廁所裡生下一個不足月的嬰孩，這個放聲哭嚎的瘦小娃娃她畢竟沒能丟掉，最後還是帶回了家。
再然後？再然後我們都長大了，許多人出外求學工作，包括我。村裡再也沒發生過什麼事，大部分人都忘了那件案子，包括我。至少我以為是這樣。
大學畢業，剛開始第一份工作不久，同樣是下班放學的傍晚。我從公車站折回辦公室，一路埋怨自己把錢包忘在抽屜裡。電梯門開，我匆匆走出，隔著辦公室玻璃門卻意外看見還有一個同事沒走，坐在一室亮晃晃的慘白日光燈下。她幾乎同時轉過頭來，那一瞬間我突然知道，此時此刻她獨自坐在桌前不是加班，也不是等人等電話等傳真，而是因為她臉上那一閃即逝的、讓我想起某部不存在的黑白電影的神色。然後我們互相點頭微笑，我拿起錢包幾乎是逃出了辦公室，不知該對她說什麼──或者害怕自己會對她說什麼？──我跟她根本不熟，我才來半個多月。
一星期後，當她連著兩天沒上班、沒請假也沒接電話，我胡亂收拾東西胡亂編個藉口，對老闆說我明天起不再來了。
這一次，沒有貓，沒有兔子，甚至沒有──至少還沒有──屍體。但我終於明白，十年前的愛麗絲並沒有離開，輕易穿過一片玻璃鏡便回來了。
你或許會以為我就此把自己鎖在家裡遠離人群，既然我無法承受看見預示死亡的影子出現在證實死亡的消息之前。然而後來我考進航空公司開始服勤，每飛一趟都要和好幾百人打照面。其實只要稍微想想，就能明白這職業是非常合理的選擇，在短則幾十分鐘長則十幾小時同處一個空間的交集之後，我再也不會知道這些陌生人後來發生了什麼，連可供聯想查對的姓名都不必有；即使是同事，在數千名空服員當中被重複排上同一航班值勤的頻率也相當低。我並不是說，我偶爾在某些面孔上看見的某種神色一定意味無可逆轉的自戕絕路，但我何必再去求證這一點？又何必跟任何人接近到需要去擔心這一點的地步？
是的，我交過若干男友，也有過論及婚嫁的所謂認真關係。但他們無法理解或接受我何以堅持不要小孩，特別是可能愛玩洋娃娃、也可能看起來就像個洋娃娃的小女孩。我感覺自己無論如何很難向他們解釋，你不會懂的，除非，你也曾經……
於是，我開始仔細閱讀每一份報紙的社會版，試著想像每一則新聞裡未曾說起的那些人。他們是誰？他們的生活原來是什麼樣子？他們後來怎麼樣了？莫名其妙碰上莫名其妙橫死的別人，對他們是否造成任何影響？
這些，報上當然都不會提。
那麼多種死法和死因，那麼多種被發現的地點和方式。如果光看報紙還不夠，每星期Discovery頻道兩個小時的「重案夜現場」也會告訴你。只不過，那些再現的「現場」永遠是那麼合情合理，旁白的冷靜男聲有條不紊地敘述這些路人如何「驚駭」或者「慌亂」地發現死者，畫面上的臨時演員也永遠一派鎮定泰然，因為在那個世界裡，一切都已成定局水落石出，一切都環環相扣井然有序。然而在這個世界，我真正想知道的是：後來呢？他們會不會做惡夢？輾轉難眠？開始怕鬼？晚上睡覺不敢關燈？尤其萬一見到的是腐爛發臭慘不忍睹的屍身，他們是否食不下嚥？再也不碰葷腥？還是從此看破人生無常，頓悟軟弱肉體之虛空短暫一如夢幻泡影？
換做在美國，我八成為此得看一輩子的心理醫生吧。我敢說他們搞不好還有「屍體發現者互助團體」之類的聚會，讓我們這些心靈受創人士分享經驗傾吐傷痛相互打氣彼此扶持等等，就像被害人家屬和受刑人家屬也各有各的互助成長組織，然後傅曉怡她們就可以闔家參與，然後XX的媽媽或許也就不會上吊，弟弟更不會離家出走下落不明了。是不是這樣呢？
或許，只要得知其他人怎麼繼續他們的生活，我也就能知道該怎麼繼續我的生活了。
最後一次回村裡，是幫父母收拾東西準備搬家。村子終究要拆了，連同那座算不上公園的公園和雜樹叢中只有蚊子乘涼的破舊水泥亭。這裡即將變成一片整整齊齊四四方方的國宅公寓，不會再有亂七八糟的貓尾巴草。我最後一次替母親去那片很快也要拆遷的菜市場跑腿買雜貨，意外看見──更意外的是竟還認得出──XX的父親，看見他一頭灰白稀疏的髮，佝僂著腰，一手柺杖一手菜籃慢慢走過魚攤。那一刻我突然很想哭，很想為傅曉怡的妹妹、為他的妻子兒子、為所有曾被那樁死亡碰觸扣留的人哭；那一刻我終於明白，沒有「後來」可言的不只是死者，也可能是周遭的生者。
所謂逝者已矣，來者可追。問題在於，有些人追的正是逝者隨貓和白兔一起消失的那個方向。就像一張倒著放的唱片，儘管繞完一圈又一圈，依舊聽不出可辨的旋律或字句。
於是，直到現在，我仍然不知道，他們──我們──後來究竟怎麼了。
(03/10/29)
請問你的神經病
曾經有某個莫名其妙的下午，我丟下報紙的今日電影版立刻騎上機車奔向戲院──有些冷門片子下檔速度之快，讓人簡直覺得不多闖幾個紅燈就趕不及了。當然，白紙黑字也不可以盡信的，對著一字排開的不相干看板海報乾瞪眼半天之後，我終於不得不朝售票口發問：
「那個……請問……你們今天沒有『我的神經病』嗎？」
結果，該片當天並沒上映，後來也沒有；倒是那售票員搖頭之餘一臉狐疑、八成覺得問話這傢伙才有神經病的表情，事隔多年之後，我開始從四周人身上收集各種神經兮兮的瑣碎怪癖時還常看到。（什麼是神經兮兮的瑣碎怪癖？唔，嗯，像「從四周人身上收集各種神經兮兮的瑣碎怪癖」就是一例。）
比方朋友A只要看到落單散置的迴紋針，就一定會順手撿起收好。（迴紋針？）「對呀，像同事的辦公桌上、或者去郵局還是哪裡辦事的櫃臺上，都常看到零星的一兩根啊。」（眾人臉上出現黑線：我怎麼就從來沒注意到過？）除此之外她對這東西並無特殊迷戀，只不過從不需要買，撿來的就很夠用了。（這……一盒迴紋針才多少錢？）
朋友B說無法忍受廚房水槽四周有未擦乾的水漬。（大家心中暗忖：問題是妳家其他地方也沒整潔到哪去吧……）「我知道，可我就是受不了水槽旁邊……」
朋友C書架上各出版社的書一定要照編號排列，儘管這樣不見得美觀（就算同一系列的書開本尺寸也常有變化，因此整排看過去總是高矮寬窄不一），甚至也不見得方便尋找（如果你的書已經多到可以依出版社分類，誰會記得某一本是幾號？）。至於朋友D，家中的瓶瓶罐罐一律按高矮擺放，如果容器一般高，則依內容物多少決定順序。（我們忘了問，如果內容物也剛好一樣多，接下來是輪到顏色還是廠牌筆畫？）
總之，要挖掘熟人的另一面，除了呼朋引伴上KTV（然後暗自咋舌於某舌粲蓮花八面玲瓏的角色原來是超級音癡，或者一板一眼不苟言笑的人物居然專點「紅豆」或「淚海」來唱之類），請問大家的神經病或許會有更出人意表的發現也未可知哪。
（刊於03/09/26中時人間；哪，稿子獲採用當然是件好事，可為什麼每次登出來的標題都被改得很矬呢……）
「那個……請問……你們今天沒有『我的神經病』嗎？」
結果，該片當天並沒上映，後來也沒有；倒是那售票員搖頭之餘一臉狐疑、八成覺得問話這傢伙才有神經病的表情，事隔多年之後，我開始從四周人身上收集各種神經兮兮的瑣碎怪癖時還常看到。（什麼是神經兮兮的瑣碎怪癖？唔，嗯，像「從四周人身上收集各種神經兮兮的瑣碎怪癖」就是一例。）
比方朋友A只要看到落單散置的迴紋針，就一定會順手撿起收好。（迴紋針？）「對呀，像同事的辦公桌上、或者去郵局還是哪裡辦事的櫃臺上，都常看到零星的一兩根啊。」（眾人臉上出現黑線：我怎麼就從來沒注意到過？）除此之外她對這東西並無特殊迷戀，只不過從不需要買，撿來的就很夠用了。（這……一盒迴紋針才多少錢？）
朋友B說無法忍受廚房水槽四周有未擦乾的水漬。（大家心中暗忖：問題是妳家其他地方也沒整潔到哪去吧……）「我知道，可我就是受不了水槽旁邊……」
朋友C書架上各出版社的書一定要照編號排列，儘管這樣不見得美觀（就算同一系列的書開本尺寸也常有變化，因此整排看過去總是高矮寬窄不一），甚至也不見得方便尋找（如果你的書已經多到可以依出版社分類，誰會記得某一本是幾號？）。至於朋友D，家中的瓶瓶罐罐一律按高矮擺放，如果容器一般高，則依內容物多少決定順序。（我們忘了問，如果內容物也剛好一樣多，接下來是輪到顏色還是廠牌筆畫？）
總之，要挖掘熟人的另一面，除了呼朋引伴上KTV（然後暗自咋舌於某舌粲蓮花八面玲瓏的角色原來是超級音癡，或者一板一眼不苟言笑的人物居然專點「紅豆」或「淚海」來唱之類），請問大家的神經病或許會有更出人意表的發現也未可知哪。
（刊於03/09/26中時人間；哪，稿子獲採用當然是件好事，可為什麼每次登出來的標題都被改得很矬呢……）
我等透明人
話說去年我貼出一篇漫談翻譯工作的文字，其中曾半玩笑半牢騷地說，身為譯者好像有點類似小偷，也就是幹的活兒被人注意到時通常都不是好事──行竊失風被捕，翻譯出錯被抓包──其他時候則有如隱形，讀者讀得順溜之際多半不會分神讚賞譯筆稱職譯文通暢，而傾向渾然忘卻我們這些介於外文中文轉換之間的薄薄一層尷尬存在。不過透明人當久似乎也習慣了，碰上稿約要人在光天化日之下現跡，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能寫些什麼呢。
畢竟，翻譯也只是一項工作（至於翻譯之為一門學問、一種藝術的部分，我這兒就沒那篇幅，恐怕也沒那資格討論了），跟世間所有其他工作一樣有著令人滿足或挫折、愉快或生厭的地方，箇中種種可能瑣碎拉雜得不足為外人道。當然，翻譯的範疇和形式有很多，但至少就譯書而言，工作內容可以說單純得簡直單調：編輯派書給你，你決定接下，若干時日後交稿，領支票，週而復始（順利的話），如此而已。
又當然啦，所謂萬事起頭難。若你曾忝為文藝少年少女，必然曾經透過無數前輩的譯介接受世界名著的滋養（包括當年612大限之前許多沒有版權但十分重要的譯作），也必然曾經崇拜又敬畏地臆想那些神秘的譯者如何得到這份神奇的差事、如何將自己筆下文字轉換成書頁上神聖的鉛字。事實上，綜合一些同業的經驗和意見，入行的方式通常不出兩種：一是有熟人在業界工作（「喂，某某，有本書正在找人翻，你要不要試試看？」），一是主動寄履歷甚至作品向出版社毛遂自薦。無論前者後者，若為新手或初次合作，出版社多半會請你先試譯一份短稿，過了這一關，或早或晚便會有書交到你手上。就這樣，完全沒啥神妙的：以台灣出版市場譯作佔極大比例、譯者流動率又頗高的境況，只要你有一定程度又不太挑剔，機會絕對不缺。所以，這一行起頭倒一點也沒什麼難──難的是如何持續打拚下去。
首先，開始以譯書為職業之前，你得有些存款，或起碼先從兼職做起。因為行規是譯稿完成之後才付款，而且支票大多並非即期，所以你若家無隔夜糧，等米下鍋的話，稿費可是緩不濟急喲。
其次，你得有些自律能力。每天睡到自然醒，不必趕車進辦公室，不必打卡簽到開會簡報，在這種看似閒散的作息中，你能不能自動自發工作？如果你是得有人盯著才能充分發揮效率的那種人，那麼自由接案（freelance）的翻譯可能不適合你。
再者，你得有些信用。這點對freelancer尤其重要，因為大部分時候是工作上門來找你，而這主要得靠一本本譯作逐漸累積的資歷和成績，還有「人脈」──也就是編輯之間的情報交流（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當然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也孰能不偷懶打混，譯稿若偶爾出個紕漏或拖過完工期限，編輯大人一般都很能通融；但一個譯文時常出錯或者交稿總是延誤的譯者顯然很難建立專業信譽，即使仍能從較疏於品管的出版社接到案子，也非長久之計，更非讀者之福。
其實呢，要說以譯書為專職好處也不少，只要你能安貧樂道安步當車的話。一如其他freelancer，選擇這種生活最重要、通常也最令人（尤其是你那些倦勤的上班族朋友）羨慕的一點，就是作息全由自己掌控。如果前面提到「睡到自然醒」已令你瞳孔乍然放大，我還可以補充說明：本人床頭那只廉價時鐘的鬧鈴功能兩三年前就壞了，一直到現在也不需要買新的。工作時間彈性大，所以可挑非假日出遊，不必排隊塞車人擠人；不愛出門的，自也可以從容打理家務，不論「家務」內容是配偶孩子、親友情人或者寵物盆栽。此外還有「得天下好書而譯之，不亦樂乎」的清高嚮往，看到自己名字出現在精美書籍封面的短暫虛榮，甚至好不容易查出某個冷僻隱晦詞義的古怪快感（這大概就屬於較難為外人道的部分）等等，不一而足。至於各項比重如何、帶來的報酬多大，便看各人心性了。
那麼，透明人的生態大致就是這樣了，仔細看來其實挺無趣的，也沒什麼特別之處。而到頭來，這份工作真正最重要的目標、過程、成果和考驗，當然還是在，你手中的那本書的字裡行間。
◎不準免錢的心理小測驗
〔問題〕一說到翻譯，你想到的是……
A.常在書皮上看到，不過不太確定這些傢伙是幹嘛的
B.既考驗外文又磨練中文，聽來很令人神往啊！
C.翻譯？哦，不！不要再跟我提這兩個字了！
D.是種需要相當學養和長期經驗累積的工作，可惜在國內仍不夠受重視
〔分析〕
選A的人──呃，相信和你一樣的讀者不在少數，希望今天這篇文字能讓各位對「這些傢伙」多一點點認識。
選B的人──真是有理想有抱負的青年，業界當然需要你這種新血加入，請多多鍛鍊自己的能力，有機會也不妨聽聽前人經驗談，以免一接觸到不太浪漫的現實立刻大受打擊，就此揮淚或抱頭或咬牙離開……
選C的人──不用多說，你一定是同行（或「前」同行），來，在下敬你一杯。
選D的人──你的答案太正經太標準，一定是故意亂選的，不算。
◎姑妄聽之的犬儒小詞典
【翻譯】ㄈㄢ ㄧˋ
(1) [動] 將一種語言轉換成另一種。
[例]「我聽不懂我家貓咪在說什麼，誰可以幫我翻譯一下？」
(2) [名] 一種吃力不討好的工作。
[例]「咦，翻譯算職業欄的哪一類啊？」
(3) [形容] 描述微薄的數目，或半飢不飽的狀態。
[例]「可惡，今年的年終獎金有夠翻譯的！」
（刊於03/08/24中時開卷讀物文化）
畢竟，翻譯也只是一項工作（至於翻譯之為一門學問、一種藝術的部分，我這兒就沒那篇幅，恐怕也沒那資格討論了），跟世間所有其他工作一樣有著令人滿足或挫折、愉快或生厭的地方，箇中種種可能瑣碎拉雜得不足為外人道。當然，翻譯的範疇和形式有很多，但至少就譯書而言，工作內容可以說單純得簡直單調：編輯派書給你，你決定接下，若干時日後交稿，領支票，週而復始（順利的話），如此而已。
又當然啦，所謂萬事起頭難。若你曾忝為文藝少年少女，必然曾經透過無數前輩的譯介接受世界名著的滋養（包括當年612大限之前許多沒有版權但十分重要的譯作），也必然曾經崇拜又敬畏地臆想那些神秘的譯者如何得到這份神奇的差事、如何將自己筆下文字轉換成書頁上神聖的鉛字。事實上，綜合一些同業的經驗和意見，入行的方式通常不出兩種：一是有熟人在業界工作（「喂，某某，有本書正在找人翻，你要不要試試看？」），一是主動寄履歷甚至作品向出版社毛遂自薦。無論前者後者，若為新手或初次合作，出版社多半會請你先試譯一份短稿，過了這一關，或早或晚便會有書交到你手上。就這樣，完全沒啥神妙的：以台灣出版市場譯作佔極大比例、譯者流動率又頗高的境況，只要你有一定程度又不太挑剔，機會絕對不缺。所以，這一行起頭倒一點也沒什麼難──難的是如何持續打拚下去。
首先，開始以譯書為職業之前，你得有些存款，或起碼先從兼職做起。因為行規是譯稿完成之後才付款，而且支票大多並非即期，所以你若家無隔夜糧，等米下鍋的話，稿費可是緩不濟急喲。
其次，你得有些自律能力。每天睡到自然醒，不必趕車進辦公室，不必打卡簽到開會簡報，在這種看似閒散的作息中，你能不能自動自發工作？如果你是得有人盯著才能充分發揮效率的那種人，那麼自由接案（freelance）的翻譯可能不適合你。
再者，你得有些信用。這點對freelancer尤其重要，因為大部分時候是工作上門來找你，而這主要得靠一本本譯作逐漸累積的資歷和成績，還有「人脈」──也就是編輯之間的情報交流（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當然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也孰能不偷懶打混，譯稿若偶爾出個紕漏或拖過完工期限，編輯大人一般都很能通融；但一個譯文時常出錯或者交稿總是延誤的譯者顯然很難建立專業信譽，即使仍能從較疏於品管的出版社接到案子，也非長久之計，更非讀者之福。
其實呢，要說以譯書為專職好處也不少，只要你能安貧樂道安步當車的話。一如其他freelancer，選擇這種生活最重要、通常也最令人（尤其是你那些倦勤的上班族朋友）羨慕的一點，就是作息全由自己掌控。如果前面提到「睡到自然醒」已令你瞳孔乍然放大，我還可以補充說明：本人床頭那只廉價時鐘的鬧鈴功能兩三年前就壞了，一直到現在也不需要買新的。工作時間彈性大，所以可挑非假日出遊，不必排隊塞車人擠人；不愛出門的，自也可以從容打理家務，不論「家務」內容是配偶孩子、親友情人或者寵物盆栽。此外還有「得天下好書而譯之，不亦樂乎」的清高嚮往，看到自己名字出現在精美書籍封面的短暫虛榮，甚至好不容易查出某個冷僻隱晦詞義的古怪快感（這大概就屬於較難為外人道的部分）等等，不一而足。至於各項比重如何、帶來的報酬多大，便看各人心性了。
那麼，透明人的生態大致就是這樣了，仔細看來其實挺無趣的，也沒什麼特別之處。而到頭來，這份工作真正最重要的目標、過程、成果和考驗，當然還是在，你手中的那本書的字裡行間。
◎不準免錢的心理小測驗
〔問題〕一說到翻譯，你想到的是……
A.常在書皮上看到，不過不太確定這些傢伙是幹嘛的
B.既考驗外文又磨練中文，聽來很令人神往啊！
C.翻譯？哦，不！不要再跟我提這兩個字了！
D.是種需要相當學養和長期經驗累積的工作，可惜在國內仍不夠受重視
〔分析〕
選A的人──呃，相信和你一樣的讀者不在少數，希望今天這篇文字能讓各位對「這些傢伙」多一點點認識。
選B的人──真是有理想有抱負的青年，業界當然需要你這種新血加入，請多多鍛鍊自己的能力，有機會也不妨聽聽前人經驗談，以免一接觸到不太浪漫的現實立刻大受打擊，就此揮淚或抱頭或咬牙離開……
選C的人──不用多說，你一定是同行（或「前」同行），來，在下敬你一杯。
選D的人──你的答案太正經太標準，一定是故意亂選的，不算。
◎姑妄聽之的犬儒小詞典
【翻譯】ㄈㄢ ㄧˋ
(1) [動] 將一種語言轉換成另一種。
[例]「我聽不懂我家貓咪在說什麼，誰可以幫我翻譯一下？」
(2) [名] 一種吃力不討好的工作。
[例]「咦，翻譯算職業欄的哪一類啊？」
(3) [形容] 描述微薄的數目，或半飢不飽的狀態。
[例]「可惡，今年的年終獎金有夠翻譯的！」
（刊於03/08/24中時開卷讀物文化）
但書背的砂紙割著我的手
──給阿芒
但書背的砂紙割著我的手
在我故作冷靜擺弄吸塵器的時候
貓毛是永遠掃不完的
詩也是
但我們來了看見
秘密的巧合與微笑
水中折射那樣
心照不宣撲朔迷離
字已經寫下，志願早就偷偷立好
她抬頭向天空裡流過的信
張大眼睛
盲目擁抱
(03/08/08)
歡迎來到真世界
要不是前一天在報上偶爾瞄見聞天祥一篇還算中肯的影評，記住了他說《永遠的莉莉亞》（Lilja 4-ever）的導演「很敢煽情」這句話，在這部片子的前十五分鐘我真的很難不懷疑自己是不是買錯票走錯戲院──而即使是有了這點心理準備，Lukas Moodysson劈頭就毫不手軟大灑狗血的重口味一時間仍令我錯愕到幾乎反感的地步。怎麼說呢？
片子在重金屬樂的恣意嘶吼聲中開場，臉上帶傷、神色茫然的少女沿著公路狼狽惶亂奔逃。然後敘事直接切到三個月前，我們看見同一個少女依然天真無憂，正高高興興收拾行李，準備跟母親及母親的男友一起去美國。情節很快急轉直下，原來男人並不打算帶上莉莉亞這個拖油瓶，母親安撫地說他們稍後就會接她去團聚，實際上心裡已打定主意要拋下女兒。出發的日子到了，本來賭氣的莉莉亞終於忍不住追出去抱著母親哀求她別走，在兩人相對嚎啕的哭喊聲中母親仍狠心上車揚長而去，留下涕泗縱橫的莉莉亞拚命追在後面，接著──常看連續劇的我們都知道這種關鍵追趕時刻的奔跑會發生什麼事──對，女孩跌倒了；而且還整個人摔在爛泥地裡；而且還配上超級催淚的音樂；而且這段孤女追車跌入泥濘的苦情戲碼居然還是用慢、動、作！……看到這裡我簡直坐立不安了，心裡直嘀咕難道這就是歐洲年度最佳影片、得過許多獎項的作品？關於人物的背景、性格、環境什麼都沒交代沒解釋，一開始就硬生生要觀眾接受母親為了跟男人遠走高飛寧可任女兒自生自滅的不近情理舉動？但是稍安勿躁先別急，因為Moodysson也不急，他有大半部電影的時間可以好好講這個故事。
故事其實很簡單：母親一去不回之後，莉莉亞的生活每況愈下。先是被迫搬出原來的家，住進一間髒亂破舊的小公寓；家裡沒大人管，她成天和其他無所事事的青少年混在一起喝酒抽菸吸膠；母親留下的錢愈來愈少，連填飽肚子都成問題；好友去援交賺到的錢被父母發現，於是把事情推到她頭上，平白背上黑鍋的莉莉亞走到哪都被嘲罵排擠，索性連學校也不去了──畢竟，上學又有什麼用呢？既不能換取眼前的溫飽，也無法確保更美好的未來；導演在敘述莉莉亞生活的同時，早已透過看似不經意的畫面讓我們看見了大環境的絕望：永遠陰寒的天色，灰暗破落的樓房，蕭條冷清的街道，關閉的軍工廠，蹣跚的老人，百無聊賴的青少年，席地蜷縮的窮漢。於是，在為莉莉亞感到無助擔憂的同時，你也逐漸了解她母親何以會做出那樣極端的選擇。這是個沒有希望的地方，只要有機會，每一個人都拚命想離開，不擇手段，不計代價。
實在不剩半毛錢了，舉目無親三餐不繼的莉莉亞只有真的去援交。一個十六歲少女這樣掙錢當然是無奈而悲哀的，但Moodysson的鏡頭不只呈現出莉莉亞被中年男人壓在身下的不堪神情，更細膩地拍她事後帶著厚厚一疊大鈔，喜形於色地去那家先前不肯讓她賒帳的雜貨店炫耀地大肆採買。多麼幼稚，多麼荒謬，但也多麼真實。莉莉亞並非不知羞恥的浪女，出賣自己的肉體是生計所逼，但導演也沒有一味讓她沈溺在自怨自憐的「雨夜花」老套裡，年輕的日子依舊要過，她依舊有感覺快樂以及給予快樂的能力，就像她送給小男孩博洛嘉的全新籃球。
在這不斷「向下沈淪」的過程中，一度莉莉亞以為找到了希望，以為開著紅色汽車進入她人生的白馬王子就是她的救贖。做為觀眾的我們當然知道這段邂逅不可能有好結果，因為早在片頭就看到不久後她將變成何等悽慘模樣。然而年輕的莉莉亞此刻興高采烈，只知道自己要跟男友去瑞典展開新生活，雖然暫時不能帶走跟她相濡以沫的博洛嘉，但她發誓，一定、一定會想辦法把他也弄出國──很熟悉的情節，對不對？唯一的差別在於莉莉亞真心相信自己對博洛嘉的承諾，她母親當時則早就心知肚明此去不會再見；而這，也不見得是因為母親特別殘酷無情，只是莉莉亞太年少天真。被拋下的博洛嘉自殺身亡，而被拋下的莉莉亞呢？反過來說，終於離開的莉莉亞並沒有得到夢想的美好生活，而先她一步離開的母親又如何？
到了瑞典，我們只能看著渾然不知凶險的莉莉亞陷入果不出所料的可怕境地，看著皮條客強暴她、恐嚇她、控制她的行動，開車接送她到處賣淫，仰臥角度的鏡頭只見一張又一張晃動喘息的男人的臉，車窗外是永遠那麼冷那麼陌生的街道。她想逃，被抓回來毒打一頓，昏沈醒來已是身心俱疲萬念俱灰，但她聽見，聽見背著天使翅膀的博洛嘉告訴她，囚籠的門沒鎖，妳逃，快點逃──
重金屬樂喧囂再起，於是我們回到了片頭，與受損害受侮辱的莉莉亞一同在異國街頭徘徊，不知何去何從，連向警察求助都不敢。終於，她從公路上方的陸橋一躍而下，彌留之際好多畫面一閃而過但不，那些不是她一生的片段像人家說的那樣，而是每一個轉捩點她未曾做出的選擇，她應該留下、應該幫房東老太婆撿起掉在樓梯間的馬鈴薯、應該對開紅車的安德列說你少誆我了我不是笨蛋才不會跟你走……
就這樣，一開始似乎強力煽情毫不手軟的Moodysson，事實上是毫不手軟地冷靜直指醜惡現實到最後。莉莉亞的悲劇沒有出路，不只是因為人心險惡與誤入歧途的致命組合，更是因為整個俄羅斯乃至整個第三世界（雖然販賣人口猖獗的俄羅斯及東歐國家在過去冷戰時期的分類算是第二世界吧）有無數個莉莉亞，如此社會經濟結構性的悲劇並不是只要妳少轉錯一個彎、少碰上一個壞人就可以挽救。《永遠的莉莉亞》最突出的成績，在於深入刻畫如此普遍現象的同時，也沒有忽略莉莉亞之為一獨特個體的生活肌理與心理層面──每一個莉莉亞都不只是個「案例」、是個「問題」，她們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同樣的黑暗角落骯髒買賣在台灣也比比皆是，但除了報章媒體上對「金絲貓」、「大陸妹」窺淫式的所謂報導之外，這個國家這個社會對處境悲慘的莉莉亞們好似視而不見。唉，至少俄羅斯和瑞典不曾因此片「損及國家形象」而控告Lukas Moodysson，這點算是比極樂台灣事件中有關當局掩耳盜鈴的處理方式強一點吧。
(03/07/21)
片子在重金屬樂的恣意嘶吼聲中開場，臉上帶傷、神色茫然的少女沿著公路狼狽惶亂奔逃。然後敘事直接切到三個月前，我們看見同一個少女依然天真無憂，正高高興興收拾行李，準備跟母親及母親的男友一起去美國。情節很快急轉直下，原來男人並不打算帶上莉莉亞這個拖油瓶，母親安撫地說他們稍後就會接她去團聚，實際上心裡已打定主意要拋下女兒。出發的日子到了，本來賭氣的莉莉亞終於忍不住追出去抱著母親哀求她別走，在兩人相對嚎啕的哭喊聲中母親仍狠心上車揚長而去，留下涕泗縱橫的莉莉亞拚命追在後面，接著──常看連續劇的我們都知道這種關鍵追趕時刻的奔跑會發生什麼事──對，女孩跌倒了；而且還整個人摔在爛泥地裡；而且還配上超級催淚的音樂；而且這段孤女追車跌入泥濘的苦情戲碼居然還是用慢、動、作！……看到這裡我簡直坐立不安了，心裡直嘀咕難道這就是歐洲年度最佳影片、得過許多獎項的作品？關於人物的背景、性格、環境什麼都沒交代沒解釋，一開始就硬生生要觀眾接受母親為了跟男人遠走高飛寧可任女兒自生自滅的不近情理舉動？但是稍安勿躁先別急，因為Moodysson也不急，他有大半部電影的時間可以好好講這個故事。
故事其實很簡單：母親一去不回之後，莉莉亞的生活每況愈下。先是被迫搬出原來的家，住進一間髒亂破舊的小公寓；家裡沒大人管，她成天和其他無所事事的青少年混在一起喝酒抽菸吸膠；母親留下的錢愈來愈少，連填飽肚子都成問題；好友去援交賺到的錢被父母發現，於是把事情推到她頭上，平白背上黑鍋的莉莉亞走到哪都被嘲罵排擠，索性連學校也不去了──畢竟，上學又有什麼用呢？既不能換取眼前的溫飽，也無法確保更美好的未來；導演在敘述莉莉亞生活的同時，早已透過看似不經意的畫面讓我們看見了大環境的絕望：永遠陰寒的天色，灰暗破落的樓房，蕭條冷清的街道，關閉的軍工廠，蹣跚的老人，百無聊賴的青少年，席地蜷縮的窮漢。於是，在為莉莉亞感到無助擔憂的同時，你也逐漸了解她母親何以會做出那樣極端的選擇。這是個沒有希望的地方，只要有機會，每一個人都拚命想離開，不擇手段，不計代價。
實在不剩半毛錢了，舉目無親三餐不繼的莉莉亞只有真的去援交。一個十六歲少女這樣掙錢當然是無奈而悲哀的，但Moodysson的鏡頭不只呈現出莉莉亞被中年男人壓在身下的不堪神情，更細膩地拍她事後帶著厚厚一疊大鈔，喜形於色地去那家先前不肯讓她賒帳的雜貨店炫耀地大肆採買。多麼幼稚，多麼荒謬，但也多麼真實。莉莉亞並非不知羞恥的浪女，出賣自己的肉體是生計所逼，但導演也沒有一味讓她沈溺在自怨自憐的「雨夜花」老套裡，年輕的日子依舊要過，她依舊有感覺快樂以及給予快樂的能力，就像她送給小男孩博洛嘉的全新籃球。
在這不斷「向下沈淪」的過程中，一度莉莉亞以為找到了希望，以為開著紅色汽車進入她人生的白馬王子就是她的救贖。做為觀眾的我們當然知道這段邂逅不可能有好結果，因為早在片頭就看到不久後她將變成何等悽慘模樣。然而年輕的莉莉亞此刻興高采烈，只知道自己要跟男友去瑞典展開新生活，雖然暫時不能帶走跟她相濡以沫的博洛嘉，但她發誓，一定、一定會想辦法把他也弄出國──很熟悉的情節，對不對？唯一的差別在於莉莉亞真心相信自己對博洛嘉的承諾，她母親當時則早就心知肚明此去不會再見；而這，也不見得是因為母親特別殘酷無情，只是莉莉亞太年少天真。被拋下的博洛嘉自殺身亡，而被拋下的莉莉亞呢？反過來說，終於離開的莉莉亞並沒有得到夢想的美好生活，而先她一步離開的母親又如何？
到了瑞典，我們只能看著渾然不知凶險的莉莉亞陷入果不出所料的可怕境地，看著皮條客強暴她、恐嚇她、控制她的行動，開車接送她到處賣淫，仰臥角度的鏡頭只見一張又一張晃動喘息的男人的臉，車窗外是永遠那麼冷那麼陌生的街道。她想逃，被抓回來毒打一頓，昏沈醒來已是身心俱疲萬念俱灰，但她聽見，聽見背著天使翅膀的博洛嘉告訴她，囚籠的門沒鎖，妳逃，快點逃──
重金屬樂喧囂再起，於是我們回到了片頭，與受損害受侮辱的莉莉亞一同在異國街頭徘徊，不知何去何從，連向警察求助都不敢。終於，她從公路上方的陸橋一躍而下，彌留之際好多畫面一閃而過但不，那些不是她一生的片段像人家說的那樣，而是每一個轉捩點她未曾做出的選擇，她應該留下、應該幫房東老太婆撿起掉在樓梯間的馬鈴薯、應該對開紅車的安德列說你少誆我了我不是笨蛋才不會跟你走……
就這樣，一開始似乎強力煽情毫不手軟的Moodysson，事實上是毫不手軟地冷靜直指醜惡現實到最後。莉莉亞的悲劇沒有出路，不只是因為人心險惡與誤入歧途的致命組合，更是因為整個俄羅斯乃至整個第三世界（雖然販賣人口猖獗的俄羅斯及東歐國家在過去冷戰時期的分類算是第二世界吧）有無數個莉莉亞，如此社會經濟結構性的悲劇並不是只要妳少轉錯一個彎、少碰上一個壞人就可以挽救。《永遠的莉莉亞》最突出的成績，在於深入刻畫如此普遍現象的同時，也沒有忽略莉莉亞之為一獨特個體的生活肌理與心理層面──每一個莉莉亞都不只是個「案例」、是個「問題」，她們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同樣的黑暗角落骯髒買賣在台灣也比比皆是，但除了報章媒體上對「金絲貓」、「大陸妹」窺淫式的所謂報導之外，這個國家這個社會對處境悲慘的莉莉亞們好似視而不見。唉，至少俄羅斯和瑞典不曾因此片「損及國家形象」而控告Lukas Moodysson，這點算是比極樂台灣事件中有關當局掩耳盜鈴的處理方式強一點吧。
(03/07/21)
時光倉儲
很久沒看「六人行」了，好像是瑞秋在賭城臉上被油性筆畫了黑鬍子之後，我就跟這群不食人間煙火的傢伙逐漸失去聯絡。不過前幾天逛頻道時和他們巧遇，莫妮卡正在傷心，因為她放在父母家車庫裡好幾箱舊日的零星物品、紀念回憶，全在淹水的時候泡了湯──後來是愧疚的父親把車庫裡倖免於水患的另一項珍寶（保時捷跑車！）送給她，莫妮卡這才破涕為笑。
同樣身為老大不小的離家女兒，我大概比莫妮卡幸運些。雖說我父母沒有保時捷以備不測風雲（就算有，車子也不是我感興趣的類別），不過家裡除了佔據整面牆的書架早已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砌滿我這些年來隨買、隨讀、隨寄回去「暫存」的書本（還不包括陸續或送或捐或資源回收的若干箱），底層櫃門打開還有一堆留之完全無用棄之卻絕對不捨的瑣碎玩意兒──恐怕每個多年不曾搬遷、子女已另居他處的家裡，或多或少都有一批這種「感傷的破爛」吧？老實說，如果沒有老家提供無限期免費寄物服務，我還真不知該拿它們怎麼辦。我們這等無賴兒女最常套用的虛擬語態大約就是：「等我結婚／買房子／安定下來之後……」但其實再怎麼全新建立的家都必定會迅速而神秘地累積起自己的一干雜物，到時候你依然會發現你的窩裡就是沒地方放那些反正已經在老家擺了那麼久不移走也沒關係嘛的東西…… （當然，我們都聽說過若干良心發現的青年終於發憤整理出「要丟掉」和「要保存」的兩大分類，結果卻被家人一個不小心丟掉了該留的、留下了該丟的，也都從如此慘劇中順利歸納出「還是乾脆別整理最保險」的結論。）
難怪一個長年在外租屋、父母都已去世、近親只剩兄嫂姪兒的朋友，前陣子會為了學生時代的幾箱舊書被嫂子隨口說一句「佔地方」而氣憤傷心地在越洋電話裡向我訴苦。相較於所謂「心在哪裡，家就在哪裡」的不免肉麻，也許更貼切的說法是「私人破爛在哪裡，家就在哪裡」吧──唔，對了，下次回去得看看能不能在高處挪個空位讓我那堆「回憶」轉移陣地，免得哪天淹水哩。
（刊於03/07/16中時人間，但我不喜歡編輯改的標題，這裡以原篇名貼出）
同樣身為老大不小的離家女兒，我大概比莫妮卡幸運些。雖說我父母沒有保時捷以備不測風雲（就算有，車子也不是我感興趣的類別），不過家裡除了佔據整面牆的書架早已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砌滿我這些年來隨買、隨讀、隨寄回去「暫存」的書本（還不包括陸續或送或捐或資源回收的若干箱），底層櫃門打開還有一堆留之完全無用棄之卻絕對不捨的瑣碎玩意兒──恐怕每個多年不曾搬遷、子女已另居他處的家裡，或多或少都有一批這種「感傷的破爛」吧？老實說，如果沒有老家提供無限期免費寄物服務，我還真不知該拿它們怎麼辦。我們這等無賴兒女最常套用的虛擬語態大約就是：「等我結婚／買房子／安定下來之後……」但其實再怎麼全新建立的家都必定會迅速而神秘地累積起自己的一干雜物，到時候你依然會發現你的窩裡就是沒地方放那些反正已經在老家擺了那麼久不移走也沒關係嘛的東西…… （當然，我們都聽說過若干良心發現的青年終於發憤整理出「要丟掉」和「要保存」的兩大分類，結果卻被家人一個不小心丟掉了該留的、留下了該丟的，也都從如此慘劇中順利歸納出「還是乾脆別整理最保險」的結論。）
難怪一個長年在外租屋、父母都已去世、近親只剩兄嫂姪兒的朋友，前陣子會為了學生時代的幾箱舊書被嫂子隨口說一句「佔地方」而氣憤傷心地在越洋電話裡向我訴苦。相較於所謂「心在哪裡，家就在哪裡」的不免肉麻，也許更貼切的說法是「私人破爛在哪裡，家就在哪裡」吧──唔，對了，下次回去得看看能不能在高處挪個空位讓我那堆「回憶」轉移陣地，免得哪天淹水哩。
（刊於03/07/16中時人間，但我不喜歡編輯改的標題，這裡以原篇名貼出）
日語頻道啟示錄
絕對不是要混充內行──畢竟，沒幾年前我還總是大言不慚地發表「日本明星長得都一個樣嘛」此類不求甚解的言論（如今這話則轉套到眾多人氣韓國明星身上），哪有資格夸夸其談對日本節目的觀察云云。但是，打從第四台在台灣開放普及以來，對電視向來興趣缺缺的本人竟然迅速變成遲了十幾二十年的電視兒童，與Discovery並列我遙控器上「點播率」最高的緯來日本台、國興衛視和JET TV實在難辭其咎……
如果沒記錯，我的日本綜藝啟蒙秀是「電視冠軍」。這個以大胃王比賽起家的節目，當時令我印象最深刻的倒不是那些胃袋容量「昊天罔亟」的特異人物（雖然我到現在也還是很喜歡看撐死人不償命的大胃王賽──大概類似有些人愛看「生死一瞬間」或「信不信由你」之類節目的心態──只不過要避免在剛吃飽的時候觀戰，否則很難不感同身受地消化不良起來），而是一連串華麗無比的和果子師傅賽。姑且不論那些成品好吃與否，單看他們拿食物做成精緻山水、甚至用甜點素材變出幾可亂真的各式菜餚，此等「奇技淫巧」就夠人眼花撩亂了。不過這種容易討好的和果子師傅、麵包師傅、蛋糕師傅等等比賽看多了反而無趣，我最愛看的還是各式各樣匪夷所思的「XX通」──匪夷所思的不只是那些選手對某一範圍事物（不管是Hello Kitty、溫泉、漫畫〔這一項底下又有好幾個次分類〕還是便利超商、文具、甚至郵購商品）瞭若指掌如數家珍的程度簡直已達偏執狂地步，更匪夷所思，而且令人好生羨慕的，是這些精通不管隨便哪種莫名其妙東西的怪傢伙居然通常都可以藉此謀生：被相關業界雇用，在相關雜誌（喂喂，居然還有相關雜誌！）寫稿或擔任編輯，出書，開班授徒，自己成立工作室……。我一直覺得這是非常有趣的弔詭，一方面，日本的典型企業文化可說是資本主義之麻木、制式、徹底異化的代表；但另一方面，商品邏輯發展到極致竟／卻也使這些區隔非常之細又非常之雜的小眾市場成為可能，使這些一般人目為怪癖、在主流就業領域根本一文不值的知識和技能成為資產，好一個「天生我才必有用」的意外新解啊。（如此一來，沈迷於「玩物喪志」嗜好、老被父母唸叨「要是讀書有這麼認真就好了」的小孩或許也比較能理直氣壯一點吧？）當然，節目做出名氣之後，商機的流動和發生也出現更多可能，不乏參賽者經過電視的"aura"加持（不論獲勝與否）因而成為一方名人甚至偶像，此外還曾有幾場比賽是跟偏僻鄉鎮合作，藉此推出新名產以期繁榮地方的企畫──只是不知道這些名產，還有這些鄉鎮，後來都怎麼樣了？
至於我的日劇初體驗，好像是「魔女的條件」──這樣你就知道我「進入狀況」有多晚了。這些所謂偶像劇在台灣已經儼然一門cult顯學（如果哪天電視冠軍要來台做特別節目，倒可以辦場日劇通大賽），除了燈光美氣氛佳，劇中角色個個都像從Nonno雜誌直接走出來（但人物造型太緊貼流行的問題就是「折舊率」太高，尤其八○年代的打扮如今看來實在慘不忍睹，因此若干號稱經典之作無論重播幾次我都敬謝不敏），編導演也有一定水準，確實算得上賞心悅目。不過半弔子觀眾如我可能依然忍不住嘀咕，為什麼日劇老是：1.愈是十萬火急就愈要捨任何交通工具，非用跑的不可（年輕人體力真好啊）；2.面臨感情抉擇／挫折時，一定剛好就有出國進修或工作的機會（好令人羨慕呀）；3.人人都口舌便給說得出令主角頓悟的一番道理，但感動或訝異時刻則一律只能啞然凝視對方，語焉不詳地叫上一句（例如）「完治……」或「學長……」；4.不管多大年紀，暗生情愫的兩人一不小心碰到小手鐵定臉紅心跳，擁抱一下更是手足無措六神無主，萬一接吻（可不得了！）也十分衛生地限於四唇相貼點到為止──說它純情唯美也好、老套做作也罷，我只覺得這種橋段簡直surreal，尤其跟「校園瘋神榜」甚或「人妖家族歌唱對抗賽」之類光怪陸離又鮮明具體的次文化切面對照參看。但無論如何，若說精緻的日劇成功包裝販賣了某一種日式生活的形象，建構出忠心耿耿哈日族的憧憬對象乃至於一知半解如我者對當今日本最粗淺認識的基礎，那麼台製戲劇在某某花某某火某格格某媳婦的廉價豪門、鄙偽鄉土、粗陋仿古之間，呈現出的又是何種面貌的台灣？（嘿，可怕吧！）
另一個我常看、而且從重播頻率看來顯然很受歡迎的節目是「料理東西軍」。除了欣賞從幕後工作人員認真仔細的策劃取材（短短幾分鐘畫面可能前後就得等上好幾個月，或者需要長途跋涉來回奔波）到現場來賓煞有介事的熱鬧演出（就算隨便給他們一小杯白開水，他們也能品嚐得津津有味頭頭是道），其中介紹特選素材的段落更根本是豪華版今日農村，外加一個副標題可以叫做「WTO去死吧」──榮登特選素材的農作物也好、畜產也好、甚至用具也好，幾乎毫無例外地不可能量產：那些成本太高的講究，那些費工又費時的古法，面對全球化的競爭對手和市場邏輯是絕難維持下去的。我不知道這是日本對國內傳統產業的保護補助還是農家工匠本身的堅持使然，總之在二十一世紀的G8之列工商大國還看得到有人能夠也願意花費，比方說，一年的工夫去醃製梅乾，實在頗不可思議也頗耐人尋味。（不過特選素材若是水產海鮮類通常就令人相當沮喪，只見節目一再強調這夢幻食材多麼稀有特殊、多麼愈來愈難捕獲，一副「管它會不會被趕盡殺絕，總之我們先下手為強」的窮凶極惡饕客狀，好不怵目驚心。）
當然，不必故做正經地談什麼嚴肅的延伸課題，以最基本的娛樂角度來說日本節目就有許多佳作，例如在日本已經收攤、但台灣最近又開始重播的「火焰挑戰者」，從一個再簡單不過的概念出發──招募觀眾參加各種挑戰，成功者便可獲得百萬日幣獎金──而能一再推出五花八門廣受歡迎的新鮮項目，顯示出製作群的豐富創意和一流執行能力，連旁白都風格獨具，不時還會冒出些令人噴飯的挖苦評語；同樣早已結束的「電視大猜謎」也是最普通且最沒變化的猜謎節目型態，但製作小組收集資料並加以串連的功課做得紮實，VCR介紹部分特有的「第一人稱式畫面」也讓我會心竊笑：這不就是A片常用的鏡頭觀點嗎……。唔，到頭來，或許這就是日本節目最吸引人之處吧？充分發揮也滿足電視之為輕鬆趣味消遣的功能及需求，配上精美包裝和精心羅列的內容，就像一盒漂漂亮亮的和果子──不見得很營養，但絕對能陪你度過一段愉快的休閒時光。
(03/06/17)
如果沒記錯，我的日本綜藝啟蒙秀是「電視冠軍」。這個以大胃王比賽起家的節目，當時令我印象最深刻的倒不是那些胃袋容量「昊天罔亟」的特異人物（雖然我到現在也還是很喜歡看撐死人不償命的大胃王賽──大概類似有些人愛看「生死一瞬間」或「信不信由你」之類節目的心態──只不過要避免在剛吃飽的時候觀戰，否則很難不感同身受地消化不良起來），而是一連串華麗無比的和果子師傅賽。姑且不論那些成品好吃與否，單看他們拿食物做成精緻山水、甚至用甜點素材變出幾可亂真的各式菜餚，此等「奇技淫巧」就夠人眼花撩亂了。不過這種容易討好的和果子師傅、麵包師傅、蛋糕師傅等等比賽看多了反而無趣，我最愛看的還是各式各樣匪夷所思的「XX通」──匪夷所思的不只是那些選手對某一範圍事物（不管是Hello Kitty、溫泉、漫畫〔這一項底下又有好幾個次分類〕還是便利超商、文具、甚至郵購商品）瞭若指掌如數家珍的程度簡直已達偏執狂地步，更匪夷所思，而且令人好生羨慕的，是這些精通不管隨便哪種莫名其妙東西的怪傢伙居然通常都可以藉此謀生：被相關業界雇用，在相關雜誌（喂喂，居然還有相關雜誌！）寫稿或擔任編輯，出書，開班授徒，自己成立工作室……。我一直覺得這是非常有趣的弔詭，一方面，日本的典型企業文化可說是資本主義之麻木、制式、徹底異化的代表；但另一方面，商品邏輯發展到極致竟／卻也使這些區隔非常之細又非常之雜的小眾市場成為可能，使這些一般人目為怪癖、在主流就業領域根本一文不值的知識和技能成為資產，好一個「天生我才必有用」的意外新解啊。（如此一來，沈迷於「玩物喪志」嗜好、老被父母唸叨「要是讀書有這麼認真就好了」的小孩或許也比較能理直氣壯一點吧？）當然，節目做出名氣之後，商機的流動和發生也出現更多可能，不乏參賽者經過電視的"aura"加持（不論獲勝與否）因而成為一方名人甚至偶像，此外還曾有幾場比賽是跟偏僻鄉鎮合作，藉此推出新名產以期繁榮地方的企畫──只是不知道這些名產，還有這些鄉鎮，後來都怎麼樣了？
至於我的日劇初體驗，好像是「魔女的條件」──這樣你就知道我「進入狀況」有多晚了。這些所謂偶像劇在台灣已經儼然一門cult顯學（如果哪天電視冠軍要來台做特別節目，倒可以辦場日劇通大賽），除了燈光美氣氛佳，劇中角色個個都像從Nonno雜誌直接走出來（但人物造型太緊貼流行的問題就是「折舊率」太高，尤其八○年代的打扮如今看來實在慘不忍睹，因此若干號稱經典之作無論重播幾次我都敬謝不敏），編導演也有一定水準，確實算得上賞心悅目。不過半弔子觀眾如我可能依然忍不住嘀咕，為什麼日劇老是：1.愈是十萬火急就愈要捨任何交通工具，非用跑的不可（年輕人體力真好啊）；2.面臨感情抉擇／挫折時，一定剛好就有出國進修或工作的機會（好令人羨慕呀）；3.人人都口舌便給說得出令主角頓悟的一番道理，但感動或訝異時刻則一律只能啞然凝視對方，語焉不詳地叫上一句（例如）「完治……」或「學長……」；4.不管多大年紀，暗生情愫的兩人一不小心碰到小手鐵定臉紅心跳，擁抱一下更是手足無措六神無主，萬一接吻（可不得了！）也十分衛生地限於四唇相貼點到為止──說它純情唯美也好、老套做作也罷，我只覺得這種橋段簡直surreal，尤其跟「校園瘋神榜」甚或「人妖家族歌唱對抗賽」之類光怪陸離又鮮明具體的次文化切面對照參看。但無論如何，若說精緻的日劇成功包裝販賣了某一種日式生活的形象，建構出忠心耿耿哈日族的憧憬對象乃至於一知半解如我者對當今日本最粗淺認識的基礎，那麼台製戲劇在某某花某某火某格格某媳婦的廉價豪門、鄙偽鄉土、粗陋仿古之間，呈現出的又是何種面貌的台灣？（嘿，可怕吧！）
另一個我常看、而且從重播頻率看來顯然很受歡迎的節目是「料理東西軍」。除了欣賞從幕後工作人員認真仔細的策劃取材（短短幾分鐘畫面可能前後就得等上好幾個月，或者需要長途跋涉來回奔波）到現場來賓煞有介事的熱鬧演出（就算隨便給他們一小杯白開水，他們也能品嚐得津津有味頭頭是道），其中介紹特選素材的段落更根本是豪華版今日農村，外加一個副標題可以叫做「WTO去死吧」──榮登特選素材的農作物也好、畜產也好、甚至用具也好，幾乎毫無例外地不可能量產：那些成本太高的講究，那些費工又費時的古法，面對全球化的競爭對手和市場邏輯是絕難維持下去的。我不知道這是日本對國內傳統產業的保護補助還是農家工匠本身的堅持使然，總之在二十一世紀的G8之列工商大國還看得到有人能夠也願意花費，比方說，一年的工夫去醃製梅乾，實在頗不可思議也頗耐人尋味。（不過特選素材若是水產海鮮類通常就令人相當沮喪，只見節目一再強調這夢幻食材多麼稀有特殊、多麼愈來愈難捕獲，一副「管它會不會被趕盡殺絕，總之我們先下手為強」的窮凶極惡饕客狀，好不怵目驚心。）
當然，不必故做正經地談什麼嚴肅的延伸課題，以最基本的娛樂角度來說日本節目就有許多佳作，例如在日本已經收攤、但台灣最近又開始重播的「火焰挑戰者」，從一個再簡單不過的概念出發──招募觀眾參加各種挑戰，成功者便可獲得百萬日幣獎金──而能一再推出五花八門廣受歡迎的新鮮項目，顯示出製作群的豐富創意和一流執行能力，連旁白都風格獨具，不時還會冒出些令人噴飯的挖苦評語；同樣早已結束的「電視大猜謎」也是最普通且最沒變化的猜謎節目型態，但製作小組收集資料並加以串連的功課做得紮實，VCR介紹部分特有的「第一人稱式畫面」也讓我會心竊笑：這不就是A片常用的鏡頭觀點嗎……。唔，到頭來，或許這就是日本節目最吸引人之處吧？充分發揮也滿足電視之為輕鬆趣味消遣的功能及需求，配上精美包裝和精心羅列的內容，就像一盒漂漂亮亮的和果子──不見得很營養，但絕對能陪你度過一段愉快的休閒時光。
(03/06/17)
卡農 minus D
影子和影子擦肩而過
迸散成千萬片葉
你的眼睛裡有七座廢墟
我微笑著滑過表面
假裝讀不懂地圖
但其實我們都到過這裡
知道鐵軌伸向海底而每一條小徑
都通往十字路口
在連結與轉接之間
畫出無數陽光虛線
(03/06/15)
迸散成千萬片葉
你的眼睛裡有七座廢墟
我微笑著滑過表面
假裝讀不懂地圖
但其實我們都到過這裡
知道鐵軌伸向海底而每一條小徑
都通往十字路口
在連結與轉接之間
畫出無數陽光虛線
(03/06/15)
Transparent and almost visible
--an exercise for x, y, and z simultaneously
One day you come to realize
That with some calculations you could
Swim from Pole to Pole
Without leaving the bathtub
He, for instance, takes his walk in a pool
To prove his point in the paradoxical futility of being
I have, on the other hand
Grown tired of these goggles through which
We see each other
But it's the protocol
The distance of deflection
Of something transparent and almost visible
That's between the two faces of a page
Or from the fruits in a wine bottle
(03/03/04)
以某兩個字之名
老實說，去看《英雄》之前我本來就沒抱什麼期望，畢竟，哎，張藝謀的片子已經看過好多部，大家對他某些作品裡愛玩的調調也都挺熟了不是嗎：極端鮮明好看也極端簡明好懂的色彩大量塗敷（還記得《菊豆》的染坊吧），東方主義式異國風情大量堆疊（比方戲曲啦、燈籠啦、書法啦），尤其名氣愈大的那幾部愈是如此，或者說愈是如此的那幾部名氣愈大。哪，這樣做自然無可厚非，畢竟個人品味志趣不同，把其實普通的東西用超級華麗的方式講出來雖然不見得會比較深刻細緻（甚至也不一定比較有創意），但起碼令人目不暇給就夠先聲奪人了，意義明顯之至的「文化象徵」任誰都能侃侃而談講得頭頭是道，也很有助於外國評審的欣賞了解。可是這一切思想準備在看到《英雄》當下卻都像秦兵的武器盾牌面對殘劍飛雪時那樣不堪一擊，一言以蔽之，就是：我實在怎麼也料想不到這部電影竟然差到這種地步。
故事非常簡單（如果你還沒看過這片子也不想提早知道情節，請跳過此段）：數名武藝高強的志士圖謀行刺秦王，其間曾有兩次大好機會可以得手，然而（套句行話說）「覺悟很高」的殘劍和無名決定不以自己欲報國仇家恨的小不忍而亂了英明秦王一統天下的大謀，於是分別各自放棄行動，好讓人家不受打擾地繼續去拯救飽受戰火摧殘的蒼生百姓──戰國之所以叫戰國當然是因為連年征戰不斷，各個曾經興盛一時的諸侯國家也都扮演過強凌弱、大欺小的侵略黷武角色，而秦王嬴政從滅韓開始，十幾年來處心積慮一步步吞併六國，顯然完全是出於悲天憫人的惻隱之心，以便在統一之後進一步施展各種「護國護民」（這四個字可是原封不動引自片尾字幕）的雄才大略，諸如焚書坑儒啦，強徵數百萬奴工大興土木建造長城和宮室和皇陵啦，偶語詩書者棄市、是古非今者族誅啦，等等。
當然，成王敗寇早是古有明訓，歷史的解釋權向來都操在勝利者或強大者的手上（倘若當權者跟司馬遷這種有才學、心力、時間去著述精彩又重要的史書的傢伙結下了樑子，或許會出現一點罕見的例外），就像如果當年希特勒贏了歐戰，我相信他一定也會流下感嘆的英雄淚，表示大肆屠滅猶太人、武力侵佔各國都是維護歐洲和平、照顧人民福祉的必要行動。秦始皇（或希特勒，或古往今來太多的獨裁政權寡頭領袖）會有這種想法其實很可信也不稀奇，稀奇的是在兩千兩百多年之後還特地搞出一部高成本大製作來猛拍其馬屁；也難怪不少觀眾在這當中讀出一些可疑亦可議的弦外之音了，畢竟這種論調太好用、也太常被就近取闢大用特用，若硬要人別做所謂泛政治的聯想，恐怕才是政治得緊吧。
更慘的是，《英雄》的失敗之處還不止於此，就算──而這是一個很大的就算──不談意識型態、不談propaganda（而且是蹩腳的propaganda，絕非《意志的勝利》那種高明到如今依然令人驚嘆又恐懼不已的洗腦經典），它做為一部電影的藝術層面也一塌糊塗。我個人一直認為張藝謀不算是一個很會選演員、用演員、乃至激發演員的導演，但這一點在先前的作品中從不曾像這次星光閃閃的超級卡司暴露得如此「淋漓盡致」。片中君臣相對互講故事的架構其實頗有趣，甚至讓人不期然想起卡爾維諾的《看不見的城市》，然而無力薄弱的腳本說出的故事遠遜忽必烈汗及馬可波羅多矣，不管用什麼顏色皆然。演技紮實的張曼玉和梁朝偉成了一對口吐三流連續劇對白、令人發噱的情侶（曼玉姊姊起碼還始終保持柔柔亮亮閃閃動人──連死都要衣袂飄飄先轉三圈再倒地── 偉仔則被角色所困，只能做出一堆俗濫得不忍卒睹的表情），陳道明扮皇帝了無新意、幾乎熟極而流，聲音表情很弱的李連杰在非武打場面就顯得呆板，更不用說僅靠《臥虎藏龍》驟然大紅大紫的章子怡果然是楞頭丫鬟一個，戲份最少（從頭到尾只穿過一個最不顯眼的顏色喲）的甄子丹則只能充當身手漂亮的武行一名。就連張藝謀向來慣用（也算擅用）的stylized表現手法都失去控制，過度膨脹誇張的結果成了滑稽突梯，令觀眾每每（在導演本意很可能並非要製造笑果的地方）嗤嗤發笑。
我覺得其實古裝片，尤其武俠片，容許形式化、風格化、抽象化的空間是很大的，但同時也有類型本身一定／既定的「符碼」必須遵守或至少留心。武俠片可以接受踏雪無痕、一葦渡江，可以接受飛身凌空大戰三百回合，甚至可以接受用一襲輕紗格擋上千強弩弓箭，但該不該加進太有現代感──或者說太明顯讓人聯想其他極不搭調reference──的鏡頭和動作和電腦動畫，則大有三思的必要。這麼說並非否定新嘗試、新實驗的可能，或者你乾脆要搞《天下無雙》那類擺明了完全不企圖仿古的「古裝片」也行，重點在於釐清自己的定位和動機，而這一點，依我看來，《英雄》是做得非驢非馬──除非，這是張藝謀陽奉陰違，對國家論述、武俠傳統（甚至對趕在他前面大賣的李安）所做的更精緻嘲笑。只不過我絲毫不認為他有這種狡黠和犬儒。
看完以上滿篇惡言，你可也別急著說我存心唱衰《英雄》，事實上，我倒是認為它很有贏得奧斯卡外語片獎項的希望呢！至少一心要替天行道除暴安良、與「邪惡軸心」勢不兩立的布希，就一定很能認同這套英雄的邏輯。
(03/01/19)
故事非常簡單（如果你還沒看過這片子也不想提早知道情節，請跳過此段）：數名武藝高強的志士圖謀行刺秦王，其間曾有兩次大好機會可以得手，然而（套句行話說）「覺悟很高」的殘劍和無名決定不以自己欲報國仇家恨的小不忍而亂了英明秦王一統天下的大謀，於是分別各自放棄行動，好讓人家不受打擾地繼續去拯救飽受戰火摧殘的蒼生百姓──戰國之所以叫戰國當然是因為連年征戰不斷，各個曾經興盛一時的諸侯國家也都扮演過強凌弱、大欺小的侵略黷武角色，而秦王嬴政從滅韓開始，十幾年來處心積慮一步步吞併六國，顯然完全是出於悲天憫人的惻隱之心，以便在統一之後進一步施展各種「護國護民」（這四個字可是原封不動引自片尾字幕）的雄才大略，諸如焚書坑儒啦，強徵數百萬奴工大興土木建造長城和宮室和皇陵啦，偶語詩書者棄市、是古非今者族誅啦，等等。
當然，成王敗寇早是古有明訓，歷史的解釋權向來都操在勝利者或強大者的手上（倘若當權者跟司馬遷這種有才學、心力、時間去著述精彩又重要的史書的傢伙結下了樑子，或許會出現一點罕見的例外），就像如果當年希特勒贏了歐戰，我相信他一定也會流下感嘆的英雄淚，表示大肆屠滅猶太人、武力侵佔各國都是維護歐洲和平、照顧人民福祉的必要行動。秦始皇（或希特勒，或古往今來太多的獨裁政權寡頭領袖）會有這種想法其實很可信也不稀奇，稀奇的是在兩千兩百多年之後還特地搞出一部高成本大製作來猛拍其馬屁；也難怪不少觀眾在這當中讀出一些可疑亦可議的弦外之音了，畢竟這種論調太好用、也太常被就近取闢大用特用，若硬要人別做所謂泛政治的聯想，恐怕才是政治得緊吧。
更慘的是，《英雄》的失敗之處還不止於此，就算──而這是一個很大的就算──不談意識型態、不談propaganda（而且是蹩腳的propaganda，絕非《意志的勝利》那種高明到如今依然令人驚嘆又恐懼不已的洗腦經典），它做為一部電影的藝術層面也一塌糊塗。我個人一直認為張藝謀不算是一個很會選演員、用演員、乃至激發演員的導演，但這一點在先前的作品中從不曾像這次星光閃閃的超級卡司暴露得如此「淋漓盡致」。片中君臣相對互講故事的架構其實頗有趣，甚至讓人不期然想起卡爾維諾的《看不見的城市》，然而無力薄弱的腳本說出的故事遠遜忽必烈汗及馬可波羅多矣，不管用什麼顏色皆然。演技紮實的張曼玉和梁朝偉成了一對口吐三流連續劇對白、令人發噱的情侶（曼玉姊姊起碼還始終保持柔柔亮亮閃閃動人──連死都要衣袂飄飄先轉三圈再倒地── 偉仔則被角色所困，只能做出一堆俗濫得不忍卒睹的表情），陳道明扮皇帝了無新意、幾乎熟極而流，聲音表情很弱的李連杰在非武打場面就顯得呆板，更不用說僅靠《臥虎藏龍》驟然大紅大紫的章子怡果然是楞頭丫鬟一個，戲份最少（從頭到尾只穿過一個最不顯眼的顏色喲）的甄子丹則只能充當身手漂亮的武行一名。就連張藝謀向來慣用（也算擅用）的stylized表現手法都失去控制，過度膨脹誇張的結果成了滑稽突梯，令觀眾每每（在導演本意很可能並非要製造笑果的地方）嗤嗤發笑。
我覺得其實古裝片，尤其武俠片，容許形式化、風格化、抽象化的空間是很大的，但同時也有類型本身一定／既定的「符碼」必須遵守或至少留心。武俠片可以接受踏雪無痕、一葦渡江，可以接受飛身凌空大戰三百回合，甚至可以接受用一襲輕紗格擋上千強弩弓箭，但該不該加進太有現代感──或者說太明顯讓人聯想其他極不搭調reference──的鏡頭和動作和電腦動畫，則大有三思的必要。這麼說並非否定新嘗試、新實驗的可能，或者你乾脆要搞《天下無雙》那類擺明了完全不企圖仿古的「古裝片」也行，重點在於釐清自己的定位和動機，而這一點，依我看來，《英雄》是做得非驢非馬──除非，這是張藝謀陽奉陰違，對國家論述、武俠傳統（甚至對趕在他前面大賣的李安）所做的更精緻嘲笑。只不過我絲毫不認為他有這種狡黠和犬儒。
看完以上滿篇惡言，你可也別急著說我存心唱衰《英雄》，事實上，我倒是認為它很有贏得奧斯卡外語片獎項的希望呢！至少一心要替天行道除暴安良、與「邪惡軸心」勢不兩立的布希，就一定很能認同這套英雄的邏輯。
(03/01/19)
[我的神經病.之四]一顆哽了十年的硬果殼
書名：傅科擺（Foucault's Pendulum）
作者：Umberto Eco
譯者：謝瑤玲
主編：麥倩宜
執行編輯：崔玉珍
出版者：皇冠
版本：初版第三刷（1992年10月）
首先必須羞愧地承認：我並不懂義大利文，所以查對此書中文本內容的時候用的是William Weaver的英譯，Ballantine Books平裝本，1990年初版（不過我手上這本才買了半年，不知已經是第幾百刷了）。但皇冠的譯本顯然根據的也是英文本，所以這點好像扯平了。蝴蝶頁上我習慣註記的日期顯示，這本《傅科擺》是十年前買的，而且從書頁間我不時順手寫下的感想看來，當時我還讀得很高興。然而即使如此，當時年幼無知、英文程度絕對不足以做翻譯的我還是發現了一個奇怪的地方，在235頁：
「不要，我們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問題──在一個硬果殼裡──在於珊杜拉。」
在一個硬果殼裡？很容易猜到原文是in a nutshell吧，這不就是「簡言之」、「一言以蔽之」的意思嗎？……（十年後，這個猜測在英譯本196頁得到了證實，如果還需要證實的話）
於是，這個其實很常見的片語的誤譯就此成為我腦袋裡揮之不去的疑惑，小讀者徹夜未眠，厚厚的大部頭經典床墊下卡著一顆硬果殼。
【在導讀和正文之間，無頁碼的部分】
檢視這本書，將我們散佈在許多個地方的意義細心思索，然後再下結論；我們在某處所隱藏的，可能在另一處揭露……
Examine this book, ponder the meaning we have dispersed in various places and gathered again; what we have concealed in one place we have disclosed in another...
還沒進入正文呢，一開始的引言就發現文意落差，讓人不禁有點發毛。disperse和gather在這裡同樣是we對meaning做的動作，跟叫人看完而後再下結論無關。have disclosed簡單明瞭是*已經*做出的事，而非「可能」揭露。
【第7頁】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傅科擺。
That was when I saw the Pendulum.
原文並沒有提到「第一次」。
-----
底端重循舊跡，在壓縮的時間裡再次訴說主耶穌的那些信差在一個冰河時期到另一個冰河時期之間所做的事，也或許現在仍在做著。
The tip retraced, narrated in compressed time what they had done between one ice age and another, and perhaps were doing still, those couriers of the Masters.
關於「在壓縮的時間裡」這一類詞句有沒有更好的表達方式，我們姑且不談（以下亦同，因為如果要討論遣詞用句，這篇東西大概永遠寫不完了）。這一句明顯的錯誤在於複數的Masters不知為何變成了「主耶穌」。此詞指的顯然就是第二章所說的「世界之主」（p.20），原文都是the Masters，前後的翻譯卻差這麼多。
-----
我更察覺到一單純的模式，乘著北風，連結了亞威隆和神秘亞爾斯岩石所在的南方沙漠。
And I sensed that a single pattern united Avalon, beyond the north wind, to the southern desert where lies the enigma of Ayers Rock.
beyond the north wind是修飾Avalon的，與下文用南方沙漠來描述Ayers Rock相對，而不是說該模式乘著北風。
【第八頁】
……極有自信地劃過主宰其命運那隱而不見的平行四邊形。
...slashing confidently through the hidden parallelogram of forces that were its destiny.
主宰它命運的是那些forces，構成隱形的平行四邊形云云是比喻，但譯文沒有講出，看來反而像是某個實體的平行四邊形控制了它的移動。
-----
……於三十二小時內回到起點，描述一個以合於其緯度正弦的速度環著中心迴轉的橢圓形。
...had returned to its starting point in thirty-two hours, describing an ellipse that rotated around its center at a speed proportional to the sine of its latitude.
「描述」，很奇怪對不對？describe也有形成、構成某形狀之意，查查字典就知道。
-----
然而這一點超乎定理的偏差，這法則的偏離，並不稍減這奇蹟的神奇性。
But this deviation from the Law, which the Law took into account, this violation of the rule did not make the marvel any less marvelous.
譯文漏了which the Law took into account此一修飾的子句。
-----
而我並非這至高經驗的一部份。
And I was now taking part in that supreme experience.
譯文跟原意正好相反。
-----
……但是我可以看到那『同』，那『猖』，那『抱一』……
...but I could see the One, the Rock, then Guarantee...
姑且不論這些譯名本身好壞，問題在於下一頁同樣用這三個詞的部分，原文卻有兩個詞不同：their first and last encounter [...] with the One, the Ein-Sof, the Ineffable翻做「他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與『同』、『抱一』、『猖』的接觸」（p.9）。這樣有些混亂吧？
-----
……不是心靈、智慧、相像、意見……
...and is not soul, intelligence, imagination, opinion...
「相像」顯然是「想像」之誤。
-----
一個戴眼鏡的男孩和一個不幸未戴眼鏡的女孩的談話，打斷了我的沈思。
I was roused by a listless exchange between a boy who wore glasses and a girl who unfortunately did not.
listless未翻出。這詞用來形容那兩人講起傅科擺來毫無興趣和熱情，正好跟心蕩神馳得一塌糊塗的「我」大相逕庭。漏了它，等於大幅削弱此處的鮮明對比。
【第九頁】
……他，受過某種妨礙思考能力的教科書之害……
...he, trained on some textbook that had blunted his capacity for wonder...
這裡所說的教科書妨礙的不是「思考」能力，而是對神奇事物感到驚異甚至敬畏（就像敘事者「我」那樣）的能力。
-----
他對我所說關於傅科擺的一切，我原認為那是胡言亂語……
What he told me about the Pendulum I had attributed to esthetic raving...
斯斯有三種，胡言亂語有很多種，這裡有明確的界定──是審美、美學上的哦，而不是，比方說，宗教的激進狂熱，或者過度泛道德的激憤──但譯文卻未譯出。
-----
……我在這夏至之夜到這裡來便沒錯了。
...I had been right to come here, on the eve of the summer solstice.
eve of summer solstice是夏至之前的那一夜吧？
-----
我從列柱的半圓形柱頭順著柱子向上望去，看過拱形屋頂上一根根相楔的肋。這些柱子和肋狀樑木反映了哥德式建築穹窿弧稜的奧秘，亦即以空茫為基礎的至高統計假設，使列柱以為是它們將那些大肋擎向空中，而那些肋狀樑木卻以為是它們鞏固了向下延伸的圓柱……
I followed the curve that rose from the capitals of the semicircle of columns and ran along the ribs of the vault toward the key, mirroring the mystery of the ogive, that supreme static hypocrisy which rests on an absence, making the columns believe that they are thrusting the great ribs upward and the ribs believe that they are holding the columns down...
這一段很長，但必須全抄才看得清問題出在哪。首先這裡並沒有半圓形的柱頭，是眾多柱子排列成半圓形，敘事者順著它們的柱頭往上看；static hypocrisy也不是「統計假設」，是說這種高超的設計以某種「虛假」的方式維持了靜止平衡，而之所以說它虛假，原因就是後面那兩句。
【第十頁】
……簡直就像不喝源頭卻喝源流以求醉一樣。
...was like becoming drunk at the stream instead of drinking at the source.
這句的前後、因果關係有點不對。原文並沒有「以求醉」的意思，只是說，「簡直就像醉倒在源流邊而不去飲用源頭」，也就是被旁枝末節眩惑，而忘了最重要的關鍵。
-----
我告訴自己：無限物是並存的；對同等物體的尊崇並不能因逃入複製品的幻象中而略減。
You cannot escape one infinite, I told myself, by fleeing to another; you cannot escape the revelation of the identical by taking refuge in the illusion of the multiple.
這句有點抽象費解，但是光看最基本的詞義、句意就有問題。這裡並沒有說「無限物並存」，只是說，想靠逃向某一無限而躲避另一無限是不行的；想躲在多重幻象中逃避某完全相同事物的「揭露」──revelation不是reverence，跟「尊崇」沒關係──亦然。
-----
由於我依然無法將目光自拱形屋頂上那關鍵點移開，因此我退開了，一步一步的……
Still unable to take my eyes from the key of the vault, I retreated, step by step...
原文並沒有「由於」和「因此」的因果關係，只是說敘事者後退的時候眼睛依然盯著拱頂。
-----
大金屬龜分成兩排在我兩側魚貫消逝，以侵入我的眼角宣告它們的存在。
Great metal tortoises filed past me on either side, imposing enough to signal their presence at the corner of my eyes.
這裡說的大金屬龜並沒有「侵入」敘事者眼角，只是因為它們體積龐大，所以儘管敘事者仍然一邊盯著拱頂看一邊倒退，眼角餘光還是會瞄到它們。
-----
……那些以鐵絲和爛帆布製成的兇惡史前鳥再度浮在我眼前；某種神秘的力量存在於從本堂天花板掛下的邪惡蜻蜓。
...and again those menacing prehistoric birds of wire and rotting canvas loomed over me evil dragonflies that some secret power had hung from the ceiling of the nave.
loom over明明是籠罩在頭頂，這些陳列品掛在天花板上，怎會「浮在眼前」？後半句也錯了，這些邪惡的蜻蜓是「被」某種神秘力量掛在那裡，不是說它們之中「存在」什麼神秘力量。
-----
一群侏羅記岩石的昆蟲和爬蟲，是傅科擺所遵循的漫長地域遷移的預言，如忿怒的統治者般以其始祖鳥的鳥喙對準了我。
A swarm of Jurassic insects and reptiles, allegory of the long terrestrial migration the Pendulum was tracing, aimed at me like angry archons with their long archeopterix-beaks; the planes of Breguet, Bleriot, Esnault, and the helicopter of Dufaux.
侏羅「紀」錯了，岩石二字也不知從何而來。事實上這裡的昆蟲爬蟲之類和前面說的那些金屬龜啦、史前鳥啦、邪惡蜻蜓啦，全都是比喻在該處陳列的古老機械，尤其是各式飛機──從這一段的原文最後一句就可以清楚看出，而譯文卻根本沒有這一句。
-----
有些物件完整無缺，（……）且在自然光線和電燈的不明交融下，似乎蓋了一層古舊的小提琴所會有的苔綠。
Some of the objects are intact, [...] and in the ambiguous mix of natural and electric light they seem cover by a patina, an old violin's varnish.
patina是指物體表面的一層柔和光澤，尤其是古老的物體，就像原文說的小提琴。我不知道「苔綠」是哪裡冒出來的，如果一把小提琴竟然古舊到會出現苔綠的地步，那恐怕已經只是朽爛腐木一堆了吧？
-----
這一系列的古董機器──原是可動的，而今則是不可動的，靈魂皆已朽掉了，成為為得到參觀者的敬意而不惜展示它們的科技榮耀的樣本……
...this sequence of antique machines--once mobile, now immobile, their souls rusted, mere specimens of the technological pride that is so keen to display them to the reverence of visitors...
先不說「成為為得到參觀者的敬意而不惜展示它們的科技榮耀的樣本」這句是否有點拗口難懂，但原文is so keen to是非常熱切的，絕無「不惜」那種不甚甘願、壯士斷腕之類的意思。
【十一頁】
……腹部在許久以前曾發出熾紅光芒的太陽神，和心臟上仍倒插指甲的涅林堡處女……
...great Baals whose bellies, long ago, glowed red hot, and Nuremberg Maidens whose hearts still bristle with naked nails...
這是在形容那些飛機引擎，「涅林堡處女」顯然就是那種西洋古代的殘忍刑具Iron Maiden：一個人形鐵殼，打開來裡面全是長長的尖釘，把受刑者放進這玩意兒裡關上蓋子，結果可想而知。所以這裡的naked nails不是指甲，而是光禿禿的釘子。
-----
在門口付了九法郎或在禮拜天免費入內而感到厭倦的遊客們，可能會認為……
The bored tourists who pay their nine francs at the desk or are admitted free on Sundays may believe...
我個人覺得「而」這個字很容易浮濫，使用應該小心。放在這個句子裡，讀來可能造成因果關係的誤解──他們是因為付了九法郎進門「而」感覺無聊？還是因為星期天可以免費參觀「而」感覺無聊？──但原文並沒有這種意思。
-----
……將這些展覽品放在這兒，是出於一種道德的欲望，想要教育並娛樂中等階級和急進的付稅人，並想慶賀飛速的科學進展。
...placed these exhibits here out of a virtuous desire to educate and amuse the bourgeois and the radical taxpayers, and to celebrate the magnificent march of progress.
bourgeois和radical兩者都是修飾taxpayers，也就是納稅人當中的中產階級和激進派，譯文這樣看來，好像「中等階級」是一種人，「急進的付稅人」又是另一種。此外，celebrate不只是「慶賀」，讚揚、表彰也是很常用的意義，這裡應該譯作後者比較恰當。
-----
聖馬丁教堂原是一座小修道院，後來則被目為一座革命性的博物館和神秘知識的摘要。
Saint-Martin-des-Champs had been conceived first as a priory and only later as a revolutionary museum and compendium of arcane knowledge.
好吧，就算我吹毛求疵好了，但總之原文的重點是前後有所不同、有所變化的對比，說的是後來「才」變成如何如何，譯文用「則」，卻只是表示時間順序而已。
-----
……也許靠近聖丹尼港。
...perhaps near Porte St.-Denis.
我對巴黎的地名、地標也完全不熟，但至少還知道去查字典，porte是「門」，port才是「港」。
以上是第一章，只有短短六頁，就章數而言只佔全書的一百二十分之一。我本來打算把第二章一併寫完，至少完成Keter這部分，但僅是粗略列出上面這些，就已經這麼洋洋灑灑、令人頭昏眼花了，而第二章又比第一章長，錯誤更是多到密密麻麻的地步……。咳，請恕我心怯手軟就此放棄，底下再列幾個隨手找到的明顯問題，便暫且打住吧。
【十四頁】
一九三一年的雪鐵龍C64……
原文是Citroen C6G，不是C64。兩行之後的「大型藝術車輪」是huge art-nouveau wheels，art-nouveau被自動省略成含糊的「藝術」。（這種省略光是在前兩章就處處可見，尤其是人名或其他專有名詞部分）
【十七頁】
這部在一七八一年為研究黑斑症……
原文是1789。我知道、我知道，這些都是小地方，可是為什麼連最簡單的照抄都會出紕漏呢？
【十八頁】
走過電器設施展示區後，我便來到了玻璃館。他們究竟是依據什麼邏輯而決定現代心智最前進也最昂貴的設備，是專供這項數千年前腓尼基人便已知曉的藝術之用的呢？
Crossing the exhibit of electrical devices, I came to the hall of glass. By what logic had they decided that the most advanced and expensive gadgetry of the modern mind should be followed by a section devoted to an art known to the Phoenicians thousands of years ago?
這後半句也是牛頭不對馬嘴。敘事者只是在問為什麼玻璃類展示品會緊接在電器設備類之後，因為後者是當代最新穎的科技，而前者卻是幾千年前就已發明的東西。
-----
在後側一個巨大的箱子裡，陳設了如實物大小、立體的蟒蛇攻擊獅子像。
...and in an enormous case in the rear, life-size and three-dimensional, a lion attacked by a serpent.
這裡的「箱子」和七行之前，敘事者尋找藏身之處，說「這些箱子可不行」的「箱子」，原文都是case(s)，也顯然都是指擺設陳列品的玻璃櫃。東西放在箱子裡怎麼看？更不用說博物館裡怎麼會突然冒出一大堆箱子了。
-----
……有一潛望鏡的哨兵崗位。我走進這哨兵小屋內，發現自己面對著一個玻璃盤子，如在船上的艦橋上一樣。透過這盤子，我看見……
...the sentry box of the periscope. I entered it and found myself facing a glass plate, as on the bridge of a ship, and through it I saw...
plate在這裡顯然是玻璃板，不是玻璃盤，船上的潛望鏡怎會裝著一個盤子？
【廿七頁】
芬尼根之醒
這裡譯註有說明這是Joyce的小說，但Finnegan's Wake的wake是守靈，而不做「醒來」解。
【五○頁】
在一九六八年之後進大學去唸一、兩年書，就像在……
To enter a university a year or two after 1968 was like...
原文的意思是「比一九六八遲了那麼一兩年」進大學（也就是比方說六九年、七○年，總之是剛好錯過風起雲湧最高潮的六八年），而不是一九六八年之後進大學去唸一兩年──「一九六八年之後」的範圍廣得離譜，特別指明大學唸「一兩年」也很怪吧。
【五一頁】
我隨著其他人高唱：「法西斯臭鼬，你的末日到了！」
I chanted "Fascist scum, your time has come!" with everybody else.
首先「高唱」在中文裡一般是指真的唱歌（就算說高唱某某論調，也是用唱歌的意象做比喻），但chant並不是唱歌，而是指有節奏的唸誦，在這類示威遊行的場景裡，則很明顯是眾人高喊口號。其次，臭鼬是skunk，跟scum差得有點多。雖然也可以說臭鼬是一種罵人話，但用在這裡第一字義錯誤，第二也不是中文的習慣用法，第三更沒有押韻（而英譯的句子顯然在轉換義大利原文時注意到了這點），完全不知所為何來。
【五五六頁】
『浮士德』，第二場，『沒有城門』
Faust, ii, Without the City-Gate
without不只是「沒有」，還有「在……之外」的意思，文學作品裡尤其常見，任何一個外文系學生都應該讀過這類用法。
上述都是一些最基本、最明顯的問題，除了並不進一步討論遣詞用句之外，也沒有自告奮勇去查出其中滿滿的典故和人物──好吧，要罵我懶的話我乖乖接受，但請別忘了，這些都是十一年前皇冠的譯者和編者早就該做好的分內工作，根本不該輪到我這等好管閒事之徒越俎代庖。當然，Foucault's Pendulum絕對是一本非常難翻的書──事實上博學又炫學的Eco差不多每一本書都很難翻（當然我是指學術專業領域之外的書，至於Eco的符號學著作我沒有讀過，不敢妄言），而他一本比一本厚、一本比一本複雜又拉雜的小說尤然。記得曾在哪裡讀到《昨日之島》的譯者翁德明說，他吃盡苦頭、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將該書又譯又查地完工之後，簡直連看都不想再看到它，我約略可以體會他的感覺。但這並不能當作《傅科擺》譯文品質欠佳的正當理由，既然此書號稱經典，而且仍然在市面上長銷不絕，不管譯者、編者或出版者都更應該認真以對、負起責任。至於我，終於吐出這顆如鯁在喉長達十年的硬果殼之後，我想我會找個黃道吉日把英譯本拿起來從頭到尾啃完，當作自己第一次讀到這本書。而事實上恐怕也正是如此。
(03/01/17)
作者：Umberto Eco
譯者：謝瑤玲
主編：麥倩宜
執行編輯：崔玉珍
出版者：皇冠
版本：初版第三刷（1992年10月）
首先必須羞愧地承認：我並不懂義大利文，所以查對此書中文本內容的時候用的是William Weaver的英譯，Ballantine Books平裝本，1990年初版（不過我手上這本才買了半年，不知已經是第幾百刷了）。但皇冠的譯本顯然根據的也是英文本，所以這點好像扯平了。蝴蝶頁上我習慣註記的日期顯示，這本《傅科擺》是十年前買的，而且從書頁間我不時順手寫下的感想看來，當時我還讀得很高興。然而即使如此，當時年幼無知、英文程度絕對不足以做翻譯的我還是發現了一個奇怪的地方，在235頁：
「不要，我們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問題──在一個硬果殼裡──在於珊杜拉。」
在一個硬果殼裡？很容易猜到原文是in a nutshell吧，這不就是「簡言之」、「一言以蔽之」的意思嗎？……（十年後，這個猜測在英譯本196頁得到了證實，如果還需要證實的話）
於是，這個其實很常見的片語的誤譯就此成為我腦袋裡揮之不去的疑惑，小讀者徹夜未眠，厚厚的大部頭經典床墊下卡著一顆硬果殼。
【在導讀和正文之間，無頁碼的部分】
檢視這本書，將我們散佈在許多個地方的意義細心思索，然後再下結論；我們在某處所隱藏的，可能在另一處揭露……
Examine this book, ponder the meaning we have dispersed in various places and gathered again; what we have concealed in one place we have disclosed in another...
還沒進入正文呢，一開始的引言就發現文意落差，讓人不禁有點發毛。disperse和gather在這裡同樣是we對meaning做的動作，跟叫人看完而後再下結論無關。have disclosed簡單明瞭是*已經*做出的事，而非「可能」揭露。
【第7頁】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傅科擺。
That was when I saw the Pendulum.
原文並沒有提到「第一次」。
-----
底端重循舊跡，在壓縮的時間裡再次訴說主耶穌的那些信差在一個冰河時期到另一個冰河時期之間所做的事，也或許現在仍在做著。
The tip retraced, narrated in compressed time what they had done between one ice age and another, and perhaps were doing still, those couriers of the Masters.
關於「在壓縮的時間裡」這一類詞句有沒有更好的表達方式，我們姑且不談（以下亦同，因為如果要討論遣詞用句，這篇東西大概永遠寫不完了）。這一句明顯的錯誤在於複數的Masters不知為何變成了「主耶穌」。此詞指的顯然就是第二章所說的「世界之主」（p.20），原文都是the Masters，前後的翻譯卻差這麼多。
-----
我更察覺到一單純的模式，乘著北風，連結了亞威隆和神秘亞爾斯岩石所在的南方沙漠。
And I sensed that a single pattern united Avalon, beyond the north wind, to the southern desert where lies the enigma of Ayers Rock.
beyond the north wind是修飾Avalon的，與下文用南方沙漠來描述Ayers Rock相對，而不是說該模式乘著北風。
【第八頁】
……極有自信地劃過主宰其命運那隱而不見的平行四邊形。
...slashing confidently through the hidden parallelogram of forces that were its destiny.
主宰它命運的是那些forces，構成隱形的平行四邊形云云是比喻，但譯文沒有講出，看來反而像是某個實體的平行四邊形控制了它的移動。
-----
……於三十二小時內回到起點，描述一個以合於其緯度正弦的速度環著中心迴轉的橢圓形。
...had returned to its starting point in thirty-two hours, describing an ellipse that rotated around its center at a speed proportional to the sine of its latitude.
「描述」，很奇怪對不對？describe也有形成、構成某形狀之意，查查字典就知道。
-----
然而這一點超乎定理的偏差，這法則的偏離，並不稍減這奇蹟的神奇性。
But this deviation from the Law, which the Law took into account, this violation of the rule did not make the marvel any less marvelous.
譯文漏了which the Law took into account此一修飾的子句。
-----
而我並非這至高經驗的一部份。
And I was now taking part in that supreme experience.
譯文跟原意正好相反。
-----
……但是我可以看到那『同』，那『猖』，那『抱一』……
...but I could see the One, the Rock, then Guarantee...
姑且不論這些譯名本身好壞，問題在於下一頁同樣用這三個詞的部分，原文卻有兩個詞不同：their first and last encounter [...] with the One, the Ein-Sof, the Ineffable翻做「他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與『同』、『抱一』、『猖』的接觸」（p.9）。這樣有些混亂吧？
-----
……不是心靈、智慧、相像、意見……
...and is not soul, intelligence, imagination, opinion...
「相像」顯然是「想像」之誤。
-----
一個戴眼鏡的男孩和一個不幸未戴眼鏡的女孩的談話，打斷了我的沈思。
I was roused by a listless exchange between a boy who wore glasses and a girl who unfortunately did not.
listless未翻出。這詞用來形容那兩人講起傅科擺來毫無興趣和熱情，正好跟心蕩神馳得一塌糊塗的「我」大相逕庭。漏了它，等於大幅削弱此處的鮮明對比。
【第九頁】
……他，受過某種妨礙思考能力的教科書之害……
...he, trained on some textbook that had blunted his capacity for wonder...
這裡所說的教科書妨礙的不是「思考」能力，而是對神奇事物感到驚異甚至敬畏（就像敘事者「我」那樣）的能力。
-----
他對我所說關於傅科擺的一切，我原認為那是胡言亂語……
What he told me about the Pendulum I had attributed to esthetic raving...
斯斯有三種，胡言亂語有很多種，這裡有明確的界定──是審美、美學上的哦，而不是，比方說，宗教的激進狂熱，或者過度泛道德的激憤──但譯文卻未譯出。
-----
……我在這夏至之夜到這裡來便沒錯了。
...I had been right to come here, on the eve of the summer solstice.
eve of summer solstice是夏至之前的那一夜吧？
-----
我從列柱的半圓形柱頭順著柱子向上望去，看過拱形屋頂上一根根相楔的肋。這些柱子和肋狀樑木反映了哥德式建築穹窿弧稜的奧秘，亦即以空茫為基礎的至高統計假設，使列柱以為是它們將那些大肋擎向空中，而那些肋狀樑木卻以為是它們鞏固了向下延伸的圓柱……
I followed the curve that rose from the capitals of the semicircle of columns and ran along the ribs of the vault toward the key, mirroring the mystery of the ogive, that supreme static hypocrisy which rests on an absence, making the columns believe that they are thrusting the great ribs upward and the ribs believe that they are holding the columns down...
這一段很長，但必須全抄才看得清問題出在哪。首先這裡並沒有半圓形的柱頭，是眾多柱子排列成半圓形，敘事者順著它們的柱頭往上看；static hypocrisy也不是「統計假設」，是說這種高超的設計以某種「虛假」的方式維持了靜止平衡，而之所以說它虛假，原因就是後面那兩句。
【第十頁】
……簡直就像不喝源頭卻喝源流以求醉一樣。
...was like becoming drunk at the stream instead of drinking at the source.
這句的前後、因果關係有點不對。原文並沒有「以求醉」的意思，只是說，「簡直就像醉倒在源流邊而不去飲用源頭」，也就是被旁枝末節眩惑，而忘了最重要的關鍵。
-----
我告訴自己：無限物是並存的；對同等物體的尊崇並不能因逃入複製品的幻象中而略減。
You cannot escape one infinite, I told myself, by fleeing to another; you cannot escape the revelation of the identical by taking refuge in the illusion of the multiple.
這句有點抽象費解，但是光看最基本的詞義、句意就有問題。這裡並沒有說「無限物並存」，只是說，想靠逃向某一無限而躲避另一無限是不行的；想躲在多重幻象中逃避某完全相同事物的「揭露」──revelation不是reverence，跟「尊崇」沒關係──亦然。
-----
由於我依然無法將目光自拱形屋頂上那關鍵點移開，因此我退開了，一步一步的……
Still unable to take my eyes from the key of the vault, I retreated, step by step...
原文並沒有「由於」和「因此」的因果關係，只是說敘事者後退的時候眼睛依然盯著拱頂。
-----
大金屬龜分成兩排在我兩側魚貫消逝，以侵入我的眼角宣告它們的存在。
Great metal tortoises filed past me on either side, imposing enough to signal their presence at the corner of my eyes.
這裡說的大金屬龜並沒有「侵入」敘事者眼角，只是因為它們體積龐大，所以儘管敘事者仍然一邊盯著拱頂看一邊倒退，眼角餘光還是會瞄到它們。
-----
……那些以鐵絲和爛帆布製成的兇惡史前鳥再度浮在我眼前；某種神秘的力量存在於從本堂天花板掛下的邪惡蜻蜓。
...and again those menacing prehistoric birds of wire and rotting canvas loomed over me evil dragonflies that some secret power had hung from the ceiling of the nave.
loom over明明是籠罩在頭頂，這些陳列品掛在天花板上，怎會「浮在眼前」？後半句也錯了，這些邪惡的蜻蜓是「被」某種神秘力量掛在那裡，不是說它們之中「存在」什麼神秘力量。
-----
一群侏羅記岩石的昆蟲和爬蟲，是傅科擺所遵循的漫長地域遷移的預言，如忿怒的統治者般以其始祖鳥的鳥喙對準了我。
A swarm of Jurassic insects and reptiles, allegory of the long terrestrial migration the Pendulum was tracing, aimed at me like angry archons with their long archeopterix-beaks; the planes of Breguet, Bleriot, Esnault, and the helicopter of Dufaux.
侏羅「紀」錯了，岩石二字也不知從何而來。事實上這裡的昆蟲爬蟲之類和前面說的那些金屬龜啦、史前鳥啦、邪惡蜻蜓啦，全都是比喻在該處陳列的古老機械，尤其是各式飛機──從這一段的原文最後一句就可以清楚看出，而譯文卻根本沒有這一句。
-----
有些物件完整無缺，（……）且在自然光線和電燈的不明交融下，似乎蓋了一層古舊的小提琴所會有的苔綠。
Some of the objects are intact, [...] and in the ambiguous mix of natural and electric light they seem cover by a patina, an old violin's varnish.
patina是指物體表面的一層柔和光澤，尤其是古老的物體，就像原文說的小提琴。我不知道「苔綠」是哪裡冒出來的，如果一把小提琴竟然古舊到會出現苔綠的地步，那恐怕已經只是朽爛腐木一堆了吧？
-----
這一系列的古董機器──原是可動的，而今則是不可動的，靈魂皆已朽掉了，成為為得到參觀者的敬意而不惜展示它們的科技榮耀的樣本……
...this sequence of antique machines--once mobile, now immobile, their souls rusted, mere specimens of the technological pride that is so keen to display them to the reverence of visitors...
先不說「成為為得到參觀者的敬意而不惜展示它們的科技榮耀的樣本」這句是否有點拗口難懂，但原文is so keen to是非常熱切的，絕無「不惜」那種不甚甘願、壯士斷腕之類的意思。
【十一頁】
……腹部在許久以前曾發出熾紅光芒的太陽神，和心臟上仍倒插指甲的涅林堡處女……
...great Baals whose bellies, long ago, glowed red hot, and Nuremberg Maidens whose hearts still bristle with naked nails...
這是在形容那些飛機引擎，「涅林堡處女」顯然就是那種西洋古代的殘忍刑具Iron Maiden：一個人形鐵殼，打開來裡面全是長長的尖釘，把受刑者放進這玩意兒裡關上蓋子，結果可想而知。所以這裡的naked nails不是指甲，而是光禿禿的釘子。
-----
在門口付了九法郎或在禮拜天免費入內而感到厭倦的遊客們，可能會認為……
The bored tourists who pay their nine francs at the desk or are admitted free on Sundays may believe...
我個人覺得「而」這個字很容易浮濫，使用應該小心。放在這個句子裡，讀來可能造成因果關係的誤解──他們是因為付了九法郎進門「而」感覺無聊？還是因為星期天可以免費參觀「而」感覺無聊？──但原文並沒有這種意思。
-----
……將這些展覽品放在這兒，是出於一種道德的欲望，想要教育並娛樂中等階級和急進的付稅人，並想慶賀飛速的科學進展。
...placed these exhibits here out of a virtuous desire to educate and amuse the bourgeois and the radical taxpayers, and to celebrate the magnificent march of progress.
bourgeois和radical兩者都是修飾taxpayers，也就是納稅人當中的中產階級和激進派，譯文這樣看來，好像「中等階級」是一種人，「急進的付稅人」又是另一種。此外，celebrate不只是「慶賀」，讚揚、表彰也是很常用的意義，這裡應該譯作後者比較恰當。
-----
聖馬丁教堂原是一座小修道院，後來則被目為一座革命性的博物館和神秘知識的摘要。
Saint-Martin-des-Champs had been conceived first as a priory and only later as a revolutionary museum and compendium of arcane knowledge.
好吧，就算我吹毛求疵好了，但總之原文的重點是前後有所不同、有所變化的對比，說的是後來「才」變成如何如何，譯文用「則」，卻只是表示時間順序而已。
-----
……也許靠近聖丹尼港。
...perhaps near Porte St.-Denis.
我對巴黎的地名、地標也完全不熟，但至少還知道去查字典，porte是「門」，port才是「港」。
以上是第一章，只有短短六頁，就章數而言只佔全書的一百二十分之一。我本來打算把第二章一併寫完，至少完成Keter這部分，但僅是粗略列出上面這些，就已經這麼洋洋灑灑、令人頭昏眼花了，而第二章又比第一章長，錯誤更是多到密密麻麻的地步……。咳，請恕我心怯手軟就此放棄，底下再列幾個隨手找到的明顯問題，便暫且打住吧。
【十四頁】
一九三一年的雪鐵龍C64……
原文是Citroen C6G，不是C64。兩行之後的「大型藝術車輪」是huge art-nouveau wheels，art-nouveau被自動省略成含糊的「藝術」。（這種省略光是在前兩章就處處可見，尤其是人名或其他專有名詞部分）
【十七頁】
這部在一七八一年為研究黑斑症……
原文是1789。我知道、我知道，這些都是小地方，可是為什麼連最簡單的照抄都會出紕漏呢？
【十八頁】
走過電器設施展示區後，我便來到了玻璃館。他們究竟是依據什麼邏輯而決定現代心智最前進也最昂貴的設備，是專供這項數千年前腓尼基人便已知曉的藝術之用的呢？
Crossing the exhibit of electrical devices, I came to the hall of glass. By what logic had they decided that the most advanced and expensive gadgetry of the modern mind should be followed by a section devoted to an art known to the Phoenicians thousands of years ago?
這後半句也是牛頭不對馬嘴。敘事者只是在問為什麼玻璃類展示品會緊接在電器設備類之後，因為後者是當代最新穎的科技，而前者卻是幾千年前就已發明的東西。
-----
在後側一個巨大的箱子裡，陳設了如實物大小、立體的蟒蛇攻擊獅子像。
...and in an enormous case in the rear, life-size and three-dimensional, a lion attacked by a serpent.
這裡的「箱子」和七行之前，敘事者尋找藏身之處，說「這些箱子可不行」的「箱子」，原文都是case(s)，也顯然都是指擺設陳列品的玻璃櫃。東西放在箱子裡怎麼看？更不用說博物館裡怎麼會突然冒出一大堆箱子了。
-----
……有一潛望鏡的哨兵崗位。我走進這哨兵小屋內，發現自己面對著一個玻璃盤子，如在船上的艦橋上一樣。透過這盤子，我看見……
...the sentry box of the periscope. I entered it and found myself facing a glass plate, as on the bridge of a ship, and through it I saw...
plate在這裡顯然是玻璃板，不是玻璃盤，船上的潛望鏡怎會裝著一個盤子？
【廿七頁】
芬尼根之醒
這裡譯註有說明這是Joyce的小說，但Finnegan's Wake的wake是守靈，而不做「醒來」解。
【五○頁】
在一九六八年之後進大學去唸一、兩年書，就像在……
To enter a university a year or two after 1968 was like...
原文的意思是「比一九六八遲了那麼一兩年」進大學（也就是比方說六九年、七○年，總之是剛好錯過風起雲湧最高潮的六八年），而不是一九六八年之後進大學去唸一兩年──「一九六八年之後」的範圍廣得離譜，特別指明大學唸「一兩年」也很怪吧。
【五一頁】
我隨著其他人高唱：「法西斯臭鼬，你的末日到了！」
I chanted "Fascist scum, your time has come!" with everybody else.
首先「高唱」在中文裡一般是指真的唱歌（就算說高唱某某論調，也是用唱歌的意象做比喻），但chant並不是唱歌，而是指有節奏的唸誦，在這類示威遊行的場景裡，則很明顯是眾人高喊口號。其次，臭鼬是skunk，跟scum差得有點多。雖然也可以說臭鼬是一種罵人話，但用在這裡第一字義錯誤，第二也不是中文的習慣用法，第三更沒有押韻（而英譯的句子顯然在轉換義大利原文時注意到了這點），完全不知所為何來。
【五五六頁】
『浮士德』，第二場，『沒有城門』
Faust, ii, Without the City-Gate
without不只是「沒有」，還有「在……之外」的意思，文學作品裡尤其常見，任何一個外文系學生都應該讀過這類用法。
上述都是一些最基本、最明顯的問題，除了並不進一步討論遣詞用句之外，也沒有自告奮勇去查出其中滿滿的典故和人物──好吧，要罵我懶的話我乖乖接受，但請別忘了，這些都是十一年前皇冠的譯者和編者早就該做好的分內工作，根本不該輪到我這等好管閒事之徒越俎代庖。當然，Foucault's Pendulum絕對是一本非常難翻的書──事實上博學又炫學的Eco差不多每一本書都很難翻（當然我是指學術專業領域之外的書，至於Eco的符號學著作我沒有讀過，不敢妄言），而他一本比一本厚、一本比一本複雜又拉雜的小說尤然。記得曾在哪裡讀到《昨日之島》的譯者翁德明說，他吃盡苦頭、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將該書又譯又查地完工之後，簡直連看都不想再看到它，我約略可以體會他的感覺。但這並不能當作《傅科擺》譯文品質欠佳的正當理由，既然此書號稱經典，而且仍然在市面上長銷不絕，不管譯者、編者或出版者都更應該認真以對、負起責任。至於我，終於吐出這顆如鯁在喉長達十年的硬果殼之後，我想我會找個黃道吉日把英譯本拿起來從頭到尾啃完，當作自己第一次讀到這本書。而事實上恐怕也正是如此。
(03/01/17)
Manifesto恰恰恰
因為聽說革命不能刷卡
他們就走了帶著LV行李箱
和Tiffany水晶蘋果
也沒有餵貓
只留下三車切‧格瓦拉香水
我們決定用可口可樂復刻版玻璃瓶
製作摩洛托夫雞尾酒
接頭暗語則訂為
「統一免，
托洛斯基在裡面」
你可以合體變身或者蒙面前來
歡迎偽鈔但是（再說一次）不收信用卡
等到大風吹的音樂響起
切記要搶最高的那張兒童椅
然後戴上冰淇淋捲筒小紙帽
吹著紙捲拉動紙炮
前進前進為了親愛的人民共和國
在麥當勞禁菸區辦一場勝利慶生會
(02/12/01)
他們就走了帶著LV行李箱
和Tiffany水晶蘋果
也沒有餵貓
只留下三車切‧格瓦拉香水
我們決定用可口可樂復刻版玻璃瓶
製作摩洛托夫雞尾酒
接頭暗語則訂為
「統一免，
托洛斯基在裡面」
你可以合體變身或者蒙面前來
歡迎偽鈔但是（再說一次）不收信用卡
等到大風吹的音樂響起
切記要搶最高的那張兒童椅
然後戴上冰淇淋捲筒小紙帽
吹著紙捲拉動紙炮
前進前進為了親愛的人民共和國
在麥當勞禁菸區辦一場勝利慶生會
(02/12/01)
金螞亂亂講之遲到及未關手機者格殺勿論
這屆影展看了十幾部片子下來，首先最重要的心得莫過於──以後絕對不可再買接近入口臨走道的座位，尤其是總有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傢伙不懂得準時進場，更尤其是主辦單位居然也總會放這些遲到二三十分鐘的莫名其妙傢伙進場。其實我本來頗偏好這種面前就是走道的位子，因為可以任由坐姿毫不端正賢淑的本人把腿盡情伸長，不必一再複習客機那種老讓我覺得「嫌貧愛富」的雞籠經濟艙；但是，除非你很喜歡在熙來攘往東張西望的幢幢黑影和門口布簾一再掀動透進來的光線干擾之下看電影，否則這種情況絕對足以讓你血壓暴漲五內如焚惡向膽邊生。還有手機。除了每場必定少不了的鈴聲之外，忝不知恥地照接聽不誤、甚至大剌剌穿過其他正在專心看電影的觀眾走到外面去講然後再度晃過你面前施施然回座的人也比比皆是，再不然就是隨時不忘拿起手機來看看有沒有漏接電話或者傳傳簡訊什麼的── 嗯？你問我怎麼知道？拜託哦，在一片黑暗的電影院裡手機螢幕的各色光亮可是明顯惹眼得很──我見識淺薄，實在想不通短短兩小時不摸手機是會要人的命還是怎樣，如果你真的在等一通重要得不容關機錯失的電話，那就他喵的別到電影院裡來等吧！
《無法無天》（City of God）是這次我最喜愛的兩部片子之一（另一部是《麥兜故事》）──不幸也是我碰上遲到情況最嚴重的一場；經過半個小時川流不息探頭探腦的「皮影戲」，我真恨不得跟銀幕上人手一槍的巴西少年們借兩把傢伙來用用。無論如何，這絕對是部令人驚豔的作品，敘事手法精細繁複又流暢俐落，人物不論戲份多少個個色彩鮮明，歡快的音樂和緊湊的節奏勾勒出充滿欲望與活力的氛圍，但如此生機勃勃的、海灘陽光般耀眼燦爛揮灑不盡的青春卻是處處與死亡摩肩接踵勾肩搭背──其中的張力、諷刺和悲哀也因此呼之欲出。有人提出同樣是年輕一代、同樣是拍廣告或MTV起家的蓋瑞奇來做比較，我想基於乍看之下的某種類同感這樣的聯想或許難免，但我認為蓋瑞奇的片子（基本上《偷拐搶騙》只是《兩根槍管》的精煉變奏版）玩酷耍酷的成分居多，暴力、犯罪、死亡不過是導演酷炫手法中幾個好用的元素，然而《無法無天》的「熱鬧」和「刺激」卻是有再日常不過（因此也再殘酷不過）的現實沈沈墜在裡面的。我很贊同李達義影評中所說的，《無法無天》儘管大量採用好萊塢的聲光技巧，卻依然展現出濃厚的社會真實感以及地域特色。精通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高段功夫，梅瑞爾斯當然可以（也希望他繼續）對自以為是的美國影壇說不。
另一場附加特長「真人影戲遲到秀」的是《狗日子》（Dog Days），但老實說我倒並不很介意，因為比遲到秀更讓我受不了的是這部片子本身。簡單的說，這是一部很「醜陋」的電影：景物醜（烈日下似乎盡是水泥，光禿禿的停車場和公路、單調呆板的郊區住宅和大型量販店──我又開始為奧地利觀光局擔憂了），人物醜，人物的身體醜（赤裸裸的鏡頭一再刻意暴露出一具具蒼白變形的肉體，然後我想不通的是台灣偉大的電檢尺度連《狗臉的歲月》裡單純的裸體都要噴霧，可這部露毛露點口交orgy一應俱全的片子卻屁事皆無），人物的造型、性格、行為醜，就連平常感覺還算中性的德文聽來都醜惡之至。當然也許你會說導演正是要藉此傳達人性的醜陋面，但是「人性很醜陋」這點大家早就知道了啦，而這部片子在我看來並沒有講出任何新意；何況行為乖張難以預料的人物既然什麼事都可能做得出來，那麼不管他們做什麼事也就都毫無衝擊力了，這類所謂奇詭多變的劇情只讓我覺得乏味。幸好同一天稍後看了阿莫多瓦的《悄悄告訴她》（Talk to Her），像是好不容易撤下發霉的乾硬麵包之後端上熱騰騰的西班牙海鮮飯paella，感官神經總算得到一點補償和滿足。在BBS上看到有人對這部片子非常不滿，認為導演用溫情的角度看待一個強暴植物人女孩的混蛋，不但寬容他的罪行甚至還把女孩的奇蹟式甦醒歸功於他；這個觀點令我困惑了好久，因為，我當然也極度厭憎強暴這種惡行，但是，somehow我總覺得這部片子的焦點不在這裡。我並不認為阿莫多瓦意在「包庇」這樁罪行：Benigno確實因此坐牢（看到Marco去Segovia探監的場景，我的第一個反應是：哇咧怎麼連西班牙的監獄都比奧地利的住家好看得多！？），除了Marco之外一個朋友都不剩，最後自殺身亡；法律和道德的制裁並沒有缺席，雖然或許不是片中著墨的重點。我的感覺是，早期躁烈誇張的阿莫多瓦這些年來逐漸變得成熟內斂，從《我的母親》開始更細膩刻畫一些活在社會規範邊緣的畸零人不尋常的情感世界（抱歉「畸零人」一詞充滿貶抑，我其實不是這個意思，但暫時想不出適合的用字），深刻動人。了解Benigno的想法並不表示贊同他的行為（不要說強暴了，光是他跟蹤並混進Alicia家就已經夠變態的），但是……但是我也不確定該如何結論，我早說了很困惑的嘛。
其他印象比較深刻的片子包括：
《童魘》（Spider）。我向來並不怎麼欣賞大衛柯能堡的風格（就算扣掉笑話級的《蝴蝶君》），但這部片子他拍來卻相當沈穩，出乎意料。一般來說，主題強調「真實與虛幻難以分辨」的電影都太喜歡玩弄所謂的虛實界線，問題是電影本身就已經是一個既有框架之內的虛幻世界，在make-believe的材料和範圍中大談「make-believe的真實」和「make-believe的虛幻」之難分難解，實在缺乏說服力和震撼力；這也是我之所以覺得，比方說，很受好評的《睜開你的雙眼》亦不過爾爾的原因。柯能堡在這部片中不多玩花巧，用看似平鋪直敘的手法呈現情節，直到最後觀眾才驚覺「事實」可能早已混淆，主角的童年回憶可能根本充斥妄想。他害死的究竟是親媽還是後母？其實不重要，因為對他而言現實只有一種，就是我們跟他一起看到的那樣；至於錯亂的源由也不重要，至少我這種毫不信服精神分析的人就頗感謝柯能堡沒有嘗試扮演佛洛伊德（雖然他還是挺狡黠地偷渡了一點例如primal scene的蛛絲馬跡）。此外，米蘭達理查森「判若三人」的演出真是精彩得沒話說（這部電影的副標題大概可以叫做：女人的打扮真重要），雖然聖潔母親／淫蕩娼妓的典型二分有點老套，不過此非戰之罪，而且最後Mrs. Wilkinson這角色簡直像是原來那個演員披著她的臉皮繼續演的，令人嘆為觀止目瞪口呆。倒是做為片名和貫串全片的蜘蛛意象非常薄弱，雖然可以勉強解釋成主角編織自己的現實，但就算把這個元素去掉也不會對整部電影造成任何影響，它的存在反而像盲腸一樣缺乏功用。
《小孩不笨》（I Not Stupid）。諷刺其實很容易，尤其是對自己熟悉的環境和事物，有點大腦有點幽默感（或說有點吃飽沒事幹愛自找麻煩）的人都能挖掘出許多可諷可刺之處。容易當然沒什麼不好，大家還是都笑得很起勁包括我也是，特別是觀音媽網站那一段。但諷刺不一定是作亂造反，很多時候甚至可以是短暫發洩而後妥協反動。我不太能判別這部片子究竟是比較膽小還是格外狡猾，其實當初瞥見金馬影展節目手冊上影片介紹的「從新加坡政府到社會各階層都報以熱烈口碑」這麼一句已經讓我有點狐疑（而且我說狐疑並不只是因為此句的中文不太通），總之看到「口香糖型肉乾」這類辛辣譏諷中仍不忘穿插祥和俗濫感人情節、最後的結局更急轉直下，確實讓人彷彿吞下整包違禁口香糖一般哽得慌──原來新加坡人還是可以接受你在他自己家裡搶他的雞腿，只要你搶得有禮貌一點就行了？而三個伶俐小男生對著鏡頭體諒「媽媽的苦心」（也就是凡事都替人民料理妥當、處處為人民著想、擔心給你太多自由會把你撐爆了的政府），異口同聲興高采烈同意她們／他們的所作所為全是"for your own good"，這種安排委實太像官方宣導短片，令人不由得汗毛直豎──除非，這是對聽不懂反話的有關單位所做的更精緻取笑。（哦，倒是看了廣告公司小鬍子Ben與洋鬼子John吵架之後，我發現重音多落在後半字、又附加華閩混血語助詞的Singlish還挺適合用來對罵的哪！）
《鵬程千萬里》（Traveling Birds），其實法文原名Le Peuple Migrateur詩意得多。從北極到南極、跨越歐亞非美四大洲的壯闊自然美景，御風翱翔的候鳥，生存的嚴苛考驗和不斷遷徙的宿命，配上直攻神經的澎湃音樂，這部片子只有一個字可以形容：breath-taking，那種讓你頭皮發麻眼眶發熱渾身起雞皮疙瘩的撼動。跟我常看的（然後看完總是沮喪得想毀滅全人類的）Discovery動物紀錄片比起來，除了有大銀幕和杜比音效的加強威力之外，當你知道這部電影其實是劇情片（當然也包含大量辛苦拍得的寫實紀錄片段），片裡大多數慘遭不幸的鳥兒其實都還活得好好的時候，大家「似乎」就可以鬆一口氣，「似乎」就可以忘記銀幕外人類造成的生態浩劫了。
《折翼天使》（All or Nothing）。有哪位高人可以指點迷津，告訴我這部片子從頭到尾、從裡到外、正著看反著看……究竟哪裡扯得上「折翼」或「天使」？……咳，算了。跟一個朋友討論過，我們一致贊同麥克李非常能貼切掌握英國中下階層的生活肌理，這部片子大部分也進行得不疾不徐，但是接近結尾的情節轉折未免太急轉直下，始終窩囊囁嚅的Phil忽然口舌便給地追問探究起「愛的真諦」，Penny也立即幡然醒悟自己對丈夫不自覺流露出的鄙夷甚至厭惡（雖然這場情緒張力十足的戲本身確實相當強烈動人），然後兩人重溫深情舊夢，奮起振作面對人生，就連好吃懶做個性乖戾的兒子都一下子變得溫和體貼，這種安排實在太突兀也太急於許他們一個光明的未來了──而另兩個家庭的支線卻又不了了之毫無交代，整體來說是有些瑕疵的。
《十分狂想》（Ten Minutes Older），倒有八分無趣。也許是我對洋洋灑灑的「大師」陣容期待過高，也許是十分鐘的短片對這些拍慣劇情長片的名導而言較難掌握發揮，總之我不覺得看到什麼令人眼睛一亮的短小精悍之作。維多艾里斯的"Lifeline"有種田園詩的氣氛，算是比較吸引人；陳凱歌的〈百花深處〉也還有趣，但是話說得實在太白，最後添上的電腦動畫更是敗筆。最讓人火大的是史派克李的"We Wuz Robbed"──那根本是informercial，用剪接手法非常緊湊俐落、非常pro、也非常一面倒的訪談片段對觀眾強行填鴨整整十分鐘，要傳達的訊息只有一個：高爾和布希的佛州計票拉鋸戰被動了手腳，"We（意思是高爾陣營和支持民主黨的選民，特別是黑人選民）were screwed"。若說荷索的十分鐘「人類學紀錄片」放在這裡顯得異樣沈重、有點突兀，史派克李的十分鐘政治洗腦則根本令人作嘔。
最後來說說短片動畫，過去這些場次的票總是最搶手最熱門的，但近年似乎不復以往必定爆滿的盛況，不知跟選片素質參差不齊有沒有關係。今年我看了A、 B、D這三場，D組的整體水準最為低落，〈蒲公英〉廉價感傷、〈戲墨墨戲〉缺乏創意、〈窗〉的主題則嫌陳腔濫調，而〈聊天〉的粗劣俗氣令我倒胃口的程度簡直媲美去年某部根本是反毒宣導卡通、顯然鄙視觀眾智商的動畫（這裡說「某部」不是姑隱其名，而是想不起來了），倒是〈星期三的奶油派〉十分耐人尋味，我頗喜歡。所幸D組是我最先看的短片動畫場次，後來的A和B都挺清新討喜，有的可愛如〈非常小王子〉，有的優美如〈蝶之殺〉，有的亮眼如〈腦結石〉、〈美好的一天〉、〈看見冰山的男孩〉，有的感人如〈里奧納多〉……嗯，總算不至於讓這屆影展留下非常不是滋味的aftertaste。
(02/11/16)
《無法無天》（City of God）是這次我最喜愛的兩部片子之一（另一部是《麥兜故事》）──不幸也是我碰上遲到情況最嚴重的一場；經過半個小時川流不息探頭探腦的「皮影戲」，我真恨不得跟銀幕上人手一槍的巴西少年們借兩把傢伙來用用。無論如何，這絕對是部令人驚豔的作品，敘事手法精細繁複又流暢俐落，人物不論戲份多少個個色彩鮮明，歡快的音樂和緊湊的節奏勾勒出充滿欲望與活力的氛圍，但如此生機勃勃的、海灘陽光般耀眼燦爛揮灑不盡的青春卻是處處與死亡摩肩接踵勾肩搭背──其中的張力、諷刺和悲哀也因此呼之欲出。有人提出同樣是年輕一代、同樣是拍廣告或MTV起家的蓋瑞奇來做比較，我想基於乍看之下的某種類同感這樣的聯想或許難免，但我認為蓋瑞奇的片子（基本上《偷拐搶騙》只是《兩根槍管》的精煉變奏版）玩酷耍酷的成分居多，暴力、犯罪、死亡不過是導演酷炫手法中幾個好用的元素，然而《無法無天》的「熱鬧」和「刺激」卻是有再日常不過（因此也再殘酷不過）的現實沈沈墜在裡面的。我很贊同李達義影評中所說的，《無法無天》儘管大量採用好萊塢的聲光技巧，卻依然展現出濃厚的社會真實感以及地域特色。精通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高段功夫，梅瑞爾斯當然可以（也希望他繼續）對自以為是的美國影壇說不。
另一場附加特長「真人影戲遲到秀」的是《狗日子》（Dog Days），但老實說我倒並不很介意，因為比遲到秀更讓我受不了的是這部片子本身。簡單的說，這是一部很「醜陋」的電影：景物醜（烈日下似乎盡是水泥，光禿禿的停車場和公路、單調呆板的郊區住宅和大型量販店──我又開始為奧地利觀光局擔憂了），人物醜，人物的身體醜（赤裸裸的鏡頭一再刻意暴露出一具具蒼白變形的肉體，然後我想不通的是台灣偉大的電檢尺度連《狗臉的歲月》裡單純的裸體都要噴霧，可這部露毛露點口交orgy一應俱全的片子卻屁事皆無），人物的造型、性格、行為醜，就連平常感覺還算中性的德文聽來都醜惡之至。當然也許你會說導演正是要藉此傳達人性的醜陋面，但是「人性很醜陋」這點大家早就知道了啦，而這部片子在我看來並沒有講出任何新意；何況行為乖張難以預料的人物既然什麼事都可能做得出來，那麼不管他們做什麼事也就都毫無衝擊力了，這類所謂奇詭多變的劇情只讓我覺得乏味。幸好同一天稍後看了阿莫多瓦的《悄悄告訴她》（Talk to Her），像是好不容易撤下發霉的乾硬麵包之後端上熱騰騰的西班牙海鮮飯paella，感官神經總算得到一點補償和滿足。在BBS上看到有人對這部片子非常不滿，認為導演用溫情的角度看待一個強暴植物人女孩的混蛋，不但寬容他的罪行甚至還把女孩的奇蹟式甦醒歸功於他；這個觀點令我困惑了好久，因為，我當然也極度厭憎強暴這種惡行，但是，somehow我總覺得這部片子的焦點不在這裡。我並不認為阿莫多瓦意在「包庇」這樁罪行：Benigno確實因此坐牢（看到Marco去Segovia探監的場景，我的第一個反應是：哇咧怎麼連西班牙的監獄都比奧地利的住家好看得多！？），除了Marco之外一個朋友都不剩，最後自殺身亡；法律和道德的制裁並沒有缺席，雖然或許不是片中著墨的重點。我的感覺是，早期躁烈誇張的阿莫多瓦這些年來逐漸變得成熟內斂，從《我的母親》開始更細膩刻畫一些活在社會規範邊緣的畸零人不尋常的情感世界（抱歉「畸零人」一詞充滿貶抑，我其實不是這個意思，但暫時想不出適合的用字），深刻動人。了解Benigno的想法並不表示贊同他的行為（不要說強暴了，光是他跟蹤並混進Alicia家就已經夠變態的），但是……但是我也不確定該如何結論，我早說了很困惑的嘛。
其他印象比較深刻的片子包括：
《童魘》（Spider）。我向來並不怎麼欣賞大衛柯能堡的風格（就算扣掉笑話級的《蝴蝶君》），但這部片子他拍來卻相當沈穩，出乎意料。一般來說，主題強調「真實與虛幻難以分辨」的電影都太喜歡玩弄所謂的虛實界線，問題是電影本身就已經是一個既有框架之內的虛幻世界，在make-believe的材料和範圍中大談「make-believe的真實」和「make-believe的虛幻」之難分難解，實在缺乏說服力和震撼力；這也是我之所以覺得，比方說，很受好評的《睜開你的雙眼》亦不過爾爾的原因。柯能堡在這部片中不多玩花巧，用看似平鋪直敘的手法呈現情節，直到最後觀眾才驚覺「事實」可能早已混淆，主角的童年回憶可能根本充斥妄想。他害死的究竟是親媽還是後母？其實不重要，因為對他而言現實只有一種，就是我們跟他一起看到的那樣；至於錯亂的源由也不重要，至少我這種毫不信服精神分析的人就頗感謝柯能堡沒有嘗試扮演佛洛伊德（雖然他還是挺狡黠地偷渡了一點例如primal scene的蛛絲馬跡）。此外，米蘭達理查森「判若三人」的演出真是精彩得沒話說（這部電影的副標題大概可以叫做：女人的打扮真重要），雖然聖潔母親／淫蕩娼妓的典型二分有點老套，不過此非戰之罪，而且最後Mrs. Wilkinson這角色簡直像是原來那個演員披著她的臉皮繼續演的，令人嘆為觀止目瞪口呆。倒是做為片名和貫串全片的蜘蛛意象非常薄弱，雖然可以勉強解釋成主角編織自己的現實，但就算把這個元素去掉也不會對整部電影造成任何影響，它的存在反而像盲腸一樣缺乏功用。
《小孩不笨》（I Not Stupid）。諷刺其實很容易，尤其是對自己熟悉的環境和事物，有點大腦有點幽默感（或說有點吃飽沒事幹愛自找麻煩）的人都能挖掘出許多可諷可刺之處。容易當然沒什麼不好，大家還是都笑得很起勁包括我也是，特別是觀音媽網站那一段。但諷刺不一定是作亂造反，很多時候甚至可以是短暫發洩而後妥協反動。我不太能判別這部片子究竟是比較膽小還是格外狡猾，其實當初瞥見金馬影展節目手冊上影片介紹的「從新加坡政府到社會各階層都報以熱烈口碑」這麼一句已經讓我有點狐疑（而且我說狐疑並不只是因為此句的中文不太通），總之看到「口香糖型肉乾」這類辛辣譏諷中仍不忘穿插祥和俗濫感人情節、最後的結局更急轉直下，確實讓人彷彿吞下整包違禁口香糖一般哽得慌──原來新加坡人還是可以接受你在他自己家裡搶他的雞腿，只要你搶得有禮貌一點就行了？而三個伶俐小男生對著鏡頭體諒「媽媽的苦心」（也就是凡事都替人民料理妥當、處處為人民著想、擔心給你太多自由會把你撐爆了的政府），異口同聲興高采烈同意她們／他們的所作所為全是"for your own good"，這種安排委實太像官方宣導短片，令人不由得汗毛直豎──除非，這是對聽不懂反話的有關單位所做的更精緻取笑。（哦，倒是看了廣告公司小鬍子Ben與洋鬼子John吵架之後，我發現重音多落在後半字、又附加華閩混血語助詞的Singlish還挺適合用來對罵的哪！）
《鵬程千萬里》（Traveling Birds），其實法文原名Le Peuple Migrateur詩意得多。從北極到南極、跨越歐亞非美四大洲的壯闊自然美景，御風翱翔的候鳥，生存的嚴苛考驗和不斷遷徙的宿命，配上直攻神經的澎湃音樂，這部片子只有一個字可以形容：breath-taking，那種讓你頭皮發麻眼眶發熱渾身起雞皮疙瘩的撼動。跟我常看的（然後看完總是沮喪得想毀滅全人類的）Discovery動物紀錄片比起來，除了有大銀幕和杜比音效的加強威力之外，當你知道這部電影其實是劇情片（當然也包含大量辛苦拍得的寫實紀錄片段），片裡大多數慘遭不幸的鳥兒其實都還活得好好的時候，大家「似乎」就可以鬆一口氣，「似乎」就可以忘記銀幕外人類造成的生態浩劫了。
《折翼天使》（All or Nothing）。有哪位高人可以指點迷津，告訴我這部片子從頭到尾、從裡到外、正著看反著看……究竟哪裡扯得上「折翼」或「天使」？……咳，算了。跟一個朋友討論過，我們一致贊同麥克李非常能貼切掌握英國中下階層的生活肌理，這部片子大部分也進行得不疾不徐，但是接近結尾的情節轉折未免太急轉直下，始終窩囊囁嚅的Phil忽然口舌便給地追問探究起「愛的真諦」，Penny也立即幡然醒悟自己對丈夫不自覺流露出的鄙夷甚至厭惡（雖然這場情緒張力十足的戲本身確實相當強烈動人），然後兩人重溫深情舊夢，奮起振作面對人生，就連好吃懶做個性乖戾的兒子都一下子變得溫和體貼，這種安排實在太突兀也太急於許他們一個光明的未來了──而另兩個家庭的支線卻又不了了之毫無交代，整體來說是有些瑕疵的。
《十分狂想》（Ten Minutes Older），倒有八分無趣。也許是我對洋洋灑灑的「大師」陣容期待過高，也許是十分鐘的短片對這些拍慣劇情長片的名導而言較難掌握發揮，總之我不覺得看到什麼令人眼睛一亮的短小精悍之作。維多艾里斯的"Lifeline"有種田園詩的氣氛，算是比較吸引人；陳凱歌的〈百花深處〉也還有趣，但是話說得實在太白，最後添上的電腦動畫更是敗筆。最讓人火大的是史派克李的"We Wuz Robbed"──那根本是informercial，用剪接手法非常緊湊俐落、非常pro、也非常一面倒的訪談片段對觀眾強行填鴨整整十分鐘，要傳達的訊息只有一個：高爾和布希的佛州計票拉鋸戰被動了手腳，"We（意思是高爾陣營和支持民主黨的選民，特別是黑人選民）were screwed"。若說荷索的十分鐘「人類學紀錄片」放在這裡顯得異樣沈重、有點突兀，史派克李的十分鐘政治洗腦則根本令人作嘔。
最後來說說短片動畫，過去這些場次的票總是最搶手最熱門的，但近年似乎不復以往必定爆滿的盛況，不知跟選片素質參差不齊有沒有關係。今年我看了A、 B、D這三場，D組的整體水準最為低落，〈蒲公英〉廉價感傷、〈戲墨墨戲〉缺乏創意、〈窗〉的主題則嫌陳腔濫調，而〈聊天〉的粗劣俗氣令我倒胃口的程度簡直媲美去年某部根本是反毒宣導卡通、顯然鄙視觀眾智商的動畫（這裡說「某部」不是姑隱其名，而是想不起來了），倒是〈星期三的奶油派〉十分耐人尋味，我頗喜歡。所幸D組是我最先看的短片動畫場次，後來的A和B都挺清新討喜，有的可愛如〈非常小王子〉，有的優美如〈蝶之殺〉，有的亮眼如〈腦結石〉、〈美好的一天〉、〈看見冰山的男孩〉，有的感人如〈里奧納多〉……嗯，總算不至於讓這屆影展留下非常不是滋味的aftertaste。
(02/11/16)
刺客孤雛
雖然我就是《刺客學徒》一書的譯者，但此刻寫起這篇相關文字並不覺得有什麼需要「顧忌」或者「避嫌」的地方。首先這裡不會做翻譯方面的討論，因此沒有敝帚自珍或者球員兼裁判的問題；其次，譯者的酬勞是按照成稿的字數計算，這本書的銷售量如何對我個人的收入一點影響也沒有（至於各位耳熟能詳的「魔戒傳奇」則是個令人豔羨、絕無僅有的例外），所以不存在任何利害關係的考量；此外，由於工作檔期無法配合，我已經確定不會接下這套書第二、三部的翻譯，也就沒有隱惡揚善、大肆吹捧以期討好雇主換取較優稿費的可能嫌疑啦（何況我也沒聽說過用這種招數真的就能多賺點錢的……）。想寫這篇東西純粹是出於讀到好看的書的興奮之情，就像我先前也寫過一些類似的讀書心得報告，只不過《刺客學徒》恰巧是我在工作過程中接觸到的作品罷了。
（以下含大量劇情spoiler，請自行斟酌閱讀）
翻開第一頁，還來不及注意到任何其他東西之前，你一定就已經發現了這套書相當重要的一個特色，那就是以主角的第一人稱來進行敘事。這一點在奇幻文學是很少見的，因為這個文類的作品多半必須處理一整個世界──包括地理、歷史、文化、種族、風俗等等──的設定與鋪陳，用第三人稱的全知觀點比較能把各種來龍去脈交代得面面俱到，而第一人稱的敘述由於視角受限，本來就不適合做大全景式的描寫。但是第一人稱視角當然也有它的優點，那就是能更直接、更自然地刻畫探索人物的內心，感染力更強，更容易讓讀者產生共鳴。在《刺客學徒》中，作者羅蘋‧荷布對第一人稱敘事的運用便十分巧妙：一方面，由於主角蜚滋的年紀還小、處境又特殊，他既不能也不必為讀者解釋一切，但我們只要透過逐漸成長的他的眼睛看出去，就能隨著他一起體驗了解周遭的世界，這樣的寫法不僅更加生動靈活，也避免了在小說情節中硬生生插進大段「設定說明」的突兀。另一方面，每一章開頭都穿插一小段（與情節息息相關的）歷史記載，不但補充了第一人稱敘述中無法提及的內容，把必須的背景知識簡明扼要地提供給讀者，而且由於這些記載片段是若干年後的蜚滋正在進行的書寫和回憶，使得我們此刻所讀到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層已成定局、無力回天的無奈，除了呼應蜚滋流露在字裡行間的怨嘆，更讓人對這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感到好奇，是十分成功的敘事策略。
當然啦，把第一人稱觀點的效果洋洋灑灑分析了這麼一堆，要是作者缺乏深刻挖掘角色心理層面細微轉折、複雜情緒的功力，也還是白搭。而這正是我認為荷布特別擅長的地方。蜚滋是個性格內斂堅韌的少年，有能力也有毅力在逆境中奮鬥求生，但年僅六歲就被身份成謎的母親遺棄（雖然母親很可能也是身不由己）、又永遠與人人都說長相與他神似的父親緣慳一面，這份憾恨創傷是怎麼也無法抹滅的；身為私生子是他完全沒有選擇餘地的事，但從他出生的那一剎那起，就註定終生都將籠罩在這個污名的陰影之下。荷布細膩的筆觸將這些糾葛的情緒寫得絲絲入扣，一些特殊事件的安排也別具匠心，鮮明地勾勒出主角飽嚐人情冷暖的童年。例如切德受黠謀之命佯裝動怒、考驗蜚滋的忠誠時，年僅十歲的蜚滋所陷入的徹底無助與絕望；例如蜚滋在路邊莫名其妙聽到父親的死訊時，那種錯愕、失落、以及再次迎面承受私生子這個身份的無限屈辱與悲哀；此外他與博瑞屈這兩個同樣孤寂卻被自己寂寞的高牆各自囚禁的人的種種衝突，還有他與個性古怪、不善表達感情的耐辛之間那種格外矛盾、生硬但漸入佳境的關係，都寫得十分細緻感人。我最喜歡的一段是接近書的結尾，蜚滋（以及讀者）終於發現博瑞屈並不曾狠心殺死大鼻子，兩人這才領悟到彼此之間累積了多少莫須有的誤解和敵意，然而逝去的時光已經再也找不回來，他們平白在相互怨恨中過了這麼多年，剎那間恍然、悵然又惘然的感覺令人為之嘆息。
反派角色蓋倫和他的精技課是全書最耐人尋味的一段。從旁觀者的立場來看，我們當然很容易責怪蜚滋和他的同學過於天真、意志薄弱、缺乏道德勇氣，居然那麼輕易就服從了蓋倫的暴虐紀律和荒謬邏輯；但人的心智本來就是非常容易被誤導、被操縱的東西，這一點不僅科學和文學和日常生活中充滿層出不窮大大小小的實證，更有二次大戰納粹德國這樣可怕極端的例子告訴我們，一整群再正常不過的普通人──不是幾個或十幾個，而是幾十萬、幾百萬個──可以被操弄擺佈得如何麻木又盲目，如何將令人髮指的暴行合理化甚至視為正當必要。等到蓋倫自己的私生子身份真相大白，不但他口口聲聲辱罵私生子、對蜚滋非理性的激烈痛恨等言行立刻有了更深層的心理意義，而且先前博瑞屈說王室與一般百姓不同、王室私生子很少見的這句話也變得諷刺之至──從切德到蓋倫再到蜚滋，瞻遠家族這不就已經連著三代都出現私生子了嗎？赤裸的人性欲望、晦暗的王室恩怨內幕在此含蓄卻犀利地展露無遺（如果是《冰與火之歌》的喬治‧馬丁，八成會用麻辣煽情的筆法把這些私生子的「製造過程」也寫個鉅細靡遺吧！哈哈……）。更諷刺的是，同樣是大逆不道密謀篡位、同樣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蓋倫和帝尊這對一母所出的兄弟下場竟如此不同，前者當場斃命，後者則根本沒受到什麼懲罰，仍然被姑息容忍，繼續維持光鮮的表面假象，這其中唯一的差別，不就只在於一個是私生子、另一個是婚生子而已嗎？
雖然我個人對這本書相當喜愛，不過持平而論，它也並非完美無缺，事實上書中情節有個不算小的漏洞，不知大家有沒有發現？我自己是在橫跨好幾個月的工作過程中讀了第三遍才察覺的，雖說一旦察覺之後就會發現它其實也相當明顯。問題出在威儀這個人物：他是黠謀國王的外甥，所以等於是蜚滋的表叔，不過他輩份雖高年紀卻小。十四章裡，蓋倫的精技課開始之前他第一次出場（雖然早在第一章惟真和帝尊的對話就曾提過他），蜚滋自己說威儀比他小兩歲，而此時蜚滋十三歲（是他在潔宜灣「只費肥油」圓滿達成任務的同一年冬初），所以威儀還是個有點嬰兒肥的十一歲男孩；緊接著，隔年秋天他們一行人就替惟真前往群山王國去迎娶珂翠肯了，這時候蜚滋十四歲，威儀理應是仍然稚氣未脫的十二歲，卻居然已經擔任起迎親代表團的領隊。就算他再怎麼貴為地位僅次於惟真和帝尊的嫡系王子，再怎麼深受蓋倫的寵信，也絕對沒有讓一個十二歲的小毛頭獨自率領大批人馬出遠門、進行兩國聯姻的重大外交任務的道理；更何況在他們抵達群山王國之後的情節中，無論從威儀本身的言行舉止或者從其他人對待他的態度看來，他都完全是一個階級和年紀俱與帝尊相近的青年男子，而不是一個比蜚滋更年幼的小男生──不管他被蓋倫嚴苛非人的紀律訓練得如何早熟、如何脫胎換骨，都很難說得通的啦。
但瑕不掩瑜，這本書鮮活特殊的人物、緊湊精彩的情節，都讓我非常願意給它打五個燈……呃，不是，五顆星的滿分。不過有點可惜的是，當初令我充滿熱切期待的第二、第三部似乎沒能接續第一部優異的成績──不是說它們寫得不好，只是跟在特別亮的五顆星後面不免相形失色。後兩本的故事發展依然高潮迭起扣人心弦，荷布擅長的心理描寫也依然很有發揮，然而在我看來整體的結構出現了若干瑕疵，比如篇幅太長缺乏剪裁，略嫌蕪雜散漫（《刺客學徒》是二十八萬字，依此粗略估計，二三部的中文本各將高達四五十萬字），若干人物與情節的安排顯得牽強，而第一人稱視角的敘事也遇上了一些瓶頸、留下了一些未能解釋／解決的問題。總之，箇中詳情還是等書出版之後再來細說分明吧，至於現在已經迫不及待欲知後事的人，我就把我私下半開玩笑地給這套書訂的副標題列出來──
《刺客學徒》：孤星淚之狗臉的歲月
《皇家刺客》：一個屋簷下之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刺客任務》：奧德賽之王子復仇記
──供各位自行發揮想像力好囉……
(02/11/06)
（以下含大量劇情spoiler，請自行斟酌閱讀）
翻開第一頁，還來不及注意到任何其他東西之前，你一定就已經發現了這套書相當重要的一個特色，那就是以主角的第一人稱來進行敘事。這一點在奇幻文學是很少見的，因為這個文類的作品多半必須處理一整個世界──包括地理、歷史、文化、種族、風俗等等──的設定與鋪陳，用第三人稱的全知觀點比較能把各種來龍去脈交代得面面俱到，而第一人稱的敘述由於視角受限，本來就不適合做大全景式的描寫。但是第一人稱視角當然也有它的優點，那就是能更直接、更自然地刻畫探索人物的內心，感染力更強，更容易讓讀者產生共鳴。在《刺客學徒》中，作者羅蘋‧荷布對第一人稱敘事的運用便十分巧妙：一方面，由於主角蜚滋的年紀還小、處境又特殊，他既不能也不必為讀者解釋一切，但我們只要透過逐漸成長的他的眼睛看出去，就能隨著他一起體驗了解周遭的世界，這樣的寫法不僅更加生動靈活，也避免了在小說情節中硬生生插進大段「設定說明」的突兀。另一方面，每一章開頭都穿插一小段（與情節息息相關的）歷史記載，不但補充了第一人稱敘述中無法提及的內容，把必須的背景知識簡明扼要地提供給讀者，而且由於這些記載片段是若干年後的蜚滋正在進行的書寫和回憶，使得我們此刻所讀到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層已成定局、無力回天的無奈，除了呼應蜚滋流露在字裡行間的怨嘆，更讓人對這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感到好奇，是十分成功的敘事策略。
當然啦，把第一人稱觀點的效果洋洋灑灑分析了這麼一堆，要是作者缺乏深刻挖掘角色心理層面細微轉折、複雜情緒的功力，也還是白搭。而這正是我認為荷布特別擅長的地方。蜚滋是個性格內斂堅韌的少年，有能力也有毅力在逆境中奮鬥求生，但年僅六歲就被身份成謎的母親遺棄（雖然母親很可能也是身不由己）、又永遠與人人都說長相與他神似的父親緣慳一面，這份憾恨創傷是怎麼也無法抹滅的；身為私生子是他完全沒有選擇餘地的事，但從他出生的那一剎那起，就註定終生都將籠罩在這個污名的陰影之下。荷布細膩的筆觸將這些糾葛的情緒寫得絲絲入扣，一些特殊事件的安排也別具匠心，鮮明地勾勒出主角飽嚐人情冷暖的童年。例如切德受黠謀之命佯裝動怒、考驗蜚滋的忠誠時，年僅十歲的蜚滋所陷入的徹底無助與絕望；例如蜚滋在路邊莫名其妙聽到父親的死訊時，那種錯愕、失落、以及再次迎面承受私生子這個身份的無限屈辱與悲哀；此外他與博瑞屈這兩個同樣孤寂卻被自己寂寞的高牆各自囚禁的人的種種衝突，還有他與個性古怪、不善表達感情的耐辛之間那種格外矛盾、生硬但漸入佳境的關係，都寫得十分細緻感人。我最喜歡的一段是接近書的結尾，蜚滋（以及讀者）終於發現博瑞屈並不曾狠心殺死大鼻子，兩人這才領悟到彼此之間累積了多少莫須有的誤解和敵意，然而逝去的時光已經再也找不回來，他們平白在相互怨恨中過了這麼多年，剎那間恍然、悵然又惘然的感覺令人為之嘆息。
反派角色蓋倫和他的精技課是全書最耐人尋味的一段。從旁觀者的立場來看，我們當然很容易責怪蜚滋和他的同學過於天真、意志薄弱、缺乏道德勇氣，居然那麼輕易就服從了蓋倫的暴虐紀律和荒謬邏輯；但人的心智本來就是非常容易被誤導、被操縱的東西，這一點不僅科學和文學和日常生活中充滿層出不窮大大小小的實證，更有二次大戰納粹德國這樣可怕極端的例子告訴我們，一整群再正常不過的普通人──不是幾個或十幾個，而是幾十萬、幾百萬個──可以被操弄擺佈得如何麻木又盲目，如何將令人髮指的暴行合理化甚至視為正當必要。等到蓋倫自己的私生子身份真相大白，不但他口口聲聲辱罵私生子、對蜚滋非理性的激烈痛恨等言行立刻有了更深層的心理意義，而且先前博瑞屈說王室與一般百姓不同、王室私生子很少見的這句話也變得諷刺之至──從切德到蓋倫再到蜚滋，瞻遠家族這不就已經連著三代都出現私生子了嗎？赤裸的人性欲望、晦暗的王室恩怨內幕在此含蓄卻犀利地展露無遺（如果是《冰與火之歌》的喬治‧馬丁，八成會用麻辣煽情的筆法把這些私生子的「製造過程」也寫個鉅細靡遺吧！哈哈……）。更諷刺的是，同樣是大逆不道密謀篡位、同樣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蓋倫和帝尊這對一母所出的兄弟下場竟如此不同，前者當場斃命，後者則根本沒受到什麼懲罰，仍然被姑息容忍，繼續維持光鮮的表面假象，這其中唯一的差別，不就只在於一個是私生子、另一個是婚生子而已嗎？
雖然我個人對這本書相當喜愛，不過持平而論，它也並非完美無缺，事實上書中情節有個不算小的漏洞，不知大家有沒有發現？我自己是在橫跨好幾個月的工作過程中讀了第三遍才察覺的，雖說一旦察覺之後就會發現它其實也相當明顯。問題出在威儀這個人物：他是黠謀國王的外甥，所以等於是蜚滋的表叔，不過他輩份雖高年紀卻小。十四章裡，蓋倫的精技課開始之前他第一次出場（雖然早在第一章惟真和帝尊的對話就曾提過他），蜚滋自己說威儀比他小兩歲，而此時蜚滋十三歲（是他在潔宜灣「只費肥油」圓滿達成任務的同一年冬初），所以威儀還是個有點嬰兒肥的十一歲男孩；緊接著，隔年秋天他們一行人就替惟真前往群山王國去迎娶珂翠肯了，這時候蜚滋十四歲，威儀理應是仍然稚氣未脫的十二歲，卻居然已經擔任起迎親代表團的領隊。就算他再怎麼貴為地位僅次於惟真和帝尊的嫡系王子，再怎麼深受蓋倫的寵信，也絕對沒有讓一個十二歲的小毛頭獨自率領大批人馬出遠門、進行兩國聯姻的重大外交任務的道理；更何況在他們抵達群山王國之後的情節中，無論從威儀本身的言行舉止或者從其他人對待他的態度看來，他都完全是一個階級和年紀俱與帝尊相近的青年男子，而不是一個比蜚滋更年幼的小男生──不管他被蓋倫嚴苛非人的紀律訓練得如何早熟、如何脫胎換骨，都很難說得通的啦。
但瑕不掩瑜，這本書鮮活特殊的人物、緊湊精彩的情節，都讓我非常願意給它打五個燈……呃，不是，五顆星的滿分。不過有點可惜的是，當初令我充滿熱切期待的第二、第三部似乎沒能接續第一部優異的成績──不是說它們寫得不好，只是跟在特別亮的五顆星後面不免相形失色。後兩本的故事發展依然高潮迭起扣人心弦，荷布擅長的心理描寫也依然很有發揮，然而在我看來整體的結構出現了若干瑕疵，比如篇幅太長缺乏剪裁，略嫌蕪雜散漫（《刺客學徒》是二十八萬字，依此粗略估計，二三部的中文本各將高達四五十萬字），若干人物與情節的安排顯得牽強，而第一人稱視角的敘事也遇上了一些瓶頸、留下了一些未能解釋／解決的問題。總之，箇中詳情還是等書出版之後再來細說分明吧，至於現在已經迫不及待欲知後事的人，我就把我私下半開玩笑地給這套書訂的副標題列出來──
《刺客學徒》：孤星淚之狗臉的歲月
《皇家刺客》：一個屋簷下之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刺客任務》：奧德賽之王子復仇記
──供各位自行發揮想像力好囉……
(02/11/06)
2008/12/16
To be exact and futile
Imagining death I try to live it
Imagining them I try to get away
Imagining me I try to
Separate the skeleton from my body
Or the words springing from my forehead
A bad and difficult birth--
A new day promises to
Break in the long blink of an eye
Yet is never here
Only a cat's shadow passes
Like a breath
Through the lighted square of the window
(02/07/31)
Imagining them I try to get away
Imagining me I try to
Separate the skeleton from my body
Or the words springing from my forehead
A bad and difficult birth--
A new day promises to
Break in the long blink of an eye
Yet is never here
Only a cat's shadow passes
Like a breath
Through the lighted square of the window
(02/07/31)
[我的神經病.之三]你覺得OK？
這篇東西原本有一個非常無趣的大白話標題叫做「編輯真的、真的很重要」；是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絲毫沒有挖苦或譏嘲的反話企圖，而是我在讀昨天剛買的一本書時深切的（再度）體認。那是一本以臨床實例討論大腦功能、運作方式及其病變的科普書籍，中譯者自己也從事相關領域的研究，而且先前就已經讀過該書。做為一個神經醫學的外行人，我當然無法對書中專業名詞乃至概念部分的翻譯做任何評論──這固然是我斗膽沒有先去找出英文原文再來寫這篇東西的部分原因，但老實說，更重要的一點在於這本書裡很多地方的翻譯只消看中文（竟然）就知道問題多多。如果你覺得看到這裡還不知道我在講什麼，沒關係，咱們馬上進入實例。
書名：尋找腦中幻影（Phantoms in the Brain）
作者：V.S. Ramachadran & Sandra Blackslee
譯者：朱迺欣
科學叢書總編輯：吳程遠
責任編輯：未註明
系列策劃（及此書的專文推薦人）：洪蘭
出版者：遠流
出版日期：2002年7月1日初版
p.15
寫通俗作品時，專業科學家會走在緊繃的繩索上，一方面必須讓讀者了解，另一方面必須避免過於簡單，以免遭到專家的非議。
「緊繃的繩索」顯然是tightrope，將此句前半翻成「專業科學家寫通俗作品就像是在走鋼索」不是比較通順嗎？嗯，你也許會覺得我這是吹毛求疵，不過我們才剛開始而已……
p.64
那是我如何遇到索連生。
老實說，看到這句我渾身陡然一陣惡寒。像這種「看中文馬上可以想出英文是什麼」的直譯句子還有很多。請往下看。
p.69
但是功能重整也不是全部的故事。它無法解釋為什麼索連生和其他病人能隨心所欲的動幻肢，或改變幻肢的姿勢。
「不是全部的故事」是什麼，你一定已經想到了：not the whole story，（真的不用看原書就能很篤定原文是啥，對吧？）這裡隨便翻成「不能涵蓋或說明一切」等等都會比「不是全部的故事」像中文得多。
p.87
他絕望中。
我沒打錯，也沒省略。這句話真的就只有這四個字。對，這種句子也許是做到了「信」，多少也還能「達」，但是實在太突兀，看起來活脫是外國人寫的中文。這類例子也很多，隨便再舉一個：
p.93
他說：「真的？我已等不及。」
這種電報式的語句本書內還有很多（尤其是在對話情境中顯得格外生硬彆扭），我就不一一列舉了。這或許算是比較輕微的翻譯問題，但當它一再出現、累積相當的數量，對整本書的譯文品質造成的殺傷力同樣很可觀。當然，如果你看到「如果我特別留意，醫生，我注意到你的一隻眼睛和一個耳朵失蹤！你覺得OK？」（p.141）這種句子也覺得OK的話，那我就無話可說了。
p.121
你會預期這個人將有很大的困難，抓到他有興趣的東西或正確地指出他有興趣的目標，因而大為煩惱。
「將有很大的困難」：will have great difficulty對吧？此外「你會預期」也很怪。比較像中文也比較簡單的講法是，「可以想見，他會很難抓到……」（「因而大為煩惱」放在這麼長的句末其實也不妥，但我還是盡量不要太龜毛吧）
pp.129-30
我看到的象徵包括一位藍色胡佛、金黃色的星火、正在融化的紫色木塊……
因為是討論視覺幻象，所以我實在猜不出「一位藍色胡佛」是什麼，除非是英國人對吸塵器的俗稱（hoover）。同樣令人百思不解的詭異幻象還出現在p.148：「人們有奇怪的目光，動物從他們的腦流出來，不是從織布機出來。」織布機？？
p.131
當住在養老院的祖母坐在輪椅上說：「地板上的這些荷花在做什麼？」她的家人會以為她已癡呆。
「荷花在做什麼」？中文版的祖母聽起來可能比英文版的祖母癡呆更嚴重。這部分是在討論視覺系統病變所產生的鮮明幻象而不是精神錯亂，我想她問的意思應該是：「地板上怎麼會有這些荷花？」
p.133
他知道不像其他的視網膜，這個特殊地點對光不敏感。
姑且不要龜毛挑剔這句子的結構顯然是英文又一次直譯（he knows [that] unlike...）好了，但「其他的」視網膜？（這裡講的是視網膜上某一處構造所造成的盲點，哪來的其他？是the rest of嗎？）還有「特殊地點」？
p.149
一位沒有孩子的老公，他的幻象一再出現小女孩和小男孩……
「一位沒有孩子的老公」？這真的不是中文吧？顯然是a childless husband的神奇直譯，「一名沒有子女的已婚男子」會比較正常吧？
pp.153-54
幻象常常行蹤飄忽，好像它們有自己的生活，它們的行蹤與我當時在做或在想的事情無關。
「自己的生活」應是life of their own，翻為「有自己的生命」可能較為妥當。畢竟生命和生活的意涵實在差蠻多的。
p.176
人由他的信念組成。當他相信，他如他的相信。
我不知道你的信念怎麼樣，但我個人實在很難相信這種句子是中文。
p.247
顯然地，你每天遇到的每個人和每件事不會觸動警鈴，否則你會無法適應，而且很快會發瘋。
顯然地，應該是「不是你每天遇到的每個人、每件事都會觸動警鈴」，這樣翻不僅是順口與否的問題，句義也比較正確。
p.249
同樣地，大部分的動物沒有顏色的接受體或神經通路，你會從顏色不是真實的做結論？
同樣地，這後半句顯然只是「難道你會因此就歸納出『顏色並非真實存在』的結論？」的意思。
p.303
……因為實驗隱藏乞求問題的假定，結果可能產生誤導……
如果你不知道beg the question這個片語及其義，請問你看得懂這句話嗎？
這最後一個實例同樣也是書內很多句子的翻譯毛病。就算「雅」與否或者「像中文」與否是個人認知的問題好了，但如果你必須懂英文單字片語句型等等才能看懂中文譯文，那麼這種中譯本還要它幹什麼？
我必須說明的是，以上只是我粗略將書讀過一遍隨手撿出的例子──我不敢也實在不能細讀，因為太痛苦了──其他普遍存在全書的翻譯問題包括：
1.滿篇的「你」「它」與「和」：因為實在太多，一時間反而好像很難舉例，但是如果你想要動你的手去你的書架上拿這本書來讀，你就會發現它真的充滿這種例子，而且它們都很僵硬和不像中文。
2.整本書寫到問句時幾乎完全沒有任何中文的疑問助詞如「嗎」、「呢」也就罷了（這種問題出現在對話時特別嚴重，使那些句子很不像正常人會說的話），甚至連「是否」、「會不會/能不能/有沒有」這種結構都沒有，於是例如「你能用你的手臂？」（p.180）或「它有清楚的界限？」（p.133）「這種對我和世界的錯誤想法會增強我的生存？」（p.184）之類的句子層出不窮。
3.一些非專業而很普遍運用的詞語錯得相當誇張，如笑話的punchline譯為「打擊話」（p.272），鬧劇式的肢體笑點（如踩到香蕉皮滑跤） slapstick譯為「擊板現象」，老實說，都很離譜「和」令人毛骨悚然。相較之下，把反駁別人的話譯為「垃圾！」而非「胡說」（p.18, p.289，原文顯然是rubbish）、把表示驚嘆語氣而非疑問的why照譯成「為什麼」（p.194）、guess what譯成「猜猜看」（p.221）、alpha male直接譯為不知所云的「α男性」（p.184）或者把devil's advocate譯為「魔鬼的信徒」（p.187）等等，倒好像不足掛齒了。
底線是？好的，我的重點是這樣：譯者是執業亦執教的醫生，自己也承認是翻譯菜鳥（p.22），我並不苛求他一定要既具備高深英文造詣又能寫作優美或至少通順的中文，策劃者請他來翻譯，顯然是為了借重他的醫學專業。但是除了醫學專業部分之外，這種錯誤很明顯的生手譯稿完工後，是不是也應該交由專業編輯整理潤飾過再出版，才是比較負責任的態度？我完全同意洪蘭在推薦專文中說的「一本好書如果沒有找對人譯，譯壞了就糟蹋了這本書」（p.9），但是證諸此書的譯文品質，讓我實在有種非常諷刺的感覺。
話再扯遠一點，這本書之缺乏編輯功夫，我個人猜想有三種可能的狀況：1.真的就沒有責任編輯；2.有責任編輯，但是很不負責任，稿子隨便瞄兩下就丟去付印了；3.有責任編輯，而且也很負責任，但是礙於譯者的赫赫專業招牌（何況還是系列策劃人特別去邀來的譯稿），所以不便、不敢、或不能做什麼更動修改。（這第三種情形在「學者專家」的譯作上特別常見）當然，這些都只是小人之心的猜測，我必須強調我絕對無意誹謗抹黑洪蘭博士或朱迺欣醫師，他們的努力我十分敬佩（否則也不會買這本書了），但本書之1.中譯品質欠佳2.缺乏編輯處理是不爭的事實──而且更重要的是，我在此處列舉的這些瑕疵全都是只消一些稍稍用心的編輯工作就可以改正避免的，如今讀者拿到的成品卻是這樣，讓一本有趣的科普書變得頗難卒讀，實在很可惜啊！
翻譯並出版特殊專業領域的書籍時，尊重專業當然是好的，但國內的出版社到底什麼時候才會領悟到「翻譯」和「編輯」也是兩門重要的專業，而且同樣──如果不說「更」──直接影響成書的品質？
(02/07/16)
書名：尋找腦中幻影（Phantoms in the Brain）
作者：V.S. Ramachadran & Sandra Blackslee
譯者：朱迺欣
科學叢書總編輯：吳程遠
責任編輯：未註明
系列策劃（及此書的專文推薦人）：洪蘭
出版者：遠流
出版日期：2002年7月1日初版
p.15
寫通俗作品時，專業科學家會走在緊繃的繩索上，一方面必須讓讀者了解，另一方面必須避免過於簡單，以免遭到專家的非議。
「緊繃的繩索」顯然是tightrope，將此句前半翻成「專業科學家寫通俗作品就像是在走鋼索」不是比較通順嗎？嗯，你也許會覺得我這是吹毛求疵，不過我們才剛開始而已……
p.64
那是我如何遇到索連生。
老實說，看到這句我渾身陡然一陣惡寒。像這種「看中文馬上可以想出英文是什麼」的直譯句子還有很多。請往下看。
p.69
但是功能重整也不是全部的故事。它無法解釋為什麼索連生和其他病人能隨心所欲的動幻肢，或改變幻肢的姿勢。
「不是全部的故事」是什麼，你一定已經想到了：not the whole story，（真的不用看原書就能很篤定原文是啥，對吧？）這裡隨便翻成「不能涵蓋或說明一切」等等都會比「不是全部的故事」像中文得多。
p.87
他絕望中。
我沒打錯，也沒省略。這句話真的就只有這四個字。對，這種句子也許是做到了「信」，多少也還能「達」，但是實在太突兀，看起來活脫是外國人寫的中文。這類例子也很多，隨便再舉一個：
p.93
他說：「真的？我已等不及。」
這種電報式的語句本書內還有很多（尤其是在對話情境中顯得格外生硬彆扭），我就不一一列舉了。這或許算是比較輕微的翻譯問題，但當它一再出現、累積相當的數量，對整本書的譯文品質造成的殺傷力同樣很可觀。當然，如果你看到「如果我特別留意，醫生，我注意到你的一隻眼睛和一個耳朵失蹤！你覺得OK？」（p.141）這種句子也覺得OK的話，那我就無話可說了。
p.121
你會預期這個人將有很大的困難，抓到他有興趣的東西或正確地指出他有興趣的目標，因而大為煩惱。
「將有很大的困難」：will have great difficulty對吧？此外「你會預期」也很怪。比較像中文也比較簡單的講法是，「可以想見，他會很難抓到……」（「因而大為煩惱」放在這麼長的句末其實也不妥，但我還是盡量不要太龜毛吧）
pp.129-30
我看到的象徵包括一位藍色胡佛、金黃色的星火、正在融化的紫色木塊……
因為是討論視覺幻象，所以我實在猜不出「一位藍色胡佛」是什麼，除非是英國人對吸塵器的俗稱（hoover）。同樣令人百思不解的詭異幻象還出現在p.148：「人們有奇怪的目光，動物從他們的腦流出來，不是從織布機出來。」織布機？？
p.131
當住在養老院的祖母坐在輪椅上說：「地板上的這些荷花在做什麼？」她的家人會以為她已癡呆。
「荷花在做什麼」？中文版的祖母聽起來可能比英文版的祖母癡呆更嚴重。這部分是在討論視覺系統病變所產生的鮮明幻象而不是精神錯亂，我想她問的意思應該是：「地板上怎麼會有這些荷花？」
p.133
他知道不像其他的視網膜，這個特殊地點對光不敏感。
姑且不要龜毛挑剔這句子的結構顯然是英文又一次直譯（he knows [that] unlike...）好了，但「其他的」視網膜？（這裡講的是視網膜上某一處構造所造成的盲點，哪來的其他？是the rest of嗎？）還有「特殊地點」？
p.149
一位沒有孩子的老公，他的幻象一再出現小女孩和小男孩……
「一位沒有孩子的老公」？這真的不是中文吧？顯然是a childless husband的神奇直譯，「一名沒有子女的已婚男子」會比較正常吧？
pp.153-54
幻象常常行蹤飄忽，好像它們有自己的生活，它們的行蹤與我當時在做或在想的事情無關。
「自己的生活」應是life of their own，翻為「有自己的生命」可能較為妥當。畢竟生命和生活的意涵實在差蠻多的。
p.176
人由他的信念組成。當他相信，他如他的相信。
我不知道你的信念怎麼樣，但我個人實在很難相信這種句子是中文。
p.247
顯然地，你每天遇到的每個人和每件事不會觸動警鈴，否則你會無法適應，而且很快會發瘋。
顯然地，應該是「不是你每天遇到的每個人、每件事都會觸動警鈴」，這樣翻不僅是順口與否的問題，句義也比較正確。
p.249
同樣地，大部分的動物沒有顏色的接受體或神經通路，你會從顏色不是真實的做結論？
同樣地，這後半句顯然只是「難道你會因此就歸納出『顏色並非真實存在』的結論？」的意思。
p.303
……因為實驗隱藏乞求問題的假定，結果可能產生誤導……
如果你不知道beg the question這個片語及其義，請問你看得懂這句話嗎？
這最後一個實例同樣也是書內很多句子的翻譯毛病。就算「雅」與否或者「像中文」與否是個人認知的問題好了，但如果你必須懂英文單字片語句型等等才能看懂中文譯文，那麼這種中譯本還要它幹什麼？
我必須說明的是，以上只是我粗略將書讀過一遍隨手撿出的例子──我不敢也實在不能細讀，因為太痛苦了──其他普遍存在全書的翻譯問題包括：
1.滿篇的「你」「它」與「和」：因為實在太多，一時間反而好像很難舉例，但是如果你想要動你的手去你的書架上拿這本書來讀，你就會發現它真的充滿這種例子，而且它們都很僵硬和不像中文。
2.整本書寫到問句時幾乎完全沒有任何中文的疑問助詞如「嗎」、「呢」也就罷了（這種問題出現在對話時特別嚴重，使那些句子很不像正常人會說的話），甚至連「是否」、「會不會/能不能/有沒有」這種結構都沒有，於是例如「你能用你的手臂？」（p.180）或「它有清楚的界限？」（p.133）「這種對我和世界的錯誤想法會增強我的生存？」（p.184）之類的句子層出不窮。
3.一些非專業而很普遍運用的詞語錯得相當誇張，如笑話的punchline譯為「打擊話」（p.272），鬧劇式的肢體笑點（如踩到香蕉皮滑跤） slapstick譯為「擊板現象」，老實說，都很離譜「和」令人毛骨悚然。相較之下，把反駁別人的話譯為「垃圾！」而非「胡說」（p.18, p.289，原文顯然是rubbish）、把表示驚嘆語氣而非疑問的why照譯成「為什麼」（p.194）、guess what譯成「猜猜看」（p.221）、alpha male直接譯為不知所云的「α男性」（p.184）或者把devil's advocate譯為「魔鬼的信徒」（p.187）等等，倒好像不足掛齒了。
底線是？好的，我的重點是這樣：譯者是執業亦執教的醫生，自己也承認是翻譯菜鳥（p.22），我並不苛求他一定要既具備高深英文造詣又能寫作優美或至少通順的中文，策劃者請他來翻譯，顯然是為了借重他的醫學專業。但是除了醫學專業部分之外，這種錯誤很明顯的生手譯稿完工後，是不是也應該交由專業編輯整理潤飾過再出版，才是比較負責任的態度？我完全同意洪蘭在推薦專文中說的「一本好書如果沒有找對人譯，譯壞了就糟蹋了這本書」（p.9），但是證諸此書的譯文品質，讓我實在有種非常諷刺的感覺。
話再扯遠一點，這本書之缺乏編輯功夫，我個人猜想有三種可能的狀況：1.真的就沒有責任編輯；2.有責任編輯，但是很不負責任，稿子隨便瞄兩下就丟去付印了；3.有責任編輯，而且也很負責任，但是礙於譯者的赫赫專業招牌（何況還是系列策劃人特別去邀來的譯稿），所以不便、不敢、或不能做什麼更動修改。（這第三種情形在「學者專家」的譯作上特別常見）當然，這些都只是小人之心的猜測，我必須強調我絕對無意誹謗抹黑洪蘭博士或朱迺欣醫師，他們的努力我十分敬佩（否則也不會買這本書了），但本書之1.中譯品質欠佳2.缺乏編輯處理是不爭的事實──而且更重要的是，我在此處列舉的這些瑕疵全都是只消一些稍稍用心的編輯工作就可以改正避免的，如今讀者拿到的成品卻是這樣，讓一本有趣的科普書變得頗難卒讀，實在很可惜啊！
翻譯並出版特殊專業領域的書籍時，尊重專業當然是好的，但國內的出版社到底什麼時候才會領悟到「翻譯」和「編輯」也是兩門重要的專業，而且同樣──如果不說「更」──直接影響成書的品質？
(02/07/16)
我的讀書色情學
最近這幾天，中時副刊連續登了台、中、港三地若干作家名人列出的夏日書單，同時列書單者分別貢獻短文一篇，評點或分析或註解自己的選擇；自然，大家也異口同聲謙虛表示個人書單絕對受個人口味脾性環境背景星座血型等等影響，難免疏漏，不乏偏見，歡迎指教，僅／謹供參考……云云。
哪，我不知道。總覺得這整件事有點怪怪的。
雖然這份書單據說基本上是以大學生為對象，不過幸而並沒有高唱「帶動青年讀書風氣、提升社會文化水平」之類的陳腔濫調──畢竟，想來一片好意熱心的主事者也知道這種廢話不頂用，這點可比咱們那些儘浪費公帑舉辦無聊活動配上低能口號、以為推動並落實政策只要這樣就風行草偃萬事OK的政府機構要強太多了。但是，那麼，列出這份書單到底目的或者說意義何在呢？對啦對啦，前面已經講過供各位有興趣（就是想甚至會真的把這些書找來讀）參考（就是不想也不會真的把這些書找來讀）之用了，可這種話豈不是說了等於沒說？
這九十九本書，內容從文學到歷史到科普到政經社會理論一應俱全，有古有今，有中文原創也有翻譯作品，而且──如七月二號南方朔在〈偉大的餿主意〉一文中所指出的──最耐人尋味的是這九位學者專家列出的書竟然沒有一本重複的。耐人尋味？也許吧，還是arbitrary隨機武斷？就像這份書單的規格（為什麼是九十九本？）和列書單者的數目（為什麼是兩岸三地各選三個？）以及人選（為什麼是他們？）──尋找明牌（不管是文化的還是樂透的）的發燒友注意囉！
我猜，我自己之所以覺得這份書單怎麼看怎麼彆扭，與其說是對它的內容和提供者不甚滿意，倒不如說是對列書單這件事本身不以為然。不，我的意思並不是要把列書單這件事貼上諸如「權威正典新造神運動」的堂堂莫須有標籤、故做見大人則藐之狀（翻譯成大白話就是「你們以為自己是誰啊」），而是，只是，很簡單的：我覺得讀書多少近似個人床笫私事，究竟是什麼會挑逗勾起你的欲望、又如何獲致最強烈的親密歡愉，大家當然都各有自己的習癖偏好花招必殺技乃至戀物對象，不過要挑選代表出來發言報告嗎？未免就嫌沒勁又殺風景了。
不，請不要誤會，書單跟閱讀心得之類的隨筆或評介是不能混為一談的。事實上，精彩的讀書文章正如精彩的情色文學一般，作者淋漓盡致地發掘、展示、欣賞、享受其欲望對象的種種魅力，寫得優美、寫得酣暢、寫得絲絲入扣高潮迭起，寫得讀者心猿意馬心蕩神馳心嚮往之，恨不得立刻跳上床翻雲覆雨或者衝進書店把書搬回家。不幸讀書文章也正如情色文學一般，真正精彩的好作品難求，我們太常看見的是照三流A片公式炮製（是的，「炮」製）的粗糙性愛情節，以及味同嚼蠟、隔靴搔癢、甚至不知所云的應卯書評或「名人推薦」。至於書單，那就是完全不一樣的東西了。我不知道，也許聽到自己崇拜的偶像列出她／他認為值得一讀的書籍或者心目中理想（性）伴侶的種種條件，確實令人屏息凝神如聆天籟甚至「有為者亦若是」之感油然而生，但大半時候──老實說吧──還是幾近無聊。如果主事者認為請來的這些學者作家品味見解確實不凡，那麼身為平凡讀者的我更期盼看到他們把寶貴的時間精神和優秀的文筆腦力花在對一本或數本書做鞭辟入裡的評介賞析，而非只是機械式地列出十幾條書名交差了事；這就像我寧願讀《金瓶梅》而非《柯夢波丹》的「讓他目瞪口呆的三十八招」之類，真正能載著情緒和欲望高高飛翔的是高妙的想像而不是高難度的特技體位啊。
總之，在我看來，書就像性感內衣一樣不好借人的啦，書單也者更是「夜半無人私語時」，實在不足為外人道哪。
(02/07/09)
哪，我不知道。總覺得這整件事有點怪怪的。
雖然這份書單據說基本上是以大學生為對象，不過幸而並沒有高唱「帶動青年讀書風氣、提升社會文化水平」之類的陳腔濫調──畢竟，想來一片好意熱心的主事者也知道這種廢話不頂用，這點可比咱們那些儘浪費公帑舉辦無聊活動配上低能口號、以為推動並落實政策只要這樣就風行草偃萬事OK的政府機構要強太多了。但是，那麼，列出這份書單到底目的或者說意義何在呢？對啦對啦，前面已經講過供各位有興趣（就是想甚至會真的把這些書找來讀）參考（就是不想也不會真的把這些書找來讀）之用了，可這種話豈不是說了等於沒說？
這九十九本書，內容從文學到歷史到科普到政經社會理論一應俱全，有古有今，有中文原創也有翻譯作品，而且──如七月二號南方朔在〈偉大的餿主意〉一文中所指出的──最耐人尋味的是這九位學者專家列出的書竟然沒有一本重複的。耐人尋味？也許吧，還是arbitrary隨機武斷？就像這份書單的規格（為什麼是九十九本？）和列書單者的數目（為什麼是兩岸三地各選三個？）以及人選（為什麼是他們？）──尋找明牌（不管是文化的還是樂透的）的發燒友注意囉！
我猜，我自己之所以覺得這份書單怎麼看怎麼彆扭，與其說是對它的內容和提供者不甚滿意，倒不如說是對列書單這件事本身不以為然。不，我的意思並不是要把列書單這件事貼上諸如「權威正典新造神運動」的堂堂莫須有標籤、故做見大人則藐之狀（翻譯成大白話就是「你們以為自己是誰啊」），而是，只是，很簡單的：我覺得讀書多少近似個人床笫私事，究竟是什麼會挑逗勾起你的欲望、又如何獲致最強烈的親密歡愉，大家當然都各有自己的習癖偏好花招必殺技乃至戀物對象，不過要挑選代表出來發言報告嗎？未免就嫌沒勁又殺風景了。
不，請不要誤會，書單跟閱讀心得之類的隨筆或評介是不能混為一談的。事實上，精彩的讀書文章正如精彩的情色文學一般，作者淋漓盡致地發掘、展示、欣賞、享受其欲望對象的種種魅力，寫得優美、寫得酣暢、寫得絲絲入扣高潮迭起，寫得讀者心猿意馬心蕩神馳心嚮往之，恨不得立刻跳上床翻雲覆雨或者衝進書店把書搬回家。不幸讀書文章也正如情色文學一般，真正精彩的好作品難求，我們太常看見的是照三流A片公式炮製（是的，「炮」製）的粗糙性愛情節，以及味同嚼蠟、隔靴搔癢、甚至不知所云的應卯書評或「名人推薦」。至於書單，那就是完全不一樣的東西了。我不知道，也許聽到自己崇拜的偶像列出她／他認為值得一讀的書籍或者心目中理想（性）伴侶的種種條件，確實令人屏息凝神如聆天籟甚至「有為者亦若是」之感油然而生，但大半時候──老實說吧──還是幾近無聊。如果主事者認為請來的這些學者作家品味見解確實不凡，那麼身為平凡讀者的我更期盼看到他們把寶貴的時間精神和優秀的文筆腦力花在對一本或數本書做鞭辟入裡的評介賞析，而非只是機械式地列出十幾條書名交差了事；這就像我寧願讀《金瓶梅》而非《柯夢波丹》的「讓他目瞪口呆的三十八招」之類，真正能載著情緒和欲望高高飛翔的是高妙的想像而不是高難度的特技體位啊。
總之，在我看來，書就像性感內衣一樣不好借人的啦，書單也者更是「夜半無人私語時」，實在不足為外人道哪。
(02/07/09)
The anatomy of
再度來到這些從不曾來過的街道
你抱著我像一條幻肢
有些事永不退流行
譬如幸福的廢輪胎毒不可燃
而我們淚流滿面
顯然出於某種不可告人的習慣
一次又一次把迷路力竭的
那兩個孩子留棄在沙漠
回頭仍然瞥見骨白的糖果屋
('02)
你抱著我像一條幻肢
有些事永不退流行
譬如幸福的廢輪胎毒不可燃
而我們淚流滿面
顯然出於某種不可告人的習慣
一次又一次把迷路力竭的
那兩個孩子留棄在沙漠
回頭仍然瞥見骨白的糖果屋
('02)
[我的神經病.之二]瑪法達的語言交換課
原名Joaquín Lavado的阿根廷漫畫家Quino，在七○年代以《瑪法達》（Malfada）這套紅透半邊天的作品成為西語世界家喻戶曉的人物。在台灣，透過作家三毛的翻譯引介，這套內容確實精彩、又有三毛「加持」光環的漫畫書也因此很難得地在國內當時保守的讀書環境（漫畫耶！這可是好孩子絕對不會碰的東西）暢銷一時──像我家裡已經有點發黃了的這套《娃娃看天下》（皇冠出版），就是民國七十六年四月的第二十版（！）。
我自己當然也和當時無數的大小孩子一樣深深傾倒於這套充滿犀利幽默的漫畫。但是等到我稍微再長大一點、不巧主修了瑪法達和她朋友們的母語之後，再回過頭來看她們時卻赫然發現──中文本的內容有許多跟原文不符之處，某些地方因此使笑點盡失不說，還有若干字句甚至是莫名其妙添上去的。前者讓我對三毛譯筆的至少是信實度就起了相當大的疑問，至於後者，不知道是否當年的政治環境使然，讓譯者或編者自願或非自願地刪改或加了許多奇怪的句子（我在這一類的例子上打*號）。總之，我想指出這些問題已經有好多年了（更驚異於這麼多年來好像始終沒有人指出過這些其實很明顯的問題），一直到這篇文字……唔，就算是某種「還願」吧。對我至今仍然非常喜愛的Quino略盡棉薄。
其實除了瑪法達之外，Quino還有許多非常精彩的單幅或數格漫畫作品，其中很大一部份甚至完全沒有文字──相對於相當依靠文字來傳達主要訊息的瑪法達──我大力向各位推薦他。不過他的作品現在似乎不太容易買到，除了國內很久以前曾出過寥寥幾冊之外（我手上有皇冠的《季諾看天下》、漢藝色研的《兩性之間》、《蒙古大夫》然後三本都不約而同地完全沒註明譯者），其他只能去Amazon搜刮二手書了。
總之，以下就是「大家（其實明明只有我吧）來找碴」的正文。主要是挑出文義有明顯錯誤的，至於我個人覺得字句還可再斟酌的部分則略過，以免把半套書都給抄下來了！
【第一集】
p.24上半頁第三格
原文：lo sé, si ellos ya me dijeron que no es ser bicho raro!...
原譯：我知道，可是他們覺得我還不止是條怪蟲！……
應為：我知道，他們已經告訴我說這樣不算是怪蟲了！……
p.25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bueno... tal vez mi papá no quiso decir la mente, sino la cabeza
原譯：唉！有時候我爸爸的意思不是指心理扭曲，他是說腦筋變啦！
應為：好吧……也許我爸爸的意思不是說心理扭曲，而是說腦袋瓜變形了
p.28上半頁第四格原文：mirá que sos macabro, eh?
原譯：你眼看我們被埋葬，嗯？
應為：你還真是病態耶！
p.31下半頁第三、四格
（第三格）
原文：-progreso son los viajes espaciales y no el almacén de tu papá!
-pero si el cosmos también me interesa!
原譯：-對我來說有幫助的是去各地旅行參觀，不是你爸爸的那間小店
-可是，我就是感興趣嘛！
應為：-進步指的是太空旅行，不是你爸爸的那間雜貨店！
-我對太空也很感興趣啊！
（第四格）
原文：tengo en vista sucursales
原譯：我是一個有遠見的生意人
應為：我已經想好要去那裡〔指太空〕開分店了
p.35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yo diría que la cubre!
原譯：我跟妳證明，就是會發現的！
應為：我看是會把個性給遮蓋住吧！
p.38上半頁第三、四格
原文：sin sentir un remordimiento terrible por hacerlo (3)
parece que la solidaridad moral ya no convence a nadie! (4)
原譯：如果忍不住又想按水瓶……
看樣子，個人的自由，是沒有任何人再尊重它了
應為：就算按，也是帶著滿心的悔恨慚愧去按
看樣子，道德堅持是再也說服不了任何人啦！
p.43上半頁整則
原文：un yó-yó (1)
un vos-vos?
no! un yó-yó! (2)
ah! un felipe-felipe?
no! no es yo de "yo"! se llama "yó-yó"! entendés? "yó-yó"! "yó-yó"! (3)
egocéntrico! (4)
原譯：一個「要─要」
一個「不要─不要」
不，一個「要─要」
啊！菲力普
是一個「要─要」，懂不懂「要─要」？
自私自利的傢伙！
應為：這是「我─我」
「你─你」？
不是！是「我─我」！
啊！……「菲力普─菲力普」？
不是！不是「我」的那個我！這叫「我─我」！懂不懂？「我─我」！「我─我」！
你這自我中心的傢伙！
（這裡難翻的雙關語在於西文管「溜溜球」叫yó-yó，而yo又是「我」的意思。所以最後搞不清楚狀況的瑪法達才那樣罵菲力普）
p.43下半頁整則
原文：así va a progresar mucho, este país! (1)
vos también dale que dale al chirimbolo ése? qué sentido tiene? eh? (3)
sentido comercial
(chicos! su yo-yo está en almacén "don manolo") (4)
原譯：這個國家是這種風行法的！
你也玩，我問你，這有什麼好玩？
生意眼嘛
應為：這個國家還真能靠這東西大幅進步啊！
你也在搞那個討人厭的玩意兒？這有什麼意義？嗯？
做生意啊
（馬諾林背上的牌子寫著：「小朋友！馬先生商店有賣溜溜球」）
p.52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ingenuas no! son peligrosas!
原譯：天真，不！是可怕啊！
應為：才不天真！是危險！
p.54上半頁第三、四格
原文：ir al mercado te inspira, mamá! cómo se te ocurren esas frases tan, pero tan originales? (3)
la in flación vuelve susceptible a la gente (4)
原譯：每去一次菜場就要抱怨，媽媽，我真不知道妳怎麼老是講這些俗氣的事情
通貨膨脹弄得人人倒楣
應為：上菜場讓妳靈感大發耶，媽媽！妳怎麼會想出這麼有創意的句子呢？
通貨膨脹讓人變得太敏感了
p.62下半頁第三格
原文：tu papá es muy original para echarse a descansar
原譯：妳爸爸休息的姿勢怎麼那麼難看
應為：妳爸爸休息的姿勢真有創意
p.67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ya oí: al congreso
原譯：早聽到了，要我去那個無聊的會議！
應為：聽到了，要帶我去國會
p.69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empiezo a comprender cómo funciona la bondad
原譯：我現在才知道仁慈是怎麼開始的
應為：我逐漸了解仁慈是怎麼運作的
p.71上半頁第二、三格
原文：para no vivira a tontas y a locas estoy trazando un plan que me ayude a organizer mi vida con claridad (2)
teóricamente hablando, por supuesto
原譯：為了不活著做個笨蛋，我已清楚的把人生做一個圖表
當然這只是初步的──
應為：為了不活得又笨又瘋，我正在擬定一個計畫，讓我能清楚規劃人生
當然，理論上是這樣啦──
p.71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has arruinado mi viaje de estudios al japón!
原譯：妳把我從美國去日本的旅行圖弄糟了
應為：妳破壞了我去日本的遊學旅行！
p.73下半頁第三、四格
原文：esto ya es demasiado! es el colmo! (3)
demasiado? aaah! para los enfermos pobres es demasiado, sí! para ellos deberá tener otra, más ordinaria… (4)
原譯：夠了，飽和點了！受不了啦！
受不了？咳……對窮病人當然受不了……窮病人找個窮醫生去看……
應為：（第一格瑪法達的部分少了一句「真受不了她！」）
這太超過啦！太離譜了！
太超過？啊！對那些窮病人這樣是太超過了，沒錯！應該另外準備一輛普通的給他們用……
p.78下半頁第一、三、五格
原文：cuando a ésta se le acaba la pila ya no suelta palabra! (1)
claro! a la señorita no le gustar conectarse con los demás! (3)
introvertida! (5)
原譯：……剛剛好聽的來了，電池就用光了……
當然囉！播音小姐就不喜歡報新聞
渾蛋！
應為：電池一用完，這位就不肯講話了
當然啦！小姐不喜歡跟其他人發生關連是吧！
孤僻的傢伙！
p.79上半頁第五格
原文：te vendieron una pila cargada de amargura
原譯：這個悲苦的電池拿來賣給你
應為：人家賣給你一個充滿悲苦的電池
p.79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limpio todos los países, o sólo los que tienen malos gobiernos?
原譯：把地球上的壞國家都擦掉？
應為：要把所有國家都清掉，還是只清掉那些政府很壞的國家？
p.83上半頁第三格
原文：minutos en buen uso, y porque aparecen otros nuevos ya no se pueden volver a emplear
原譯：過去的時間，為什麼不能再回過來用？
應為：這些分鐘明明好好的、還可以用，可是因為有了新的分鐘，就不能再回過去用它們了
p.83下半頁一、二、三格
原文：se te ha ocurrido pensar en la cantidad de minutos que esperan turno para salir de los relojes? (1)
tenemos por delante millones de minutos sin usar! minutos relucientes, nuevitos! (2)
minutos que, sobre todo, tendremos que saber emplear positivamente! (3)
原譯：如果想想，有多少一分一秒在等著跑出來……
有那麼多分鐘不可以先用……
我們一定不要浪費光陰啊！應為：你有沒有想過，有多少分鐘在等著輪到它們從鐘錶裡跑出來？
我們前方有數以百萬計的、還沒用過的分鐘！閃閃發光的、嶄新的分鐘！
更重要的是，我們必須知道如何善用這些分鐘！
p.84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es la única manera de sobrellevar esta inmensa y blanca soledad de la bañedera
原譯：這是唯一在洗澡缸裡提昇這無限而蒼白的感覺啊！
應為：要承受浴缸裡這廣袤又空白的孤獨，這是唯一的方式
p.85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tan chiquito, y ya dice incongruencias!
原譯：啊！這麼小已經會說不適當的話了
應為：這麼小，就已經會前言不搭後語了
p.102上半頁第三格
原文：gracias por tu optimismo
原譯：謝謝妳的支持
應為：謝謝妳的樂觀
p.104下半頁第一*、二格
原文：ayer estuve en penitencia por comer bombones sin permiso (1)
...ellos van a pedirme perdón, llorando (2)
原譯：買共產黨的糖，會被大家瞧不起的！
……他們就會原諒我，會流淚
應為：昨天我偷吃糖，被關禁閉了
……他們就會哭著求我原諒
p.105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así que encima, ...éso!
原譯：所以，還有比湯更糟的！……
應為：已經夠糟了……還要加上這個！
p.106下半頁第三格
原文：por supuesto, mafalda!! o qué creías!!...
原譯：當然，瑪法達以為……
應為：當然啊，瑪法達！不然妳以為咧！
p.110上半頁整則
原文：susanita ha contado tantas veces su gastado cuento!...
...y el príncipe tomó en sus brazos a cenicienta y bailó con ella toda la noche,... (1)
...ló con ella toda la noche,...ló con ella toda la noche,...ló con ella toda la noche,...ló con ella toda la noche, (2)
...hasta que el reloj dió las doce, entonces cenicienta...
ha contado tantas veces su rayado cuento! (4)
原譯：蘇珊娜又在講她千篇一律的故事了
他跟她跳啊……跳啊……跳啊，跳啊……
……直到鐘敲了十二下，於是仙德麗拉……
……然後，王子就跟仙德麗拉跳舞……
講了那麼多次她與眾不同的故事……
應為：蘇珊娜這個故事講了這麼多遍，都聽爛了！
……於是王子把灰姑娘攬入懷中，整夜與她共舞……
……夜與她共舞，……夜與她共舞，……夜與她共舞，……夜與她共舞，
……直到鐘敲十二下，灰姑娘……
這個故事講了這麼多遍，都跳針了！
p.111下半頁第二格
原文：..."será un submarino moneda nacional?"
原譯：……可能是一條現代潛水艇嗎？
應為：……「會不會是國家財政潛水艇？」
p.112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maldito sea! con lo bien que me estaba saliendo la hipocresia!...
原譯：渾蛋，我明明下得好好的，虛偽……
應為：可惡，我本來裝虛偽裝得好好的……
p.114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podrías conseguir libretos algo más originales, para tus sueños!
原譯：你這個劇本還可以改得更糟一點……
應為：你夢境的劇情可以稍微有創意一點！
p.117上半頁整則
原文：o sea que, según las estadísticas, dentro de 30 años la población mundial será sietemil milliones!... díos mio! (1)
me pregunto cuál sera la solución a los problemas que va a acarrear semejante cantidad de gente! (2)
una escopeta?... (4)
原譯：統計上說，三十年後這世界上會有七十億人
我在想，這麼多一樣的人，怎麼來推動他們
用槍啦！
應為：這麼說來，根據統計，三十年內全球人口就會變成七十億！我的天哪！
人口這麼多會造成很多問題，該怎麼解決才好啊！
用槍？
p.117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así que además de apretados, ...viejos!...
原譯：已經那麼擠了，還有那些老不死！……
應為：那麼擠已經很慘了，還要變成老頭老太婆！……
p.119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úúújhuu!
原譯：1204305
應為：呦～呼～！
p.121下半頁第一、四格
原文：que a manolito, con lo bestia que es, le guste la sopa, no me extraña!... lo que me revienta es que los grandes nos quieran hacer creer que si uno no la toma, no crece!
y es uno de los sustos más grandes que nos han dado los militares!
原譯：看馬諾林那副討厭相，他愛喝湯我也不奇怪了……可恨的是，大人就要我們長大，不喝湯就不會長大！
他這個退役真把我們嚇了天大的一跳！應為：馬諾林那麼蠢，愛喝湯我也不奇怪！……我最討厭的是，大人老要我們相信不喝湯就長不大！
這回軍方可真是把我們嚇了一大跳！
p.122下半頁第三、四格
原文：qué haría entonces susanita en israel, donde las mujeres hacen el servicio militar?
sería antisemita!原譯：想想看，如果蘇珊娜在以色列，也得當女兵！
我反猶太人！
應為：那蘇珊娜要是在以色列怎麼辦？那裡的女人也得服兵役
那我就當反猶主義者！
p.123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oíste anoche al idiota que no sé a qué hora, se puso a dar hurras?
原譯：你昨天晚上聽見有個瘋子在夢裡面大叫大喊？
應為：昨晚你有沒有聽到某個白癡三更半夜高聲歡呼？
p.126上半頁第四格
少了那隻羊「咩！」的叫聲
p.131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estoy empezando a notar que juego un papel importante en el metabolismo de de esta familia
原譯：我現在才知道鎮靜劑在這家人裡有多重要
應為：我逐漸注意自己對這家人的新陳代謝扮演著重要的角色
p.136上半頁整則
原文：los reyes!! Llegaron los reyes!! (1)
la revolució francesa fue un poroto, comparada con lo que en este momento pienso de la monarquía! (2)
原譯：聖誕老公公來啦！
比起這個搗蛋鬼來，法國大革命只是一顆小土豆啊！
應為：三聖王！三聖王來過啦！
比起我現在對君主制度的想法，法國大革命太不夠看了！
（這裡的問題在於，西語世界裡聖誕節送小孩禮物的是「三聖王」而非聖誕老公公，所以被吵醒的瑪法達爸爸才說對君主制度不滿）
p.140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esto es burlarse de la honesta morbosidad de uno!
原譯：這真是對有妄想症的人之嘲笑呀
應為：這簡直是在嘲笑我們這種認真的病態心理嘛
p.140下半頁第一、二、五格
原文：no sé quién me manda a embarcarme en éstas cosas con él!... como si no supiera que siempre pasa lo mismo!
no sé quién me manda a embarcarme en éstas cosas con él!...
原譯：不知道那個東西在跟我搗蛋……
好在永遠也攪不出一樣對勁的事情來……
不知道那個東西在跟我搗蛋……
應為：真不知道是誰叫我跟他玩這種東西！……
我又不是不知道每次結果都一樣！
真不知道是誰叫我跟他玩這種東西！……
p.141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los procures deben haber sido todos gente muy equilibrada
原譯：那些大人物一定都是穩健著過來的吧！
應為：歷來的大人物應該都是平衡感很好的人吧
p.146下半頁第五格
原文：mi papá los va a echar de menos
原譯：我爸爸會想妳啊！
應為：我爸爸會想它們啊
p.148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francamente, aquí el género humano no tiene nada ni de humano ni de género
原譯：實在說，在這裡人可看不出是人，也分不出類別來啊！
應為：老實說，人類在這裡既沒人味，也沒什麼類可言
p.148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y lo peor es que ni siguiera soy un egoísta original!
原譯：差勁的是，我連原始的自私心都不及人
應為：更糟的是，我連自私都沒有創意！
p.152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habrá también de la esso?
原譯：可能這裡也有伊索石油公司
應為：說不定也有ESSO的商標？
（米蓋顯然是從貝殼聯想到Shell石油公司的商標）
p.156下半頁第一、四格
原文：a pesar del desbarajuste que hay en el mundo, yo tengo mucha fé en el futuro. y vos?
muchísima! (1)
sí,... bastante (4)
原譯：在這個雜亂的世界上，我只有對將來抱著信心，你呢？
抱著很大的信心
是，完全同意
應為：儘管世界一團混亂，我對未來還是很有信心。你呢？
再同意不過了！
是的，……相當同意
p.157上半頁第二、五格
原文：se me ocurre que nos vamos a entender mucho (1)
se me ocurre que no nos vamos a entender nada (5)
原譯：我們一定會相處得很好
我想我們是一點也處不好呢！
應為：我想我們一定很能了解彼此呢
我想我們一點也沒辦法了解彼此呢
p.161上半頁第五格
原文：la pucha!...
原譯：咦……
應為：天啊！……
p.169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sutilezas a mí?
原譯：拍馬屁！
應為：對我講話這麼客氣？
【第二集】
p.220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pesados... muy pesados!原譯：重，重，重量級
應為：重量級……重量級的煩人！
（pesado是「重」，但也有「煩人」的意思）
p.223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único diario íntimo con suplemento deportivo
原譯：唯一的運動補增日記
應為：唯一有體育版增刊的日記
p.258上半頁第六格
原文：por un momento pensé que pit-pit quería decir sí
原譯：我想「吱！吱！」的意思就是「是啊！」
應為：我還以為「吱吱」是「是啊」的意思呢
p.260上半頁第一、四格
原文：teníamos que vivir justo en esta época que existen estos chinos!.. (1)
...pero a los chinos de antes sólo les daba porhacer proverbios (4)
原譯：為什麼我們偏偏活在大家都注意中國人的時代呢！
以前講起他們都是在神話裡的啊！
應為：為什麼我們偏偏活在有中國人的時代呢！
可是以前的中國人都只是拿來講俗諺用的啊
p.278下半頁第三格
原文：la vacuna sabin te protege de la polio...
原譯：你吃了這種藥，就可以一輩子不發……
應為：沙賓疫苗可以讓你不得小兒麻痺……
p.281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siento un amago futurista. tendrías pan con manteca?
原譯：我真嚇壞了，到時候會有麵包夾牛油吃嗎？
應為：我感覺到未來主義式的威脅。妳有奶油麵包嗎？
p.299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bueno!... por fin han logrado automatizar los papelones!
原譯：起碼，那些圖表可以自動的畫出來了，還有什麼其他的好處呢？
應為：好！……他們終於把呆事自動化啦！
p.301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siempre pensé que el jazz era más interesante
原譯：還是爵士樂比較有趣
應為：我還一直以為爵士樂比較有趣呢
p.310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intuición femenina
原譯：瑪法達要打人啦！
應為：女人的直覺
（也就是說照字面直譯即可，前面三格已經把意思表達得很清楚了，大可不必用翻譯部分來「解釋」）
p.316上半頁第三格
原文：habría que levantar un monumento a estos sacrificados autores que en vez de escribir cosas trascedentes prefieren enseñarnos a leer
原譯：真得感謝這個作家，他犧牲了自己的趣味，寫出那麼無聊的東西，為的是教我們讀書
應為：真該建座紀念碑感謝這些自我犧牲的作家，他們不去寫具有先驗性的東西，甘願來教我們讀書
p.322下半頁第三、四格
原文：los noticiosos? (3)
no, no creo que associated press reuter o ansa sepan todavía lo de mis zapatos nuevos (4)
原譯：太美的新聞了
我想新聞界是不會知道，我有了一雙新鞋子
應為：新聞？
不，我想美聯社或路透社還不知道我有了一雙新鞋子
p.325上半頁第二格
原文：a cuánto está hoy la lechuga miguelito?
原譯：生菜米蓋，你今天好嗎？
應為：生菜今天多少錢啊，米蓋？
p.329下半頁整則
原文：nosotros vamos a salir a veranear? (2)
ah... (4)
veranear nos va a salir a nosotros? (5)
原譯：我們去渡假嗎？
帳單……
假來渡我們了嗎？應為：我們要去渡假嗎？
啊……
渡假要去掉我們嗎？
（這則比較難翻，因為原文的第二、第五格用的字幾乎完全一樣，但以不同的排列組合表達出很不同的意思，我這裡的譯法也只是一種嘗試）
p.333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adiós... y perdoná el déficit
原譯：再見啊！
應為：再見了……抱歉我們欠你一程啊
p.337上半頁第三格
原文：pronto, por favor! díganme lo más gauchesco que se les occura!
原譯：媽媽，請告訴我，這些美國遊客是怎麼了？
應為：拜託，趕快把你們想得到最阿根廷的東西講給我聽！
（第二格裡滿船的美國遊客講的全是英文，所以瑪法達有感而發）
【第三集】
p.345上半頁第三格
原文：ya veo que será una larga semana de extremar precauciones para no andar pisando ánimos
原譯：想來這長長的一星期可苦惱得不得了啦！
應為：我已經預見這長長的一星期必須非常小心，免得刺激到別人
p.346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alguien que me explique cómo congeniar próceres con ravioles!
原譯：告訴我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應為：告訴我公式要怎麼跟義大利餃子搭配？
p.350上半頁第二、三、四格
原文：por que la gente se divide en lindos por fuera... (2)
y lindos por dentro! (3)
bueno... también estamos los lindos reversibles (4)
原譯：告訴你，外表上的美跟內在的美──
是可以區別的！
其實我們的襯裏也是蠻好看的！
應為：因為人分成兩種，有外在好看的……
還有內在好看的！
唔……還有我們這種「兩面都可穿」式的好看啊
p.352下半頁整則
原文：empieza el otoño manolito... tan poético... tan gris...(1)
...tan parecido a una devaluación!... (4)
原譯：秋天多麼的有詩意啊！
真相大跌價
應為：秋天來了，馬諾林。這麼有詩意……這麼灰色……
這麼像貨幣貶值！……
p.353下半頁第六格
原文：el jazz te entristece?
原譯：妳難道不喜歡爵士樂？
應為：爵士樂讓妳悲傷嗎？
p.354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y aquí no hay escalafón que valga... todo el mundo debe resignarse a ser durante toda la vida su propio peón de limpieza!
原譯：洗澡這件事可以沒有階級的，每一個人都得自己洗啊！
應為：這件事付再多薪水都不嫌高……每個人都應該辭職，一輩子好好當自己的洗澡工啊！
p.358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pero deja salir todas las ideas
原譯：可是子彈可以從前面跑出來啊！
應為：可是各種創意點子可以出得來
p.359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pero a mí lo que me entusiasma es la maña que se da para imitarla
原譯：可是有錢不是幸福得容易些嗎？
應為：但是錢可以給人假裝幸福所需要的技巧，這才是我最感興趣的
p.363下半頁第五格
原文：después soy yo la pesimista!...
原譯：結果是我太悲觀了！……
應為：還說悲觀的是我呢！
p.364上半頁整則
原文：hoy no tengo ganas de ir a trabajar así que pienso quedarme en la cama. eso es! (1)
bueno mejor me levanto a preparar el desayuno si no después andás a las corridas para no llegar tarde a la oficina (2)
el matrimonio está lleno de pequeños sobreentendidos (3)
原譯：今天不想上班，賴在床上算了
我去做早飯，免得你上班遲到
夫婦之間就是有這種超感應──
應為：今天我不想上班，就賴在床上好了。就這麼決定了！
我最好起床去做早餐，免得待會兒你又匆匆忙忙的怕遲到
婚姻中充滿了這種細微的深層了解
（原文的第一、第三格仍是講出來的話，並不像中文本裡把它改成是心裡想的！）
p.364下半頁整則
原文：jugar a la libertad (1)
-a la libertad? y cómo?
-pues así... (2)
...con una lamparita quemada en la derecha... (3)
...y un libro de cuentos en la izquierda (4)
原譯：玩「自由」！
-「自由」是可以玩的嗎？
-是！……
……用個燈泡亮在右邊……
……左手再拿一本書──
應為：扮自由女神
-自由女神？怎麼扮？
-像這樣……
……右手拿個燒壞的燈泡……
……左手拿本故事書
p.369上半頁第一、四格
原文：-me manda mi mamá a comprar aceitunas. qué tal están manolito?
-aaah! para ejecutivos! probá una! (1)
lo que pasa es que la gente tiene una imagen idealizada de los ejecutivos (4)
原譯：-（這句被當時年紀小又太容易激動的我用立可白塗掉了，看不出來……但總之很短就是了）（汗）
-啊！請嘗嘗看！
問題是顧客對商店的要求總是太高
應為：-我媽媽叫我來買橄欖。這些橄欖怎麼樣，馬諾林？
-啊！足供大企業家享用的品質！妳嚐嚐！
問題是大家對大企業家的概念都太理想化了
（在這套書中，para ejecutivos是電視、廣播廣告中常用的詞，馬諾林也常說，顯然等於現在台灣常用的「尊貴名流專用」之類的白爛宣傳詞）
p.369下半頁第六格
原文：y ahora qué cuernos hace uno con esta sonrisa?
原譯：對付這種小孩，該怎麼辦？
應為：現在我該拿這副笑容怎麼辦？
p.373上半頁第三格
原文：de vez en cuando conviene sacar a pasear un poco el instinto
原譯：有時候母親的本能發了，也會推娃娃出來散散步
應為：偶爾帶本能出來散散步也不錯
p.373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lo malo de ser chico es que uno termian de contar su vida en dos patadas
原譯：糟糕的是：一個男孩的一生就只有那麼一點點好講
應為：當小孩最倒楣的一點是，一生用兩句話就講完了
p.374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hay que ver la oratoria que tiene la zapatilla de mi mamá!
原譯：妳可得看看我媽媽的拖鞋打人有多痛！
應為：真該看看我媽媽的拖鞋有多會講話！
p.377上半頁第五格
原文：porque si algo me da rabia es gastar el subconciente en soñar estupideces
原譯：我最討厭的，就是用聰明的頭腦去做這麼笨的夢
應為：因為最讓我火大的就是浪費潛意識去做這麼愚蠢的夢
p.379下半頁第二、三格*
原文：son de cuando los chinos hacían cosas lindas, porque antes los chinos no eran malos, no (2)
pero parece que luego, la vida, las malas compañías... en fin!... (3)
原譯：那是中國人從前發明創造的成就……
現在，中國大陸已經被共產黨赤化，再也沒有這樣好的瓷器了
應為：那時候中國人會做漂亮的東西，因為以前中國人沒有變壞
但是後來，人生無常啊、交友不慎啊什麼的……
p.385上半頁第五格
原文：entonces el porcentaje de países que siempre fastidian es más bajo de lo que yo creía
原譯：那麼令人灰心的比率，又比我想像的高太多了
應為：那麼，總是在找麻煩的那些國家，佔的比例比我原先以為的低
p.390下半頁第二、三格
原文：quiero felicitar a los países que conducen la política mundial (2)
así que espero que alguna vez haya motivos (3)
原譯：我在這裡向世界上領導政治的大國問候
希望有時候你們會做做好事
應為：我想要恭賀那些領導世界政治的國家
希望總有一次能有讓我這麼做的理由
p.391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qué sé yo qué haría! la cobardía tiene tantos matices...
原譯：我也不知道！……一個好戰士，是有很多方法的……
應為：我怎麼知道該怎麼辦！……懦弱有那麼多種型態……
p.398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dios mío... lo que debe ser la política reflejada en esta tetera
原譯：天哦！這茶壺可不是政治的反影吧！
應為：老天！想想政治在這茶壺上的倒影會變成什麼樣
p.401下半頁第六格
原文：te parece, mamá, te parece!
原譯：妳倒是不像！嘿！嘿！
應為：妳以為是這樣而已，媽媽！
p.409下半頁第三格
原文：...que nada tienen que ver con el color de sus intenciones
原譯：……它們偽裝的顏色，其實跟事實根本不相干的
應為：……這些顏色跟它們的企圖一點關係也沒有
p.410上半頁第二格*
原文：claro, mira china! china tendría que estar amarilla!... o roja!...
原譯：當然！妳看，有些地區應該用黃的啦，紅的啦！
應為：當然啦，妳看中國！中國應該是黃色的，或者紅色的！
p.410下半頁第三、四格
原文：qué son para vos todas las otras cosas lindas e importantes de la vida? (3)
superfluosidades! (4)
原譯：這世界上沒有其它的東西是你看重的？
廢話！
應為：生命中其他那些美麗重要的事物，對你來說是什麼？
多餘累贅的東西！
p.412下半頁第五格
原文：a esta edad, y ya somos una generación dividida, qué provenir!
原譯：在他這個年紀，我們已經有代溝了，天啊！
應為：在這個年紀，我們這一代就已經是分裂的了，未來堪憂啊！
p.413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o sea que ya tenemos bien masticado el tema como para una mesa redonda
原譯：那麼，你們是真的吸收了，好──
應為：也就是說，我們已經像圓桌會議一樣把這個主題仔細咀嚼過了
p.415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esa maldita intuición femenina para darse cuenta de las cosas!...
原譯：這個討厭的小女人怎麼那麼細心呀！
應為：這種女人的直覺真討厭，總是會注意到事情！……
p.420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pero es una pena echar salpicaduras de instrucción a una bestialidad tan auténticamente pura como la de este muchacho
原譯：可是，何必把教育放在一個好像這個男孩一般的白癡身上去呢？
應為：可是把教育濺灑在像這個男孩這麼純正的愚蠢上，很可惜啊！
p.426上半頁第五格
原文：el pobre vive menos enterado de lo que creía
原譯：可憐的傢伙，他比我想像的更小不點
應為：可憐的傢伙，他比我以為的更消息不靈通
p.427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y no queremos extremistas en la familia
原譯：我可不喜歡我們有家庭問題
應為：我們可不想要家裡出現極端份子
p.430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maldita sea la hora en que me inculcaron la modestia!
原譯：討厭的圖畫課！
應為：討厭！他們幹嘛教會我謙虛啊！
p.436上半頁第二、三、四格
原文：...pero no porque te interese ser un ejecutivo, no... (2)
...sino porque sos un snob! (3)
un squé? (4)
原譯：……辦不到！因為我了解你……
你是一個廢物！
廢什麼？
應為：……但是不是因為你真的有興趣要成為企業家……
而是因為你是個勢利眼！
勢什麼？
p.438上半頁第五格
原文：te sentís muy conflictuado?
原譯：梳子啊！你得好好打一回合啦！
應為：你是不是感覺很矛盾糾結？
p.447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qué desperdicio!
原譯：恍然大悟啦！
應為：真是浪費！
p.450上半頁第三格
原文：no hace dos minutos ya nos enchufaron el noticioso!
原譯：再過幾分鐘就報告新聞了
應為：一天到晚都在報新聞！
p.455下半頁第五格
原文：de la que nos espera!!
原譯：在說我們等著的事！
應為：在說等著我們〔意即「我們都逃不過」〕的事！
p.459上半頁第六格
原文：los que tenemos tacto no damos cuenta cuando molestamos
原譯：彼此了解的人，就知道什麼時候另外一個在不耐煩了
應為：我們這些得體圓融的人，惹人煩的時候自己會知道
p.459下半頁第六格*
原文：claro que sí, pero qué versión interesante, eh?
原譯：雖說是做夢，可是中共實在令人恐怖！
應為：當然是啦，可是這個版本真有趣，對吧？
p.464半頁第四格
原文：y para insinuar que hasta las señoras torpes pueden manejarlo tienen que usarnos a nosotros?
原譯：就為了介紹太太們買洗衣機，連我們也利用上了嗎？
應為：為了要暗示連很笨的太太們也能操縱，就非得利用我們不可嗎？
p.468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qué crisis de gabinete!
原譯：危機？
應為：好一個內閣危機啊！
p.474上半頁第一&三格
原文：sidra y pan dulce de almacén "don manolo". pruébelos y verá
原譯：馬先生商店的汽水和甜麵包，請嘗嘗……
應為：馬先生商店的汽水和甜麵包，嚐嚐看就知道〔後果〕了！
p.474下半頁第一、二格
原文：ayer leí algo que si todos lo pusiéramos en práctica el mundo andaría mucho mejor: (1)
"haz bien sin mirar a quién" (2)
原譯：昨天，我念到書上說，如果大家都把自己管好，這世界就會好
自己照顧自己
應為：昨天我在書上讀到一句話，如果我們都能照著做，這世界會好得多：
「只管行善，不問對象」
p.476上半頁整則*
原文："el presente cuadro comparativo da una idea del poderío béligo ruso-chino norteamericano" (1)
sr. juez (3)
原譯：這張圖上是分配蘇俄、中共及美國權利的設計。哼，真是弱肉強食！那有公理？
給裁判先生
應為：「這張比較圖顯示出蘇聯─中國以及美國的戰力」
遺書
p.484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realmente, los chicos de hoy son difíciles de entender
原譯：說真的，這些孩子跟我們那一代太不相同了
應為：現在的孩子真難了解啊
p.485上半頁第二、三、四格
原文：lo siento, pero yo tiré primero. por qué jugás a esto, si cuando te matan no querés morirte? (2)
porque yo leí que los chicos necesitamos jugar que matamos a los demás para descargar la agresión que llevamos adentro y qué sé yo (3)
pero si de entrada nomás me arruinan la terapia, me voy y listo! (4)
原譯：對不起，我可是先開槍的，我打了你，不該倒下去嗎？
可是，我聽說男生是應該打人的，不然內部的精神不能平衡，我可不管！
一開始玩，妳就破壞這種想法，不玩了！
應為：對不起，我可是先開槍的，要是別人殺你的時候你不肯死，那你幹嘛玩這個遊戲？
因為我讀到說我們小孩需要玩殺別人的遊戲，才能發洩我們內在的侵略性什麼的
但是如果一開始你們就要破壞這種療法，那我就不玩了！
p.486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estuve leyendo lo buena que soy
原譯：我現在才知道我有多好
應為：我剛剛在讀我有多好
p.487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sólo a un zanahoria puede ocurrírsele pensar esa estupid...
原譯：只有一個爛紅蘿蔔使她想出這種無聊的事……
應為：只有蠢蛋才會有這種笨想法……
（底下三毛的註當然是完全會錯意了！）
p.490上半頁第二格
原文：no, nosotros vinimos después
原譯：不！打從我們生下來，就有關係了
應為：不，我們是在那之後的一代
p.493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no empecés desde ya a despilfarrar rebeldía, eh?... mirá que luego te va a hacer falta para causas menos pavotas
原譯：你可不要現在就浪費，有一天真正需要時可缺少了
應為：你可不要現在就開始浪費叛逆，嗯？否則以後碰到比較不蠢的理由時就沒有叛逆可用了
p.494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nos tienen hartos a todos con tanto vietnam! hartos! (1)
así que vayan a decirle a sus presidentes que por qué no se dejan de fastidiar y firman la paz de una vez! (2)
que si es por falta de lapicera, les presto la mía! (3)
原譯：你們打來打去煩不煩？
去跟你們兩邊的領袖講講好
如果你們是為一隻鉛筆在吵架，我借你們好啦！
應為：越南的事沒完沒了，我們實在受夠了！
你們去跟你們兩邊的總統講，叫他們不要再煩人了，趕快簽訂和平條約！
要是他們不簽是因為缺鉛筆，我借他們好啦！
【第四集】
p.526下半頁第五格
原文：...quién cuernos le quita a uno esta alienación escolar?
原譯：誰說書上念的春天不是這個樣子的？
應為：誰來把我從脫離現實的書本句子裡解放出來啊？
p.527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y tendría algo en lo que debo ser analfabeto, porque me aburrí una barbaridad
原譯：我大概有點毛病，看這位小姐使我無聊得要死
應為：我一定對某種東西是文盲，因為我覺得無聊得要命
p.531上半頁第五格*
原文：vos creés que china comunista...
原譯：媽媽，妳覺得中共是不是劊子手？
應為：妳覺得中共……
p.546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y que nunca falta un revisionista, no se los dijo?
原譯：也從來不缺一個督察一遍一遍來說個不停
應為：也從來不缺修正主義者，人家沒說過嗎？
p.547下半頁第五格
原文：así que en la línea del disconformismo conformista no? muy simpático!
原譯：哼！真不錯，又哭又笑，嗯！
應為：你採取妥協的不妥協主義，嗯？真親切啊！
p.550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lo único que nos falta ahora es que el sol sea una baratija!
原譯：我們唯一缺少的就是，陽光太便宜了
應為：我們還缺什麼？就缺太陽是廉價貨了！
p.554上半頁第五格
原文：ya van a mejorar las cosas, papá, no te hagas mala ceja
原譯：爸爸，不要愁啊！
應為：事情很快就會好轉的，爸爸，別皺怪眉毛啊！
p.560下半頁整則
原文："bien, amiguitos, empecemos este cuento y dejemos volar nuestra imaginación" (1)
los que tengamos plafond, claro (3)
原譯：小朋友們，現在我們來看一個故事，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當然，如果你們在亂想的話……
應為：「好，各位小朋友，我們開始這個故事，讓我們的想像力飛翔吧」
當然，這指的是我們當中有機場的人
p.562上半頁第六格
原文：vieron cómo sin mí no son nadie?
原譯：來啊！沒有我，難道就不會走了嗎？
應為：看到了吧？沒有我你們就什麼都不是了！
p.563下半頁第五格
原文：bien, veo que tu porvenir es el de un estúpido dispuesto a hacer cualquier idiotez que le pidan
原譯：好，我看見牌上說，你將來要做的傻事全部可以成全
應為：好，我看見你的未來是一個傻瓜，別人叫你做什麼笨事你都會做
p.565下半頁第三格
原文：...parece que nadie tuviera la culpa de nada
原譯：好像每一個人都一團和氣
應為：……好像沒有一件事是任何人的錯
p.582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dios mío, qué manera de decir adulteces!
原譯：天啊！已經長大的人應該說些什麼啊！
應為：老天，我怎麼說話跟大人一樣！
p.584上半頁第三格
原文：pensé que te interesaría llorar por algo más alturista que una cebolla
原譯：也許妳更喜歡為一些比洋蔥更重要的東西哭一哭吧！
應為：我想也許妳會願意為比洋蔥更利他主義的東西哭吧
p.589上半頁第二、第三格
原文：mire si uno va a quemarse por unos pesos roñosos! (2)
no quiero imaginar la hoguera si los billetes fueran aprobados por salud pública (3)
原譯：如果每一個人都為了小事大動肝火的話……
我真擔心警察和醫生要忙壞了！
應為：誰要為了幾張骯髒的鈔票就搞得自己焦頭爛額啊！
如果鈔票是經過公共衛生部核准的話，我可不想去想像那火燒得會有多旺
p.593上半頁第三格
原文：o tenías grandes proyectos?
原譯：對不起！你本來可以不麻煩我的！
應為：還是你原本有什麼雄圖壯志？
p.593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gracias, sentía nostalgias de estar un poco conmigo
原譯：謝謝！我要享受一下你們與我同在的快樂
應為：謝謝，我剛剛有點懷念和我自己在一起的感覺
p.594下半頁第二格*
原文：aaaaah!... por suerte el mundo queda tan, tan lejos!...
原譯：呀！……真幸運，共產黨攪亂的地區離我們好遠啊！
應為：啊！……幸好這世界離我們好遠好遠！
p.595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es notable cómo los decoradores del ministerio de educación han logrado darle el mismo estilo a toda la escuela
原譯：真不錯，市政府把學校的每一處角落都做成一樣的破爛
應為：真不錯，教育部的裝潢設計師把整個學校都維持同樣的風格
p.598下半頁第六格
原文：pero aquí tengo que apechugar yo solito con eso de ser la alegría del hogar
原譯：我老是一個人玩，這樣才能發覺一些在家的樂趣啊！
應為：但我可是得自己想辦法擠出些所謂的家庭之樂哪
p.602下半頁第五格
原文：desea el común o el psicodélico?
原譯：妳要一塊塊切好的，還是粘在一起的？
應為：您要普通的，還是迷幻的？
p.607上半頁第三、第七格
原文：ayudame en la de "quién ocupó por primera vez el sillón presidencial en nuestro país?" (3)
los anteriores gobernaron de pié? (7)
原譯：請告訴我，「誰是阿根廷的第一任總統？」
妳是說，那一個以前「站著」的……
應為：這一題幫幫我：「第一個坐上我們國家總統寶座的人是誰？」
那在他之前的統治者都站著嗎？
p.607下半頁第三、第四格
原文：bueno, yo no digo ser presidente-presidente, qué sé yo!... una cosa parecida, eh? (3)
menos! eso es algo muy trillado, miguelito! (4)
原譯：其實我也不是說真的總統……總統，我是說，做些差不多的事啊！
這條路可也真不好走啊！
應為：其實我也不是說當真的總統啦什麼的，只要做得像那個樣子之類的，嗯？
那更不成！這種事早就不新鮮啦，米蓋！
p.611上半頁第三格
原文：los que conocemos nuestras propias limitaciones sabemos 8x5
原譯：我自己的程度只讓我知道8x5是多少。
應為：我們這種明白自己侷限何在的人，知道8x5是多少。
p.615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pero dios mío cuánto material de pisoteo queda todavía!
原譯：天啊！還有多少星球沒上去啊！
應為：但是，老天啊！還有多少東西有待踐踏啊！
p.618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para jactarse de qué?
原譯：看不出有什麼好看！
應為：這車有什麼可以吹噓的地方？
p.622下半頁第五格
原文：somos optativos!
原譯：我們小孩子是可以選擇來，還是不來的。
應為：我們是不能自己選擇要來還是不來的！
p.629上半頁第二、三、四格
原文：me conveniste, manolito, realmente. hay que ver qué masculino es preocuparse por el largo del pelo ajeno! (2)
ves? eso necesita este país! varones que se ocupen de temas trascentales como ése!... (3)
...y no zanahorias que le den importancia a lo importante (4)
原譯：馬諾林，一個真正的男人，也不會去管別人頭髮長不長的事！
……這個國家，就是有人擔心這種事情……
那些大事，倒是給傻得像紅蘿蔔似的大人物去擔心了
應為：你說服我了，馬諾林！真的，大家都應該要明白，真正的男子氣概就是去擔心別人的頭髮有多長！
這正是我們國家所需要的！擔心這種先驗性問題的人！
……而不是那些操心國家大事的笨蛋
p.630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nada, el guille en versión completa huyendo de la censura
原譯：沒什麼，吉也跟媽媽的全本好戲「官兵捉強盜」又開演了
應為：沒什麼，只是完整版的吉也在逃避電檢制度罷了
p.634上半頁第三格
原文：salud!
原譯：天啊！
應為：保重！
p.635上半頁第三格
原文：justo a nosotros viene a tocarnos un mundo lleno de países extranjeros!
原譯：恰好我們輪到這一個充滿外國貨的社會
應為：偏偏我們輪到這一個充滿外國的世界
p.637下半頁第二、第四格
原文：porque sos chica y uds. los chicos no entienden las cosas de nosotros los grande! (2)
que cuando yo sea grande no me vas a salir con que nosotros los grandes no entendemos las cosas de uds. los ancianos, eh? (4)
原譯：對妳這種小女孩，我們這種大男人弄不懂，不懂！
有一天我長大了，可絕對不跟你們這種不了解我們小女孩的老頭子出去
應為：因為妳是小孩，妳們小孩是不了解我們大人的事的！
等我長大了，你可不要又跟我說什麼我們大人不了解你們老人的事哦？
p.639下半頁第七格
原文：no sé por qué lo hice, pero ojalá que dios esté durmiendo
原譯：我可不知道為什麼那麼做，可是……（這一句又被我用立可白擋住了，哪位來告訴我原句？）
應為：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麼做，希望上帝正在睡覺！
p.642下半頁第三、第四格
原文：-no me vaz a queded máz?
-si ensuciás así, no (3)
tu cadiño ez muy de modondanga entonche! guadátelo! (5)
原譯：-媽媽，我下次不弄髒了。
-對，這樣才好！
妳的慈愛不值錢，算了吧！
應為：-這樣妳是不是就不愛我了？
-如果你把地上弄髒的話，就不愛了
那妳的愛也太差勁了，妳自己留著吧！
（隨著吉也學講話的過程，他在這套書裡口齒清晰的程度也逐漸增加；在這裡，西文這種每個字母直接狀聲的語言運用起來就很方便，例如上面舉的第一句其實應該是no me vas a querer más，但從那個句子的拼寫法讀者可以直接感覺到他的口齒不清──而且我說啊，這腔調真是可愛極了！）
p.643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te conté que mi problema de incomunicación es no poder incomunicarme?
原譯：我曾經對妳說過，我的「人際關係」是沒有法子跟「人」溝通嗎？
應為：我有沒有跟妳說過，我跟人不能溝通的問題就在於我不能不跟人溝通？
p.647上半頁第六格
原文：ahora salís, cobarde?
原譯：現在才有勇氣舔，太遲了！
應為：你現在才跑出來，膽小鬼？
p.650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harakiri para uno, no?
原譯：來幫幫忙吧！
應為：該它切腹了吧？
p.666上半頁第六格
原文：yéndote al cuerno con tu reportaje a la clase media
原譯：你跟你的同情心都去死吧！
應為：你跟你的中產階級報導都去死吧！
p.668下半頁第三、第四格
原文："sección automotores tercera nube a la dereche, hijo mío."
原譯：把汽車付款的陰影，讓到右邊去，我親愛的孩子。
應為：「管汽車的部門在右邊的第三層雲，孩子。」
【第五集】
p.685下半頁第一、三、六格
（第一格的狀聲詞應是敲門聲「叩叩」，所以瑪法達的媽媽才會以為是門鈴壞了）
原文：hola! se acuerda de mí? soy libertad, nos conocimos en la playa y vivo a dos cuadras de aquí. -"a dos cuadras de aquí? qué casualidad!" dirá ud. -"vio?" diré yo (3)
ah, otra cosa! lo mío es soltura, no desfachatez! (6)
原譯：嗨！妳還記得我嗎？我是「自由」，我們在海邊見過面的，我住在附近，真巧啊！你們也住在這裡
還有，我可不是笨瓜，我是很清楚的人
應為：嗨！妳記得我嗎？我是自由，我們在海邊見過，我住在離這裡兩條街的地方。「離這裡兩條街？真是太巧了！」妳會說。「可不是嗎？」我會說
還有，我是口才便給，而不是厚臉皮！
p.686上半頁第五格
譯文中「我要大叫發洩發洩！」這一句原文是沒有的
p.692上半頁第三、四格
原文：para qué somos tus amigos si no? (3)
para codearme conmigo. o creen que no me dí cuenta? (4)
原譯：誰叫我們是老朋友呢？
怎麼？妳自以為跟我一樣聰明嗎？
應為：否則我們當你朋友做什麼呢？
為了跟我交往啊，你們以為我沒注意到嗎？
p.693上半頁第一格*
瑪法達大叫的是小烏龜的名字burocracia──也就是「官僚政治」的意思。譯文在這一則和後面相關的內容中都沒有翻出字義（尤其是p.694的下半頁那一則），使得原來的諷刺力道大減。
p.703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con frialdad empresarial! cuándo cuernos voy a aprender que a los clientes hay que tratarlos con frialdad empresaria?
原譯：對顧客要冷淡，我怎麼知道，原來對顧客要冷淡
應為：要用「企業式的冷淡」！我到底要什麼時候才學得會，對待顧客要用「企業式的冷淡」？
p.704上半頁第三格*
原文：en que para cortarlas la comisión de censura trajera a pierre cardin
原譯：就是那些大剪裁師剪出來的「優雅」影片啊！
應為：就是電檢處用皮爾卡登的風格來剪電影啊
p.705下半頁第五格
原文：ese! el último pollo que comimos lo escribió él
原譯：對啦！就是他！我們昨天吃的那隻雞就是用他去賺來的
應為：就是他！我們上次吃的那隻雞就是他寫的
p.706上半頁第五格原文：tan solteros se casaron?
原譯：那麼小就結婚了？
應為：還那麼獨身就結婚了？
p.707上半頁第四、五格
原文：ánimo, mamá, que el día que la tierra sea del que la trabaja serás dueña de una polvareda que no te cuento! (4)
si te enamoraste de tu mujer por su sentido de humor... que chasco! eh? (5)
原譯：加油啊！媽媽，工作啊！這世界是屬於不斷工作的人
我想你愛上你太太的理由，就是她那一點點貧乏的幽默感吧！
應為：加油啊，媽媽，等到有一天這世界屬於工作的人的時候，妳就會是一大片飛揚塵土的主人了！
要是你當初愛上你太太是為了她的幽默感……現在一定很失望吧！嗯？
p.713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tomates con currículum? almacén "don manolo"
原譯：馬先生的商店廉價出售蕃茄罐頭
應為：想要閱歷豐富的蕃茄嗎？請洽馬先生雜貨店
p.714下半頁第五格*
原文：saludos al cambio de estructuras
原譯：向努力的小東西歡呼啊！
應為：向體制的改變致意
p.724上半頁第五格
原文：y yo contestándole todo a esa simuladora con mi estúpido tonito paternal!!
原譯：那麼真誠的回答妳，反而叫我去死！
應為：結果我居然那麼笨，還一副大人口吻去回答那個裝模作樣傢伙的所有問題！
p.738下半頁第五格
原文：si este fuera de carne y hueso y verías!!
原譯：如果這是真槍，有妳瞧的！
應為：如果這是有血有肉的真槍，有妳瞧的！
p.744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al pobre dios lo mezclan en cada estofado!..
原譯：可憐的上帝，每一件事都攪得亂七八糟
應為：每件描金刺繡〔也就是每樣值錢的遺產〕他們都把老天爺給軋在裡面，祂真可憐
p.749上半頁第三格
原文：no parece muy mal marido, a cuánto se lo dejaron?
原譯：您的先生看來不錯，請問您什麼時候不要他？
應為：這先生看來不錯，您多少錢買的？
p.763下半頁第五格
原文：a mí? no sé, todavía no sé si el descubrir que hay destinos chiiiiif chiiiiif como el de don basilio fue hermoso o terrible
原譯：我的假期？不知道，一點也說不出來，如果有第二個擠牛奶的老伯伯跟農場那位一樣，可是天曉得了。
應為：我怎麼樣？不知道，我還不知道，發現了有像巴西里奧伯伯這樣天天擠牛奶的人生究竟算是美麗還是可怕的事
p.764下半頁第五格
原文：cómo era todo?原譯：怎麼可能！
應為：原先是怎麼樣的來著？
p.774上半頁第五格
譯文中「不過，也太不應該了」這一句，原文是沒有的！
p.774下半頁第二格
原文：otro que creyó que lo único que hay por delante es el porvenir
原譯：這又證明了一次，只有「未來」是唯一走在前面的東西
應為：又是一個以為前方只有「未來」的人
p.779上半頁第一格*
譯文中「但中國人很早就有這種思想」這一句，原文（當然）是沒有的
p.780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bueno, che, al fin de cuentas recién empiezo a ponerme el hombro!...
原譯：唉！難道妳看不出，我已經開始像紳士了嗎？
應為：唉呀，我是最近才剛開始擔起這個責任的嘛！
p.789上半頁第二、三格
瑪法達解釋吉也是看到了碧姬‧芭杜的照片，所以第二格裡他吸奶嘴的聲音大得佔滿了整個格子、讓菲力普嚇了一跳，但中文本卻沒印出來
p.790下半頁第五格
原文：esteee... bueno, trazó una colorida semblanza de pintoresco tono localista...
原譯：嗯！這個……他臉紅紅紅的說了一大堆，結果什麼也沒說……
應為：這個嘛……他描繪了一幅鮮明生動、很有地方色彩的風情畫……
p.793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quiénes son los norteamericanos para venir ahora a echarnos nuestro miedo a perder?
原譯：這些美國人有什麼權利來弄得我們發抖呢？
應為：這些美國人有什麼權利，現在來除掉我們「害怕失去的恐懼」呢？
（另，第三格的「紅禍」應為「黃禍」）
p.796下半頁整則*
原文：una vez más enfrentamos una coyuntura invernal (1)
el invierno es una etapa que articula sobre el incremento del frío, la agilización de la caída de hojas y... (2)
no, el lenguaje oficial tampoco sirve para escribir composiciones (4)
原譯：嚴冷的冬天又要來臨了，
在冬天，氣候越來越不令人舒服，葉子落了，小鳥不見了……
沒有用，再好的作文，也不能改變這令人苦惱的季節
應為：吾人再一次面臨冬季的局勢
在冬天這段時期，寒冷度增加，落葉活動頻繁，此外……
不行，官方語言也不能拿來寫作文
p.799下半頁第五格
原文：puuuucha... yo creí que era que el país comenzaba a avanzar!
原譯：嗯……我倒認為，這個國家在起飛了呢！
應為：唉……我還以為這個國家開始前進了呢！
p.800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tanta decisión en mí es sospecha. qué me traeré entre manos?
原譯：我是一個猶豫不定的人，將來能做什麼？唉！
應為：我這麼有決心實在很可疑，我在搞什麼鬼？
p.805上半頁整則
原文：buen día. qué mundo tenemos hoy: el primero, el segundo, el tercero? (1)
no, esperen (2)
mejor vayan a echar un vistazo, y si hay libertad, justicia y esas cosas, me despiertan, sea el número de mundo que sea, estamos? (3)
原譯：早安，世界！今天的世界，是甲等，是乙等，還是丙等呢？要做甲等的世界才好，懂了嗎？
不回答？
最好請你去看一看，如果有自由，有平等了，再來叫醒我好嗎？
應為：早安，今天我們的世界是哪一個：第一、第二、還是第三？
不，等一下
最好你們先去看一下，如果有自由、正義這些東西了再來叫醒我，不管是第幾世界，好嗎？
p.807下半頁第五格
原文：y bueno, al fin de cuentas, la comprensión produce menos caries que los chupetines
原譯：總算想清了，不吃棒棒糖，可以少蛀些牙齒
應為：總之，無論如何，「了解」不像棒棒糖那麼會蛀牙
p.808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será que los próceres se dan por rachas, un siglo sí, un siglo no?
原譯：也許歷史是一個世紀寫，一個世紀不寫的
應為：難道重要人物的出現是一陣一陣的，一個世紀有，一個世紀沒有？
p.808下半頁整則*
原文：qué opinan en tu casa de cómo andan las cosas? (1)
puf! (2)
por lo menos son optimistas, en la mía opinan que puaj! (4)
原譯：妳對家庭的意見如何？
嗯！
起碼妳是樂觀的，還會說「嗯！」對我的家啊！──「呸！」
應為：妳們家對目前的局勢有什麼感想？
呼！
起碼他們還是樂觀的，我們家的看法是「呸！」
p.810下半頁第三格
原文：sopa, verdad? de la frontera ideológica para allá, por favor
原譯：湯？這個「愚蠢的東西」請放在界限那邊好嗎？
應為：湯，是嗎？請放在意識型態界線的那一邊
p.811下半頁整則*
原文：unión buenocrática? (1)
acción cívica bondadista? (2)
buenismo popular indepediente? (3)
por qué sonará tan mal la bondad con la política? (4)
原譯：共產主義？
社會主義？
資本主義？
為什麼任何主義都聽不順耳呢？
應為：好人聯盟？
善良公民行動陣線？
獨立人民好人主義？
為什麼「善良」跟政治加在一起就這麼難聽？
p.816上半頁第二、三格
原文：porque así como hay mucha gente que a mí pueden no gustarme... (2)
...es lógico suponer que también yo puedo no gustarle a un montón de imbéciles, no? (3)
原譯：很可能有許多人不喜歡我……
我也可能不喜歡很多大笨瓜，不是嗎？
應為：因為就像可能有很多人是我不喜歡的……
也可能有一大堆白癡不喜歡我，不是嗎？
p.817上半頁整則
原文：fideos sin complejos? almacén don manolo (1)
así que fideos sin complejos? decí la verdad manolito, son buenos o malos esos fideos sin complejos? (2)
bueno, son muy así... les importa un pito el qué dirán! (3)
原譯：馬先生的商店賣最好的罐頭
最好的罐頭，說真的，馬諾林，到底是真好還是假好啊？
嗯！這個……誰又在乎我說什麼呢！
應為：要找沒有複雜情結的麵條嗎？請洽馬先生雜貨店
什麼叫做沒有情結的麵條？你老實說，馬諾林，這些沒有情結的麵條是好還是壞啊？
嗯，就是這樣嘛……別人說什麼它們都不在意啊！
p.818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mentira!! mi matrimonio no arruinará mi vida de casada!!
原譯：謊話！我先生可不是那麼不體貼的！
應為：騙人！我的婚姻才不會毀掉我的已婚生活！
p.818下半頁第四格*
譯文中「啊，對了，中國人的民生主義……」那一句原文當然也是沒有的
p.819下半頁第五格
原文：orientación vocacional, que le dicen
原譯：本能！本能！有什麼話說
應為：所謂的「職業導向」
p.820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que cuando llegue el momento de complicarme la vida queriendo gente fuera de mi casa, veré, pero ahora me gustan las cosas simples
原譯：當然有啦！等這個生活複雜起來的一天，我是要把人趕出家門去的，目前嘛！我還喜歡爸爸，媽媽！
應為：有啊，等到了我該去喜歡我家以外的人、讓人生變得複雜的時候再說，但現在我喜歡簡單的事情
p.820下半頁第五格
原文：pobre, con qué romanticismo sobrelleva los servicios públicos
原譯：可憐！那些接線小姐的生活，真是不可思議！
應為：可憐的人，用這麼浪漫的態度忍受公共服務
p.824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soy una convencida de que la gran mayoría de la gente que se pobre no lo hace por maldad
原譯：我認為大部分的窮人都不是做壞事的人啊！
應為：我相信大部分的窮人都不是出於壞心蓄意要窮的啊
p.826上半頁第五格
原文：nada, ya se me pasará, es que hoy tuvimos una clase sobre la constitución nacional
原譯：沒什麼，我已經好了，全是因為在學校上「近代史」弄出來的
應為：沒什麼，待會兒就好了，只是因為我們今天上了一堂國家憲法
p.827下半頁第四、五格
原文：habiendo otros planetas nadie se hace responsible de los accidentes que pudiera ocasionar el uso de éste (4)
por la poesía! (5)
原譯：在另外一個星球上，沒有人會對「這個」東西可能製造出來的騷亂負責！
天哪！
應為：別的星球若使用這個星球產生任何意外，恕無人負責
還寫詩呢！
p.828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nada!... en todos hay televisión!
原譯：這麼多家，什麼也沒有！
應為：沒有，每一台都在演電視！
p.829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me pregunto si la vida moderna no estará teniendo más de moderna que de vida
原譯：我說，文明的生活再也沒有比這種生活更時髦的了，唉！
應為：我在想，現代生活裡的「現代」是不是比「生活」多
p.833
原文：pobre! pensar que sólo sos el felpudo de la entrada al universo!
原譯：可憐！只有你，是踏進宇宙的第一步啊！
應為：可憐！你只是跨進宇宙門前的擦鞋墊啊！
【第六集】（呼！終於！）
p.847下半頁第五格
原文：a mí a cadiñozo no me vaz a ganad!! me oíz?
原譯：好，妳總明白了，親吻是不能忍受的
應為：要比表達親愛妳是贏不過我的！聽到了沒？
p.848上半頁第二、三、五格*
原文：eso que están armando con maderas debe ser una barricada (2)
y levantan un cartel!... será revolución social? (3)
no, no creo que ninguna revolución social sea de gran categoría, con todos los ambientes al exterior y cocheras optativas (5)
原譯：這些人在砌木頭，一定是在建堡壘
又豎起了一塊大牌子，說不定是共產黨徒在煽動工人惹事生非吧！
社會騷亂固然是共產黨徒的得意傑作，可是卻苦了大多數無辜的人們啊！
應為：他們在用木頭搭的那個東西應該是路障吧
又豎起了一塊牌子！……會不會是社會革命？
不，我想沒有哪個社會革命會是品質高級、外表充滿氣氛、還可以選擇附加車庫的
p.850下半頁第一、五格
原文：hola, derrotista! (1)
la derrotista sos vos: yo no creo que las cosas estén tan mal como para tener que tomarls en broma (5)
原譯：嗨！恐怖分子！
恐怖分子是我！我可不覺得，這些事情已經糟到不可以開玩笑的地步了！
應為：嗨！失敗主義者！
失敗主義者是妳吧：我並不覺得事情已經糟到必須當成笑話來看的地步啊
p.851下半頁第三、第四格
原文：pero si los anteriores a vos no fueron novios, solo fueron experiencias-piloto! (3)
claro que habrá que ver si a mi marido lo convence el lenguaje tecnológico (4)
原譯：可是，如果以前的男友不是真心愛的，只是個「試驗品」的話……
當然，也要看我未來的丈夫是不是同意我這種看法了
應為：哎呀，在你之前的那些並不是真的男朋友啊，只是「試飛員」嘛！
當然啦，這還得看我丈夫能不能被科技語言說服
p.855上半頁第一、二格
原文：una vez máz nuestros micrófonos llevan a toda el país la emoción de nuestro más popular deporte: (1)
quejarnos? (2)
原譯：各位聽眾，今天我們的電台，正為全國聽眾轉播最重要的運動實況
在抱怨嗎？
應為：本電台再一次為大家播報全國最受熱烈歡迎的運動：
抱怨嗎？
p.858下半頁第一格
原文：lógico... con el embotellamiento que debe haber en la autopista del mal!...
原譯：啊！沒看見壞的路上已經交通堵塞了嗎？
應為：當然啦……行惡的高速公路一定塞車塞得厲害啊！
p.860上半頁第三格
（第一格的「一本」故事書應為「幾本」）
原文：jurarle que se las devolví, por supuesto! o querés que además de las revistas pierda mi dignidad?!
原譯：向他發誓，將來還給他就是了，難道為了一本雜誌，要失去我的尊嚴嗎！
應為：當然是向他發誓我已經還給他了啊！難道妳要我除了那些故事書之外連尊嚴也弄丟嗎？
p.862上半頁第二格
原文：lo dije, sí
原譯：他是這麼說的
應為：我跟他說了啊
p.862下半頁第二、四格
原文：la gente espera que este año que empieza sea mejor que el anterior (2)
apostería que por su parte, este año que empieza espera que lo que sea mejor sea la gente (4)
原譯：人們又在等來年的情況比今年好
其實，我在等的是，來年的「人」比今年好
應為：人們希望這剛開始的一年比去年好
至於剛開始的這一年，我想它希望的是人變得比較好
p.864下半頁第三格
原文：todos piensan en el país, que no se le ocurra nada es otra cosa, pero todos piensan en el país
原譯：如果全國的人都在為一個平靜的國家著想固然是好，可是在這個國家裡如果大家都要管……
應為：他們全都有在想這個國家啦，什麼結果都沒想出來是另一回事，但他們倒是全都有在想這個國家的
（第二格中「所有的XXX都是一個樣子」這句所指的對象刻意被樹擋住了，顯然Quino當時也要擔心政治審查的問題啊！）
p.865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ésta por darle argumentos al enémigo, gulp!... ésta por tarada, gulp!... ésta por no saber qué contestar, gulp!... ésta por...
原譯：這個人真不好對付！嘖！這個人真厚臉皮！這個人真會說話！滋！滋！
應為：……這一口是懲罰自己提供論點給敵人，咕嚕！這一口是懲罰反應遲鈍，咕嚕！這一口是懲罰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咕嚕！這一口是……
p.866上半頁第五格
原文：no es triste que entendemos?
原譯：不要難過，我們是彼此了解的
應為：「我們都懂」這一點不是很悲哀嗎？
p.868上半頁第五格
原文：nunca entendí esa manía de promocionarse que les da a las tormentas en verano
原譯：我還是不懂，這夏天的雷雨是在提升什麼？
應為：我從來搞不懂夏天的暴雨為什麼這麼狂熱地給自己打廣告
p.868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lo que nos faltaba: comandos paramaternales!!
原譯：我這還不夠嗎？又是陌生人的母愛！
應為：我們就缺這個啦：母愛的民兵部隊！
p.869上半頁第七格
原文：vamos a callarnos en mi casa?
原譯：我們回家去談吧！
應為：我們到我家去閉嘴吧？
p.870下半頁第一格
原文：qué clase de periodismo es éste? falta la opinión del perro!
原譯：他可沒問問狗的意見嘛！這也說得不對
應為：這算哪門子的新聞報導呀？缺了狗的意見啊！
p.871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nueve años y ya enviudar del apéndice! hay derecho?原譯：才九歲，就割掉了盲腸，還不能去度假
應為：才九歲就做了盲腸的寡婦啊！這還有天理嗎？
p.874下半頁第六格
原文：no es un abuso de autoridad?
原譯：你這不是利用權勢嗎？
應為：你這不是濫用權威嗎？
p.877下半頁第二、四格
原文：por el sol, guile (2)
qué sé yo... mal cualidad (3)
原譯：大的太陽曬的，吉也，會這樣的
我知道，是他的皮膚不好
應為：太陽曬的啊，吉也，不然還會是為什麼？
我哪知道……因為品質不佳吧
p.879上半頁第五格
原文：me pareció que era el cigarrillo el que te estaba fumando a vos, pero no me hagás caso
原譯：我想是香煙在吸你的健康吧！不聽話
應為：我還以為是香菸在吸你呢，不過別理我
p.882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y eso que los libretistas de telenovelas tienen la delicadeza de no mostrarnos a los protagonistas cuando en medio de su drama de pasiones les cae además la factura de la luz, el teléfono, impuestos municipales, gas, obras sanitar...
原譯：這個編劇本的人不應該在這主角演得那麼好的時候，來提醒我們還沒付的電費、水費、電話費、醫藥費、稅金、煤氣……
應為：這些電視劇的編劇真是好心，不讓我們看到主角們在劇情高潮迭起的同時還要付電費、電話費、稅金、瓦斯費、醫藥費……
p.884上半頁第三格*
原文：pst, hey, felipe! estara pensando... por qué ya que tenemos armas no dejamos este estupidez y jugamos a la revolución social?
原譯：喂！這裡，菲力普，我在想，我們有了武器，為什麼不玩「警察抓壞人」？
應為：喂，菲力普！我在想……既然我們有了武器，為什麼不放棄這種蠢遊戲，改玩社會革命？
p.884下半頁第四、五格
原文：yo? nada. vos sí? (4)
ah, y qué te sirve, si no podés ir, agarrarlo y molerlo a patadas? (5)
原譯：我？不懂啊！是你懂！
如果不能咬他，也不能踢他，光說又有什麼用呢？
應為：我？什麼也不懂啊。你懂嗎？
啊，但是你懂了又有什麼用呢，既然你不能去揪住他把他痛揍一頓？
p.886上半頁第五格
原文：y me equivoco, o la invasión de desodorantes empezó cuando después todo el mundo tuvo que ir ganándose la heladera, el lavarropas, el televisior, el auto, el departamento...
原譯：我以為這句聖經上的話，是全世界的人瘋狂的要冰箱、汽車、洗衣機的時候才開始寫的呢！
應為：是我搞錯了嗎，止汗體香劑的入侵是不是後來就開始了，當全世界的人都拚命地要冰箱、洗衣機、電視機、汽車……
p.887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ya tuve que dejarme influenciar por mí!
原譯：可憐，為了我的功課，只有對不起他了！
應為：結果我又讓自己被我影響了！
p.889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es tan cierto eso que acabás de decir que no sirve absolutamente para nada
原譯：這正好證明了，進步跟幸福是無關的啊！
應為：妳剛剛講的那些話完全一點用處也沒有，這是非常確定的
p.891上半頁第三、四格
原文：toda la tarde de ayer estudiando, y para qué? sí, ya sé: la cultura esto y la cultura aquéllo! (3)
pero el día de mañana... qué utilidad puede reportarle a uno haber aprendido que el everest es navegable? (4)
原譯：昨天一個晚上都在讀書，為了什麼呢？
但是明天……知道了可以航行的河流又能得到什麼好處呢？
應為：昨天整個下午都在讀書，為了什麼呢？是，我知道，為了文化這個、文化那個的！
但是明天……就算學會了埃佛勒斯峰可以航行，又有什麼用處呢？
（也就是說馬諾林背了半天還是搞錯了！）
p894上半頁第五格
原文：qué mirás? en este mundo cada cual tiene su idiosincrasia! no?
原譯：看什麼？這世界上每個人有自由做他愛做的事，不是嗎？
應為：看什麼？這世界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性，不是嗎？
p.896上半頁第二格
原文：o por puro gusto de fastidiar en equipo, un cretino inventó la cuchara y ahí nomás a otro depravado se le ocurrió la sopa?
原譯：一個發明了「湯匙」，另外一個馬上做出一盒東西叫「湯」來
應為：或者這純粹是以煩人為目標的團體行動，一個白癡發明了湯匙，另一個蠢蛋馬上就想出了湯？
p.896下半頁第五格
原文：aaah!... no hay mejor cosa que terminar de acostumbrarse a que todo anda mal, para empezar a ser feliz
原譯：啊！……再也沒有比看完了這些悲慘的事情之後，再來一個幸福的開始更令人愉快的了
應為：啊！……終於習慣了一切糟糕的現狀、然後開始變得高興，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了
p.898上半頁第三、四格
原文：luchador incansable... (3)
así, cualquiera, el mérito es estar cansado y seguir luchando (4)
原譯：永不止息的努力者
可見每一個人都是勞累不堪的，但是他們還是不停的去努力……
應為：「永不疲累的奮戰者……」
總之，值得稱道之處是在於累了卻還繼續奮戰下去
p.898下半頁第三格
原文：no, es que ahora me da por opinar por la nariz, para no comprometerme
原譯：不，是我的鼻子在勸告我一些意見呢！
應為：不，是現在我想用鼻子來表示意見，以免把我牽扯進去
p.904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no sé por qué, pero a veces me agarran por dentro cada incompatibilidades con mi niñez, que no te cuento!
原譯：不知道為什麼，我看不慣的事情總是使我停下步子來！
應為：不知道為什麼，但有時候我自己身上跟做小孩不相容的每一項東西把我緊抓著不放啊！
p.904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mechacho!... mis apuntes tácticos!...
原譯：奇怪！……我的拍紙簿呢？
應為：糟糕！……我的戰術筆記呢？……
p.907上半頁第六格
原文：esto es lo que se llama disparidad de criterios
原譯：這是人性的矛盾啊！
應為：這就是所謂的見解不同
p.907下半頁第三格*
原文：dejémosnos de macanas! a quién vamos a impresionar con esta facha de autocensurados?
原譯：算了吧！誰會怕這個連我們自己也看不起的身價呢！
應為：算了吧，別蠢了！我們這麼一副自己先電檢審查過自己的樣子，還想嚇得了誰呢？
p.909下半頁第一、二格*
原文：según dice mi papá, desde hace an~os lo único que saben hacer los gobiernos es oprimir al pueblo (1)
viene un gobierno y oprime al pueblo!... viene otro y oprime al pueblo!... viene otro y oprime al pueblo!... (2)
原譯：我爸爸說：共產黨政府唯一會做的事，就是壓迫人民
公審坦白是壓迫人民。清算鬥爭也是壓迫人民。洗腦勞改還是壓迫人民
應為：我爸爸說，好多年以來政府唯一會做的事就是壓迫人民
一個政府上台，壓迫人民！……換了一個政府，壓迫人民！……再換一個政府，還是壓迫人民！……
p.910上半頁第三格
原文：...logra distinguir una línea política de un garabato ideólogico, o tampoco?
原譯：他能區別白癡和政治家之間的不同嗎？
應為：……能不能區別政治路線和意識型態胡扯的不同？還是也不行？
p.911下半頁第三格
原文：la vida no debiera echarlo a uno de la niñez sin antes conseguirle un buen puesto en la juventud
原譯：在沒有確定一個人是不是真正有教養之前，生命不該讓他從童年時代過去啊！
應為：給人在青春裡安排好一個位置之前，生命是不該把人從童年裡丟出來的啊
p.912上半頁第三格
原文：depende, para vos, es un pedacito de loza con salsa, para un diario sería una muestra que refleja la magnitud de lo acaecido
原譯：在這裡，不過是我鞋子上的一攤剩菜，在那裡，可不得了啦！
應為：看情形，對妳來說是一小片沾了醬的碎瓷，要是讓報紙來寫，就是見微知著地反映出了災情的慘重
p.914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mirá vos, ya ni en el instinto de conservación del tomate se puede confiar
原譯：妳瞧，連罐頭蕃茄都不能信任它們
應為：妳看，連番茄的自保〔保存〕本能都不能信賴了
p.916下半頁第五格
原文：gracias, ingenuote
原譯：謝謝！
應為：謝謝，你真天真
p.918上半頁第五格
原文：él empezó a hablar de obligaciones
原譯：是他先開始問這些事的啊！
應為：是他先開始講起國民應盡義務的啊
p919下半頁整則*
原文：basta de censu (1)
o se le acabó la pintu, o no pu termi por razo que son del domin publi (2)原譯：王大呆愛女
是油漆用完了，還是這個大呆不再愛女生了？
應為：滾蛋吧審查
這句子沒寫完可能是油漆沒了，也可能是因為某些眾所周知的理由
（這則很難翻，因為原文句子裡的很多字都沒有完整拼出來，也就是像第一格中牆上塗鴉的審查制度censura這個字被腰斬一樣，顯然是對當時阿根廷政治氣候的苦澀諷刺）
p.920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lo que no entiendo es esa manía de ir a ponerlo justo dentro del ojo del prójimo
原譯：可是你想想看，如果把沙子剛巧放到別人的眼睛裡去，會有多難過？
應為：我不懂的是為什麼很多人非要把沙子放到別人的眼睛裡去不可
p.921下半頁第五格原文：odia el éxito fácil
原譯：他最恨簡單的事情
應為：他討厭簡單的成功
p.922下半頁第三、五格
原文：por eso le eché los tres litros de nafta y el fósforo, sr. juez. porque no lo aguantaba, siempre ahí, con su maldito sarcasmo! (3)
y el juez no podrá condenarme, porque de todas maneras nunca me animaré a hacerlo (5)
原譯：所以我又給鞋子上了蠟，因為實在不能忍受它每一步的諷刺啊！
法官是不會判我刑的，因為我可是不喜歡鞋子裡有鉛的啊！
應為：所以我倒了三公升汽油放火把它燒了，法官大人，因為我實在受不了了，它總是站在那裡，帶著那該死的諷刺意味！
法官是沒辦法判我罪的，因為我無論如何也永遠提不起勇氣去那麼做
p.923下半頁第一格*
原文：y se los procesa por asociación ilícita!!
原譯：這真是社會主義的大結合！
應為：然後就煮成了一鍋不法集會！
p.924下半頁第一格
原文：de ideales democráticos?
原譯：像民主主義的觀念
……應為：像民主的理想？
p.926上半頁第五格
原文：el pobre nunca vió en centavo de "royalty"
原譯：可憐的哥倫布一毛錢也沒有賺到
應為：可憐的哥倫布一毛權利金也沒有賺到
p.926下半頁第四、五格
原文：no les enseñaron sus padres un poco de urbanidad? (4)
sí, pero por suerte nos urbanizaron sin pavimentarnos la naturaleza (5)
原譯：你們的爸爸、媽媽難道沒有教育你們嗎？
有啊！幸運的是，我們的天性還沒有喪失呢！
應為：你們的父母都沒有教育你們都市生活嗎？
有啊，不過還好我們的都市化沒有在自然天性上面鋪水泥
p.927下半頁第二格
原文：mirá vos a la muerte... qué éxito de taquilla que la tiró!
原譯：看看這批死亡……賣子彈的窗口擠滿了主顧！
應為：你看看……死亡還真是大賣座啊！
p.931下半頁第四格
譯文中「嘿！嘿！反正我只是隨便說說」這句，原文是沒有的！
p.932上半頁第二、五格*
原文：seguro que me voy a estudiar, si yo en realidad tengo muchísima voluntad (2)
claro que... lo de siempre, estoy gobernado por una minoría! (5)
原譯：當然去嘛！老實說，我是很喜歡做功課的
問題是，「我」的成分在我裡面可是少得可憐啊！
應為：當然去啊，事實上我是非常有意志力的
當然啦……事情總是這個樣子，我是被少數族群統治著的啊！
p.936上半頁第二、四格
原文：los diarios!... los diarios inventan la mitad de lo que dicen! (2)
y si a eso sumamos que los diarios no dicen la mitad de lo que pasa, resulta que los diarios no existen! (4)
原譯：報紙，報紙，它們總是誇大說的
如果報紙不誇大，根本就沒有消息可登了
應為：報紙！……報紙上說的事情有一半是他們自己發明的！
然後如果我們依此推算出真正發生的事情有一半報紙上都不說，報紙等於根本不存在！
p.938下半頁第三格
原文：perdónenlo, el pobre tiene la manía de creer que la vida se parace más a la vida que a los anuncios
原譯：對不起，那個可憐的人有個怪脾氣，他認為生活是比廣告上所講的「生活」更理想化
應為：對不起，那個可憐人有點瘋癲，他還以為生活比較像生活而不是像廣告
p.939上半頁第三格
原文：mientras otras autoestimas llevan una vida reglada, la autoestima de manolito sudando la gota gorda para tratar de autoestimar esto. hay derecho?
原譯：當別人無聊的坐著時，有這麼一個馬諾林，正大滴的淌著汗，在做他賺錢的美夢呢！
應為：別人的自我評量都過著正常的生活，馬諾林的自我評量卻得辛苦艱難地試著對他這麼個傢伙進行自我評量，這不是太沒天理了嗎？
p.940下半頁第五格
原文：ves cómo, de entrada nomás, ya lo desaniman a uno?
原譯：妳瞧，多麼令人洩氣
應為：妳看，他們打從一開始就給人洩氣
p.941上半頁第七格
原文：pero a que yo soy más inteligente!
原譯：為什麼我比較聰明啊！
應為：但是我敢打賭我比較聰明！
p.942下半頁第六格
原文：si eso o hubiera hecho un tipo, ya la humanidad estaría jactándose de que el genio del hombre fue capaz de vencer al zapato
原譯：如果這是人在這麼做，那麼世界上的問題都可以用一隻鞋子去解決啦！
應為：如果那是一個人，這下子全人類一定都在自誇說人的天才能夠征服鞋子
p.945下半頁第四格*
譯文中「只有共產國家才會如此」這句，原文當然是沒有的！
p.946下半頁第一、三、四格
原文：está bien! no tomás la sopa: no comés postre!! (1)
panqueques (3)
qué asco me doy a veces!! (4)
原譯：好，不喝湯，等一下就不許吃蛋糕
好，妳別吃蛋糕！
真噁心！
應為：好！妳不喝湯，就不要吃甜點！
薄煎餅哦（pancakes）
有時候我真令自己噁心！
（原譯在第一格中就直接講出甜點的內容──雖然原文說的並不是蛋糕──使得瑪法達在第三、四格的轉變顯得毫無道理）
p.950上半頁第五格
原文：rezar no sabés, no?
原譯：禱告吧！不會嗎？
應為：你不會祈禱吧？
p.955下半頁第七格
原文：malditas las ganas que tenía de pisarlo, pero me enferma que me estén diciendo que no haga lo que ya sé que no debo hacer!
原譯：明明知道不該踩草地，可是我實在是聽厭了大人說這個不許做，那個不許做！這或許是我們小孩的反抗吧
應為：我實在不應該踩草地，可是我受夠了別人老是在告訴我不該去做那些我本來就知道不該做的事！
p.961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si querés echarle un primer vistazo, aprovechá ahora que las noticias están medio atontadas
原譯：爸爸，你可以放心看報，我已經把那些壞消息打死了
應為：如果你想先瀏覽一下報紙，那就趁現在那些新聞還被打得半暈不醒的時候看吧
p.964
上半頁第三、五格
原文：cómo podemos ser amigas cuando no nos aguantamos? (3)
qué sé yo!... pero antes de no aguantar a un extraño... qué querés que te diga!... prefiero toda la vida no aguantarte a vos (5)
原譯：如果不彼此忍耐相讓，我們怎能成為朋友！
妳要我怎麼說，如果我有另一個朋友可以忍耐，我是情願一輩子不忍耐妳的
應為：既然我們彼此受不了對方，怎麼還能做朋友？
我哪知道！……但是跟受不了一個陌生人比起來……妳要我怎麼說，我還是情願一輩子受不了妳的
p.965上半頁第二、三格
原文：yo? a mamá o a vos? la pregunta!... a mamá y a vos igual! es decir... distinto, claro, pero a las dos igual (2)
lo que sospechaba: bigamia! (3)
原譯：我？愛媽媽還是愛妳？怎麼會問這種問題？對妳們兩個我都愛。不過，對妳媽媽是情愛；對妳是慈愛
啊！原來「愛」還有這些不同！
應為：我？愛媽媽還是愛妳？怎麼會這麼問呢！……媽媽和妳我一樣愛！我是說……當然愛的方式不同，但是兩個一樣愛
我就知道：重婚！
p.968下半頁第一、五格
原文：capitalista! según tu esquema, sólo importa que los ricos tengan plata, porque total, el dinero hace la felicidad! no? (1)
reaccionaria! según tu esquema, no importa que los pobres no tengan plata, porque total, el dinero no hace felicidad! no? (5)
原譯：你這個資本主義，只會做發財的夢，錢能給你幸福嗎？不！
應聲蟲！妳也不管那些窮人，因為錢不能帶給窮人幸福，是不是，嗯？
應為：資本主義者！按照你的想法，只有富人有錢才重要，因為反正有錢才有幸福！是不是？
反動份子！按照妳的想法，窮人沒錢也不重要，因為反正錢也不能帶來幸福！是不是？
p.969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la técnica avanza tarde. qué no hubiera dado un pobre dinosaurio por tener quién le arreglara un caries?
原譯：這技術實在太不進步了，可憐的人天天為生活發抖！
應為：科技進步得太晚了。可憐的恐龍一定恨不得能有人幫牠解決蛀牙吧？
p.970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no tiene mucha cara de "uds. las merecen," que digamos
原譯：他的臉可不像有功國家的樣子
應為：他的表情倒不太像是「你們值得我這樣奉獻」的樣子
p.973上半頁第三格
原文：te imaginás la de porquerías que estarán inventando ya, para venderno en cuotas, los organizadores de nuestro futuro deslome?
原譯：妳看他們在買些什麼鬼東西？想想看：我們的將來，辦分期付款的商人不知要把我們怎麼壓死了
應為：妳能想像我們未來的那些債主，現在正在發明些什麼鬼東西好分期付款賣給我們嗎？
p.973下半頁第六格
原文：ja! y si la muy obsecuente me obedece?
原譯：哈！她可是太服從我了！
應為：哈！要是那個獻殷勤的傢伙服從我呢？
p.974下半頁第二、三格
原文：el día de mañana qué será más sano para una? Cuidarse de este muchacho porque tal cosa, de aquél porque tal cosa, del de más allá porque patatín, y así? (2)
o agarrar y ponerse a fumar novios sin filtro, nomás? (3)
原譯：我在想，將來的我會更幸福嗎？為了這，為了那，又為了別的，得好好照顧男朋友！
還不如放棄他，仍然過我那自由自在、無憂無慮的生活算了
應為：不知道將來該怎麼過才比較健康？是不是要擔心這個男生的什麼事，擔心那個男生的什麼事，又擔心另一個男生的什麼什麼？
還是乾脆就這麼不帶濾嘴地去抽那些男朋友算了？
p.975下半頁第三、四格
原文：qué país de dónde? (3)
eso no importa, vos décile, total, siempre hay algún país fastidiando en alguna parte (4)
原譯：那有什麼關係呢？
沒關係的，反正總有一個地方在使它洩氣的
應為：哪裡的哪個國家？
沒差啦，你問它就是了，反正總有某個地方的某個國家在煩它的
p.983下半頁整則
原文：si creen soy uno de esos arribistas que por dinero son capaces de cualquier cosa, se equivocan!! (1)
yo, para que sepan, tengo mi filosofía! y por dinero, de lo único - escuchen bien - de lo único que soy capaz es de ganar dinero!! (2)
原譯：那些以為我「唯錢是命」的人弄錯了！
我，是有我的哲學的！我很清楚，這世界上我唯一會做的事，就是賺錢啊！
應為：如果你們以為我是那種為了錢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鑽營小人，那你們就搞錯了！
告訴你們，我可是有我的哲學的！為了錢，我唯一──聽好──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去賺它！
p.987上半頁第三格
原文：de pie, gracias, o cuál te imaginás que fue la mesa de conferenecias?原譯：謝謝，我站著，不然就找個想像中的會議桌來談吧！
應為：謝謝，我站著就好，不然妳以為我們的會議桌是什麼？
（顯然米蓋是被媽媽打屁股了）
p.988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mecacho! se habrán podrido de veras, o estarán somatizando?
原譯：糟啦！它們早該大減價賣出去啦！
應為：糟糕！它們是真的長霉了，還是開始長出自己的體質？
p.989上半頁整則
這則也幾乎無法翻譯，因為自由是用感冒、有鼻音的發音覆述老師所唸的數字，而以書面的中文很難模擬出那種發音
p.993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yiiiiiiiiiiik-crash: preposición inseparable que suele anteponerse a ciertas expresiones idiomáticas
原譯：在沒有意料發生的事情中間的介詞，嘿，新語言！
應為：嘰──碰：不可分割的介詞，常出現在某些表達情緒的語句之間
p.998下半頁第三格
原文：sr. juez
原譯：評審員
應為：遺書
p.999上半頁第三格
原文：bueno, y cuando la sociedad de consumo llegue a la saciedad de consumo, qué?
原譯：唉，這「消耗的社會」何時才真正滿足它的消耗啊！
應為：好吧，等消費的社會達成了消費的飽和之後，又怎樣？
p.1000下半頁第一格
原文：y eso es lo que tenemos que hacer nosotros: ser como ellos, que sólo se ocupan de ellos, porque el día que nosotros dejemos de imitarlos y logremos ser como ellos vamos a empezar a ser como nosotros
原譯：所以我們現在盡量學習歐洲和美國，一旦學得到家了，就可以放掉他們，變成我們自己的了
應為：所以我們應該這麼做：變成像他們一樣，因為他們只關心他們，等到我們放棄模仿他們，成功地變得像他們一樣的那一天，我們就會開始變得像我們自己了
老天！終於大致把勘誤弄完了！救命啊！
基本上，除了一些顯然是因為當時政治環境考量的更動和若干很有「教化功能」的添加句子之外，這整套書的中譯都有把語句的內容甚至意義簡化的傾向，人物的性格呈現自然也受到了影響。以米蓋為例，除了具備奇特有趣的想像力之外，他這個角色的主要性格其實是相當自我中心甚至自大的，但在中譯本看來他只是個（因為年紀比瑪法達小一歲）而常說出些天真無害傻氣迷糊字句的小娃兒。還有自由這個角色顯然是個大麻煩，因為她代表著受過教育的年輕無產階級（從她父母的背景設定可以看出）的左傾思想，成天把社會革命之類的掛在嘴上（但其實缺乏行動力以及對現實狀況的深入了解，這是這個角色的諷刺之處），所以她的話被改得最嚴重，常常因此變得好像國民黨政府的代言人，現在看來倒頗具反諷的笑果；而更弔詭的是有時候被改動過的語句反而更潛伏著顛覆意味，這點想來是當初所始料未及的吧！
在中譯的錯誤部分，除了對原文的理解有問題之外（例如有些地方可以明顯看出把動詞的人稱和對象弄錯了），自然也跟三毛對這套書的解讀有關。當然，這套漫畫設計了一群小孩子當主角，確實因而能出現具有童趣的笑點，但主要的重點仍在於政治諷刺，而抽離社經時事背景、只把它當作天真故事書的讀法是十分不完整甚至不妥當的。三毛在譯後記中對各個角色所做的描述分析，我個人也相當不認同；如提到「書中的主角瑪法達，初看有意思，後來她老是關心政治、關心群眾，翻來覆去總是那一套，反而使人對她失去興致；季諾自己在書成之後，也說出他對瑪法達感到不耐」──除了在沒看到這種說法的出處之前我實在頗難相信一個作者會對佔他生命中這麼長一段時間的重要作品的主角感到「不耐」之外（雖然我可以理解他可能會因作品大受歡迎而被定型、而陷入窠臼感到焦慮），如果指控瑪法達「翻來覆去總是那一套」，那麼書中哪個角色不是這樣呢？畢竟他們都是有所誇大、有所象徵的stereotypes啊！
最後我想補充的是，這份勘誤的翻譯部分只是非常粗略的，重點在於幫助讀者了解原文的意思，我實在沒有那個心力去做更進一步的精雕細琢。 總之，只希望藉此能讓過去曾經喜愛過《娃娃看天下》的大家在多年之後有機會撥開誤譯的阻礙、更接近原書的企圖和趣味，也就不枉我和瑪法達她們相識相交這麼一場了。
('02)
我自己當然也和當時無數的大小孩子一樣深深傾倒於這套充滿犀利幽默的漫畫。但是等到我稍微再長大一點、不巧主修了瑪法達和她朋友們的母語之後，再回過頭來看她們時卻赫然發現──中文本的內容有許多跟原文不符之處，某些地方因此使笑點盡失不說，還有若干字句甚至是莫名其妙添上去的。前者讓我對三毛譯筆的至少是信實度就起了相當大的疑問，至於後者，不知道是否當年的政治環境使然，讓譯者或編者自願或非自願地刪改或加了許多奇怪的句子（我在這一類的例子上打*號）。總之，我想指出這些問題已經有好多年了（更驚異於這麼多年來好像始終沒有人指出過這些其實很明顯的問題），一直到這篇文字……唔，就算是某種「還願」吧。對我至今仍然非常喜愛的Quino略盡棉薄。
其實除了瑪法達之外，Quino還有許多非常精彩的單幅或數格漫畫作品，其中很大一部份甚至完全沒有文字──相對於相當依靠文字來傳達主要訊息的瑪法達──我大力向各位推薦他。不過他的作品現在似乎不太容易買到，除了國內很久以前曾出過寥寥幾冊之外（我手上有皇冠的《季諾看天下》、漢藝色研的《兩性之間》、《蒙古大夫》然後三本都不約而同地完全沒註明譯者），其他只能去Amazon搜刮二手書了。
總之，以下就是「大家（其實明明只有我吧）來找碴」的正文。主要是挑出文義有明顯錯誤的，至於我個人覺得字句還可再斟酌的部分則略過，以免把半套書都給抄下來了！
* * *
【第一集】
p.24上半頁第三格
原文：lo sé, si ellos ya me dijeron que no es ser bicho raro!...
原譯：我知道，可是他們覺得我還不止是條怪蟲！……
應為：我知道，他們已經告訴我說這樣不算是怪蟲了！……
p.25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bueno... tal vez mi papá no quiso decir la mente, sino la cabeza
原譯：唉！有時候我爸爸的意思不是指心理扭曲，他是說腦筋變啦！
應為：好吧……也許我爸爸的意思不是說心理扭曲，而是說腦袋瓜變形了
p.28上半頁第四格原文：mirá que sos macabro, eh?
原譯：你眼看我們被埋葬，嗯？
應為：你還真是病態耶！
p.31下半頁第三、四格
（第三格）
原文：-progreso son los viajes espaciales y no el almacén de tu papá!
-pero si el cosmos también me interesa!
原譯：-對我來說有幫助的是去各地旅行參觀，不是你爸爸的那間小店
-可是，我就是感興趣嘛！
應為：-進步指的是太空旅行，不是你爸爸的那間雜貨店！
-我對太空也很感興趣啊！
（第四格）
原文：tengo en vista sucursales
原譯：我是一個有遠見的生意人
應為：我已經想好要去那裡〔指太空〕開分店了
p.35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yo diría que la cubre!
原譯：我跟妳證明，就是會發現的！
應為：我看是會把個性給遮蓋住吧！
p.38上半頁第三、四格
原文：sin sentir un remordimiento terrible por hacerlo (3)
parece que la solidaridad moral ya no convence a nadie! (4)
原譯：如果忍不住又想按水瓶……
看樣子，個人的自由，是沒有任何人再尊重它了
應為：就算按，也是帶著滿心的悔恨慚愧去按
看樣子，道德堅持是再也說服不了任何人啦！
p.43上半頁整則
原文：un yó-yó (1)
un vos-vos?
no! un yó-yó! (2)
ah! un felipe-felipe?
no! no es yo de "yo"! se llama "yó-yó"! entendés? "yó-yó"! "yó-yó"! (3)
egocéntrico! (4)
原譯：一個「要─要」
一個「不要─不要」
不，一個「要─要」
啊！菲力普
是一個「要─要」，懂不懂「要─要」？
自私自利的傢伙！
應為：這是「我─我」
「你─你」？
不是！是「我─我」！
啊！……「菲力普─菲力普」？
不是！不是「我」的那個我！這叫「我─我」！懂不懂？「我─我」！「我─我」！
你這自我中心的傢伙！
（這裡難翻的雙關語在於西文管「溜溜球」叫yó-yó，而yo又是「我」的意思。所以最後搞不清楚狀況的瑪法達才那樣罵菲力普）
p.43下半頁整則
原文：así va a progresar mucho, este país! (1)
vos también dale que dale al chirimbolo ése? qué sentido tiene? eh? (3)
sentido comercial
(chicos! su yo-yo está en almacén "don manolo") (4)
原譯：這個國家是這種風行法的！
你也玩，我問你，這有什麼好玩？
生意眼嘛
應為：這個國家還真能靠這東西大幅進步啊！
你也在搞那個討人厭的玩意兒？這有什麼意義？嗯？
做生意啊
（馬諾林背上的牌子寫著：「小朋友！馬先生商店有賣溜溜球」）
p.52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ingenuas no! son peligrosas!
原譯：天真，不！是可怕啊！
應為：才不天真！是危險！
p.54上半頁第三、四格
原文：ir al mercado te inspira, mamá! cómo se te ocurren esas frases tan, pero tan originales? (3)
la in flación vuelve susceptible a la gente (4)
原譯：每去一次菜場就要抱怨，媽媽，我真不知道妳怎麼老是講這些俗氣的事情
通貨膨脹弄得人人倒楣
應為：上菜場讓妳靈感大發耶，媽媽！妳怎麼會想出這麼有創意的句子呢？
通貨膨脹讓人變得太敏感了
p.62下半頁第三格
原文：tu papá es muy original para echarse a descansar
原譯：妳爸爸休息的姿勢怎麼那麼難看
應為：妳爸爸休息的姿勢真有創意
p.67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ya oí: al congreso
原譯：早聽到了，要我去那個無聊的會議！
應為：聽到了，要帶我去國會
p.69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empiezo a comprender cómo funciona la bondad
原譯：我現在才知道仁慈是怎麼開始的
應為：我逐漸了解仁慈是怎麼運作的
p.71上半頁第二、三格
原文：para no vivira a tontas y a locas estoy trazando un plan que me ayude a organizer mi vida con claridad (2)
teóricamente hablando, por supuesto
原譯：為了不活著做個笨蛋，我已清楚的把人生做一個圖表
當然這只是初步的──
應為：為了不活得又笨又瘋，我正在擬定一個計畫，讓我能清楚規劃人生
當然，理論上是這樣啦──
p.71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has arruinado mi viaje de estudios al japón!
原譯：妳把我從美國去日本的旅行圖弄糟了
應為：妳破壞了我去日本的遊學旅行！
p.73下半頁第三、四格
原文：esto ya es demasiado! es el colmo! (3)
demasiado? aaah! para los enfermos pobres es demasiado, sí! para ellos deberá tener otra, más ordinaria… (4)
原譯：夠了，飽和點了！受不了啦！
受不了？咳……對窮病人當然受不了……窮病人找個窮醫生去看……
應為：（第一格瑪法達的部分少了一句「真受不了她！」）
這太超過啦！太離譜了！
太超過？啊！對那些窮病人這樣是太超過了，沒錯！應該另外準備一輛普通的給他們用……
p.78下半頁第一、三、五格
原文：cuando a ésta se le acaba la pila ya no suelta palabra! (1)
claro! a la señorita no le gustar conectarse con los demás! (3)
introvertida! (5)
原譯：……剛剛好聽的來了，電池就用光了……
當然囉！播音小姐就不喜歡報新聞
渾蛋！
應為：電池一用完，這位就不肯講話了
當然啦！小姐不喜歡跟其他人發生關連是吧！
孤僻的傢伙！
p.79上半頁第五格
原文：te vendieron una pila cargada de amargura
原譯：這個悲苦的電池拿來賣給你
應為：人家賣給你一個充滿悲苦的電池
p.79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limpio todos los países, o sólo los que tienen malos gobiernos?
原譯：把地球上的壞國家都擦掉？
應為：要把所有國家都清掉，還是只清掉那些政府很壞的國家？
p.83上半頁第三格
原文：minutos en buen uso, y porque aparecen otros nuevos ya no se pueden volver a emplear
原譯：過去的時間，為什麼不能再回過來用？
應為：這些分鐘明明好好的、還可以用，可是因為有了新的分鐘，就不能再回過去用它們了
p.83下半頁一、二、三格
原文：se te ha ocurrido pensar en la cantidad de minutos que esperan turno para salir de los relojes? (1)
tenemos por delante millones de minutos sin usar! minutos relucientes, nuevitos! (2)
minutos que, sobre todo, tendremos que saber emplear positivamente! (3)
原譯：如果想想，有多少一分一秒在等著跑出來……
有那麼多分鐘不可以先用……
我們一定不要浪費光陰啊！應為：你有沒有想過，有多少分鐘在等著輪到它們從鐘錶裡跑出來？
我們前方有數以百萬計的、還沒用過的分鐘！閃閃發光的、嶄新的分鐘！
更重要的是，我們必須知道如何善用這些分鐘！
p.84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es la única manera de sobrellevar esta inmensa y blanca soledad de la bañedera
原譯：這是唯一在洗澡缸裡提昇這無限而蒼白的感覺啊！
應為：要承受浴缸裡這廣袤又空白的孤獨，這是唯一的方式
p.85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tan chiquito, y ya dice incongruencias!
原譯：啊！這麼小已經會說不適當的話了
應為：這麼小，就已經會前言不搭後語了
p.102上半頁第三格
原文：gracias por tu optimismo
原譯：謝謝妳的支持
應為：謝謝妳的樂觀
p.104下半頁第一*、二格
原文：ayer estuve en penitencia por comer bombones sin permiso (1)
...ellos van a pedirme perdón, llorando (2)
原譯：買共產黨的糖，會被大家瞧不起的！
……他們就會原諒我，會流淚
應為：昨天我偷吃糖，被關禁閉了
……他們就會哭著求我原諒
p.105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así que encima, ...éso!
原譯：所以，還有比湯更糟的！……
應為：已經夠糟了……還要加上這個！
p.106下半頁第三格
原文：por supuesto, mafalda!! o qué creías!!...
原譯：當然，瑪法達以為……
應為：當然啊，瑪法達！不然妳以為咧！
p.110上半頁整則
原文：susanita ha contado tantas veces su gastado cuento!...
...y el príncipe tomó en sus brazos a cenicienta y bailó con ella toda la noche,... (1)
...ló con ella toda la noche,...ló con ella toda la noche,...ló con ella toda la noche,...ló con ella toda la noche, (2)
...hasta que el reloj dió las doce, entonces cenicienta...
ha contado tantas veces su rayado cuento! (4)
原譯：蘇珊娜又在講她千篇一律的故事了
他跟她跳啊……跳啊……跳啊，跳啊……
……直到鐘敲了十二下，於是仙德麗拉……
……然後，王子就跟仙德麗拉跳舞……
講了那麼多次她與眾不同的故事……
應為：蘇珊娜這個故事講了這麼多遍，都聽爛了！
……於是王子把灰姑娘攬入懷中，整夜與她共舞……
……夜與她共舞，……夜與她共舞，……夜與她共舞，……夜與她共舞，
……直到鐘敲十二下，灰姑娘……
這個故事講了這麼多遍，都跳針了！
p.111下半頁第二格
原文：..."será un submarino moneda nacional?"
原譯：……可能是一條現代潛水艇嗎？
應為：……「會不會是國家財政潛水艇？」
p.112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maldito sea! con lo bien que me estaba saliendo la hipocresia!...
原譯：渾蛋，我明明下得好好的，虛偽……
應為：可惡，我本來裝虛偽裝得好好的……
p.114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podrías conseguir libretos algo más originales, para tus sueños!
原譯：你這個劇本還可以改得更糟一點……
應為：你夢境的劇情可以稍微有創意一點！
p.117上半頁整則
原文：o sea que, según las estadísticas, dentro de 30 años la población mundial será sietemil milliones!... díos mio! (1)
me pregunto cuál sera la solución a los problemas que va a acarrear semejante cantidad de gente! (2)
una escopeta?... (4)
原譯：統計上說，三十年後這世界上會有七十億人
我在想，這麼多一樣的人，怎麼來推動他們
用槍啦！
應為：這麼說來，根據統計，三十年內全球人口就會變成七十億！我的天哪！
人口這麼多會造成很多問題，該怎麼解決才好啊！
用槍？
p.117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así que además de apretados, ...viejos!...
原譯：已經那麼擠了，還有那些老不死！……
應為：那麼擠已經很慘了，還要變成老頭老太婆！……
p.119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úúújhuu!
原譯：1204305
應為：呦～呼～！
p.121下半頁第一、四格
原文：que a manolito, con lo bestia que es, le guste la sopa, no me extraña!... lo que me revienta es que los grandes nos quieran hacer creer que si uno no la toma, no crece!
y es uno de los sustos más grandes que nos han dado los militares!
原譯：看馬諾林那副討厭相，他愛喝湯我也不奇怪了……可恨的是，大人就要我們長大，不喝湯就不會長大！
他這個退役真把我們嚇了天大的一跳！應為：馬諾林那麼蠢，愛喝湯我也不奇怪！……我最討厭的是，大人老要我們相信不喝湯就長不大！
這回軍方可真是把我們嚇了一大跳！
p.122下半頁第三、四格
原文：qué haría entonces susanita en israel, donde las mujeres hacen el servicio militar?
sería antisemita!原譯：想想看，如果蘇珊娜在以色列，也得當女兵！
我反猶太人！
應為：那蘇珊娜要是在以色列怎麼辦？那裡的女人也得服兵役
那我就當反猶主義者！
p.123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oíste anoche al idiota que no sé a qué hora, se puso a dar hurras?
原譯：你昨天晚上聽見有個瘋子在夢裡面大叫大喊？
應為：昨晚你有沒有聽到某個白癡三更半夜高聲歡呼？
p.126上半頁第四格
少了那隻羊「咩！」的叫聲
p.131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estoy empezando a notar que juego un papel importante en el metabolismo de de esta familia
原譯：我現在才知道鎮靜劑在這家人裡有多重要
應為：我逐漸注意自己對這家人的新陳代謝扮演著重要的角色
p.136上半頁整則
原文：los reyes!! Llegaron los reyes!! (1)
la revolució francesa fue un poroto, comparada con lo que en este momento pienso de la monarquía! (2)
原譯：聖誕老公公來啦！
比起這個搗蛋鬼來，法國大革命只是一顆小土豆啊！
應為：三聖王！三聖王來過啦！
比起我現在對君主制度的想法，法國大革命太不夠看了！
（這裡的問題在於，西語世界裡聖誕節送小孩禮物的是「三聖王」而非聖誕老公公，所以被吵醒的瑪法達爸爸才說對君主制度不滿）
p.140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esto es burlarse de la honesta morbosidad de uno!
原譯：這真是對有妄想症的人之嘲笑呀
應為：這簡直是在嘲笑我們這種認真的病態心理嘛
p.140下半頁第一、二、五格
原文：no sé quién me manda a embarcarme en éstas cosas con él!... como si no supiera que siempre pasa lo mismo!
no sé quién me manda a embarcarme en éstas cosas con él!...
原譯：不知道那個東西在跟我搗蛋……
好在永遠也攪不出一樣對勁的事情來……
不知道那個東西在跟我搗蛋……
應為：真不知道是誰叫我跟他玩這種東西！……
我又不是不知道每次結果都一樣！
真不知道是誰叫我跟他玩這種東西！……
p.141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los procures deben haber sido todos gente muy equilibrada
原譯：那些大人物一定都是穩健著過來的吧！
應為：歷來的大人物應該都是平衡感很好的人吧
p.146下半頁第五格
原文：mi papá los va a echar de menos
原譯：我爸爸會想妳啊！
應為：我爸爸會想它們啊
p.148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francamente, aquí el género humano no tiene nada ni de humano ni de género
原譯：實在說，在這裡人可看不出是人，也分不出類別來啊！
應為：老實說，人類在這裡既沒人味，也沒什麼類可言
p.148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y lo peor es que ni siguiera soy un egoísta original!
原譯：差勁的是，我連原始的自私心都不及人
應為：更糟的是，我連自私都沒有創意！
p.152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habrá también de la esso?
原譯：可能這裡也有伊索石油公司
應為：說不定也有ESSO的商標？
（米蓋顯然是從貝殼聯想到Shell石油公司的商標）
p.156下半頁第一、四格
原文：a pesar del desbarajuste que hay en el mundo, yo tengo mucha fé en el futuro. y vos?
muchísima! (1)
sí,... bastante (4)
原譯：在這個雜亂的世界上，我只有對將來抱著信心，你呢？
抱著很大的信心
是，完全同意
應為：儘管世界一團混亂，我對未來還是很有信心。你呢？
再同意不過了！
是的，……相當同意
p.157上半頁第二、五格
原文：se me ocurre que nos vamos a entender mucho (1)
se me ocurre que no nos vamos a entender nada (5)
原譯：我們一定會相處得很好
我想我們是一點也處不好呢！
應為：我想我們一定很能了解彼此呢
我想我們一點也沒辦法了解彼此呢
p.161上半頁第五格
原文：la pucha!...
原譯：咦……
應為：天啊！……
p.169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sutilezas a mí?
原譯：拍馬屁！
應為：對我講話這麼客氣？
【第二集】
p.220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pesados... muy pesados!原譯：重，重，重量級
應為：重量級……重量級的煩人！
（pesado是「重」，但也有「煩人」的意思）
p.223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único diario íntimo con suplemento deportivo
原譯：唯一的運動補增日記
應為：唯一有體育版增刊的日記
p.258上半頁第六格
原文：por un momento pensé que pit-pit quería decir sí
原譯：我想「吱！吱！」的意思就是「是啊！」
應為：我還以為「吱吱」是「是啊」的意思呢
p.260上半頁第一、四格
原文：teníamos que vivir justo en esta época que existen estos chinos!.. (1)
...pero a los chinos de antes sólo les daba porhacer proverbios (4)
原譯：為什麼我們偏偏活在大家都注意中國人的時代呢！
以前講起他們都是在神話裡的啊！
應為：為什麼我們偏偏活在有中國人的時代呢！
可是以前的中國人都只是拿來講俗諺用的啊
p.278下半頁第三格
原文：la vacuna sabin te protege de la polio...
原譯：你吃了這種藥，就可以一輩子不發……
應為：沙賓疫苗可以讓你不得小兒麻痺……
p.281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siento un amago futurista. tendrías pan con manteca?
原譯：我真嚇壞了，到時候會有麵包夾牛油吃嗎？
應為：我感覺到未來主義式的威脅。妳有奶油麵包嗎？
p.299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bueno!... por fin han logrado automatizar los papelones!
原譯：起碼，那些圖表可以自動的畫出來了，還有什麼其他的好處呢？
應為：好！……他們終於把呆事自動化啦！
p.301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siempre pensé que el jazz era más interesante
原譯：還是爵士樂比較有趣
應為：我還一直以為爵士樂比較有趣呢
p.310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intuición femenina
原譯：瑪法達要打人啦！
應為：女人的直覺
（也就是說照字面直譯即可，前面三格已經把意思表達得很清楚了，大可不必用翻譯部分來「解釋」）
p.316上半頁第三格
原文：habría que levantar un monumento a estos sacrificados autores que en vez de escribir cosas trascedentes prefieren enseñarnos a leer
原譯：真得感謝這個作家，他犧牲了自己的趣味，寫出那麼無聊的東西，為的是教我們讀書
應為：真該建座紀念碑感謝這些自我犧牲的作家，他們不去寫具有先驗性的東西，甘願來教我們讀書
p.322下半頁第三、四格
原文：los noticiosos? (3)
no, no creo que associated press reuter o ansa sepan todavía lo de mis zapatos nuevos (4)
原譯：太美的新聞了
我想新聞界是不會知道，我有了一雙新鞋子
應為：新聞？
不，我想美聯社或路透社還不知道我有了一雙新鞋子
p.325上半頁第二格
原文：a cuánto está hoy la lechuga miguelito?
原譯：生菜米蓋，你今天好嗎？
應為：生菜今天多少錢啊，米蓋？
p.329下半頁整則
原文：nosotros vamos a salir a veranear? (2)
ah... (4)
veranear nos va a salir a nosotros? (5)
原譯：我們去渡假嗎？
帳單……
假來渡我們了嗎？應為：我們要去渡假嗎？
啊……
渡假要去掉我們嗎？
（這則比較難翻，因為原文的第二、第五格用的字幾乎完全一樣，但以不同的排列組合表達出很不同的意思，我這裡的譯法也只是一種嘗試）
p.333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adiós... y perdoná el déficit
原譯：再見啊！
應為：再見了……抱歉我們欠你一程啊
p.337上半頁第三格
原文：pronto, por favor! díganme lo más gauchesco que se les occura!
原譯：媽媽，請告訴我，這些美國遊客是怎麼了？
應為：拜託，趕快把你們想得到最阿根廷的東西講給我聽！
（第二格裡滿船的美國遊客講的全是英文，所以瑪法達有感而發）
【第三集】
p.345上半頁第三格
原文：ya veo que será una larga semana de extremar precauciones para no andar pisando ánimos
原譯：想來這長長的一星期可苦惱得不得了啦！
應為：我已經預見這長長的一星期必須非常小心，免得刺激到別人
p.346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alguien que me explique cómo congeniar próceres con ravioles!
原譯：告訴我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應為：告訴我公式要怎麼跟義大利餃子搭配？
p.350上半頁第二、三、四格
原文：por que la gente se divide en lindos por fuera... (2)
y lindos por dentro! (3)
bueno... también estamos los lindos reversibles (4)
原譯：告訴你，外表上的美跟內在的美──
是可以區別的！
其實我們的襯裏也是蠻好看的！
應為：因為人分成兩種，有外在好看的……
還有內在好看的！
唔……還有我們這種「兩面都可穿」式的好看啊
p.352下半頁整則
原文：empieza el otoño manolito... tan poético... tan gris...(1)
...tan parecido a una devaluación!... (4)
原譯：秋天多麼的有詩意啊！
真相大跌價
應為：秋天來了，馬諾林。這麼有詩意……這麼灰色……
這麼像貨幣貶值！……
p.353下半頁第六格
原文：el jazz te entristece?
原譯：妳難道不喜歡爵士樂？
應為：爵士樂讓妳悲傷嗎？
p.354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y aquí no hay escalafón que valga... todo el mundo debe resignarse a ser durante toda la vida su propio peón de limpieza!
原譯：洗澡這件事可以沒有階級的，每一個人都得自己洗啊！
應為：這件事付再多薪水都不嫌高……每個人都應該辭職，一輩子好好當自己的洗澡工啊！
p.358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pero deja salir todas las ideas
原譯：可是子彈可以從前面跑出來啊！
應為：可是各種創意點子可以出得來
p.359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pero a mí lo que me entusiasma es la maña que se da para imitarla
原譯：可是有錢不是幸福得容易些嗎？
應為：但是錢可以給人假裝幸福所需要的技巧，這才是我最感興趣的
p.363下半頁第五格
原文：después soy yo la pesimista!...
原譯：結果是我太悲觀了！……
應為：還說悲觀的是我呢！
p.364上半頁整則
原文：hoy no tengo ganas de ir a trabajar así que pienso quedarme en la cama. eso es! (1)
bueno mejor me levanto a preparar el desayuno si no después andás a las corridas para no llegar tarde a la oficina (2)
el matrimonio está lleno de pequeños sobreentendidos (3)
原譯：今天不想上班，賴在床上算了
我去做早飯，免得你上班遲到
夫婦之間就是有這種超感應──
應為：今天我不想上班，就賴在床上好了。就這麼決定了！
我最好起床去做早餐，免得待會兒你又匆匆忙忙的怕遲到
婚姻中充滿了這種細微的深層了解
（原文的第一、第三格仍是講出來的話，並不像中文本裡把它改成是心裡想的！）
p.364下半頁整則
原文：jugar a la libertad (1)
-a la libertad? y cómo?
-pues así... (2)
...con una lamparita quemada en la derecha... (3)
...y un libro de cuentos en la izquierda (4)
原譯：玩「自由」！
-「自由」是可以玩的嗎？
-是！……
……用個燈泡亮在右邊……
……左手再拿一本書──
應為：扮自由女神
-自由女神？怎麼扮？
-像這樣……
……右手拿個燒壞的燈泡……
……左手拿本故事書
p.369上半頁第一、四格
原文：-me manda mi mamá a comprar aceitunas. qué tal están manolito?
-aaah! para ejecutivos! probá una! (1)
lo que pasa es que la gente tiene una imagen idealizada de los ejecutivos (4)
原譯：-（這句被當時年紀小又太容易激動的我用立可白塗掉了，看不出來……但總之很短就是了）（汗）
-啊！請嘗嘗看！
問題是顧客對商店的要求總是太高
應為：-我媽媽叫我來買橄欖。這些橄欖怎麼樣，馬諾林？
-啊！足供大企業家享用的品質！妳嚐嚐！
問題是大家對大企業家的概念都太理想化了
（在這套書中，para ejecutivos是電視、廣播廣告中常用的詞，馬諾林也常說，顯然等於現在台灣常用的「尊貴名流專用」之類的白爛宣傳詞）
p.369下半頁第六格
原文：y ahora qué cuernos hace uno con esta sonrisa?
原譯：對付這種小孩，該怎麼辦？
應為：現在我該拿這副笑容怎麼辦？
p.373上半頁第三格
原文：de vez en cuando conviene sacar a pasear un poco el instinto
原譯：有時候母親的本能發了，也會推娃娃出來散散步
應為：偶爾帶本能出來散散步也不錯
p.373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lo malo de ser chico es que uno termian de contar su vida en dos patadas
原譯：糟糕的是：一個男孩的一生就只有那麼一點點好講
應為：當小孩最倒楣的一點是，一生用兩句話就講完了
p.374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hay que ver la oratoria que tiene la zapatilla de mi mamá!
原譯：妳可得看看我媽媽的拖鞋打人有多痛！
應為：真該看看我媽媽的拖鞋有多會講話！
p.377上半頁第五格
原文：porque si algo me da rabia es gastar el subconciente en soñar estupideces
原譯：我最討厭的，就是用聰明的頭腦去做這麼笨的夢
應為：因為最讓我火大的就是浪費潛意識去做這麼愚蠢的夢
p.379下半頁第二、三格*
原文：son de cuando los chinos hacían cosas lindas, porque antes los chinos no eran malos, no (2)
pero parece que luego, la vida, las malas compañías... en fin!... (3)
原譯：那是中國人從前發明創造的成就……
現在，中國大陸已經被共產黨赤化，再也沒有這樣好的瓷器了
應為：那時候中國人會做漂亮的東西，因為以前中國人沒有變壞
但是後來，人生無常啊、交友不慎啊什麼的……
p.385上半頁第五格
原文：entonces el porcentaje de países que siempre fastidian es más bajo de lo que yo creía
原譯：那麼令人灰心的比率，又比我想像的高太多了
應為：那麼，總是在找麻煩的那些國家，佔的比例比我原先以為的低
p.390下半頁第二、三格
原文：quiero felicitar a los países que conducen la política mundial (2)
así que espero que alguna vez haya motivos (3)
原譯：我在這裡向世界上領導政治的大國問候
希望有時候你們會做做好事
應為：我想要恭賀那些領導世界政治的國家
希望總有一次能有讓我這麼做的理由
p.391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qué sé yo qué haría! la cobardía tiene tantos matices...
原譯：我也不知道！……一個好戰士，是有很多方法的……
應為：我怎麼知道該怎麼辦！……懦弱有那麼多種型態……
p.398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dios mío... lo que debe ser la política reflejada en esta tetera
原譯：天哦！這茶壺可不是政治的反影吧！
應為：老天！想想政治在這茶壺上的倒影會變成什麼樣
p.401下半頁第六格
原文：te parece, mamá, te parece!
原譯：妳倒是不像！嘿！嘿！
應為：妳以為是這樣而已，媽媽！
p.409下半頁第三格
原文：...que nada tienen que ver con el color de sus intenciones
原譯：……它們偽裝的顏色，其實跟事實根本不相干的
應為：……這些顏色跟它們的企圖一點關係也沒有
p.410上半頁第二格*
原文：claro, mira china! china tendría que estar amarilla!... o roja!...
原譯：當然！妳看，有些地區應該用黃的啦，紅的啦！
應為：當然啦，妳看中國！中國應該是黃色的，或者紅色的！
p.410下半頁第三、四格
原文：qué son para vos todas las otras cosas lindas e importantes de la vida? (3)
superfluosidades! (4)
原譯：這世界上沒有其它的東西是你看重的？
廢話！
應為：生命中其他那些美麗重要的事物，對你來說是什麼？
多餘累贅的東西！
p.412下半頁第五格
原文：a esta edad, y ya somos una generación dividida, qué provenir!
原譯：在他這個年紀，我們已經有代溝了，天啊！
應為：在這個年紀，我們這一代就已經是分裂的了，未來堪憂啊！
p.413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o sea que ya tenemos bien masticado el tema como para una mesa redonda
原譯：那麼，你們是真的吸收了，好──
應為：也就是說，我們已經像圓桌會議一樣把這個主題仔細咀嚼過了
p.415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esa maldita intuición femenina para darse cuenta de las cosas!...
原譯：這個討厭的小女人怎麼那麼細心呀！
應為：這種女人的直覺真討厭，總是會注意到事情！……
p.420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pero es una pena echar salpicaduras de instrucción a una bestialidad tan auténticamente pura como la de este muchacho
原譯：可是，何必把教育放在一個好像這個男孩一般的白癡身上去呢？
應為：可是把教育濺灑在像這個男孩這麼純正的愚蠢上，很可惜啊！
p.426上半頁第五格
原文：el pobre vive menos enterado de lo que creía
原譯：可憐的傢伙，他比我想像的更小不點
應為：可憐的傢伙，他比我以為的更消息不靈通
p.427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y no queremos extremistas en la familia
原譯：我可不喜歡我們有家庭問題
應為：我們可不想要家裡出現極端份子
p.430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maldita sea la hora en que me inculcaron la modestia!
原譯：討厭的圖畫課！
應為：討厭！他們幹嘛教會我謙虛啊！
p.436上半頁第二、三、四格
原文：...pero no porque te interese ser un ejecutivo, no... (2)
...sino porque sos un snob! (3)
un squé? (4)
原譯：……辦不到！因為我了解你……
你是一個廢物！
廢什麼？
應為：……但是不是因為你真的有興趣要成為企業家……
而是因為你是個勢利眼！
勢什麼？
p.438上半頁第五格
原文：te sentís muy conflictuado?
原譯：梳子啊！你得好好打一回合啦！
應為：你是不是感覺很矛盾糾結？
p.447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qué desperdicio!
原譯：恍然大悟啦！
應為：真是浪費！
p.450上半頁第三格
原文：no hace dos minutos ya nos enchufaron el noticioso!
原譯：再過幾分鐘就報告新聞了
應為：一天到晚都在報新聞！
p.455下半頁第五格
原文：de la que nos espera!!
原譯：在說我們等著的事！
應為：在說等著我們〔意即「我們都逃不過」〕的事！
p.459上半頁第六格
原文：los que tenemos tacto no damos cuenta cuando molestamos
原譯：彼此了解的人，就知道什麼時候另外一個在不耐煩了
應為：我們這些得體圓融的人，惹人煩的時候自己會知道
p.459下半頁第六格*
原文：claro que sí, pero qué versión interesante, eh?
原譯：雖說是做夢，可是中共實在令人恐怖！
應為：當然是啦，可是這個版本真有趣，對吧？
p.464半頁第四格
原文：y para insinuar que hasta las señoras torpes pueden manejarlo tienen que usarnos a nosotros?
原譯：就為了介紹太太們買洗衣機，連我們也利用上了嗎？
應為：為了要暗示連很笨的太太們也能操縱，就非得利用我們不可嗎？
p.468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qué crisis de gabinete!
原譯：危機？
應為：好一個內閣危機啊！
p.474上半頁第一&三格
原文：sidra y pan dulce de almacén "don manolo". pruébelos y verá
原譯：馬先生商店的汽水和甜麵包，請嘗嘗……
應為：馬先生商店的汽水和甜麵包，嚐嚐看就知道〔後果〕了！
p.474下半頁第一、二格
原文：ayer leí algo que si todos lo pusiéramos en práctica el mundo andaría mucho mejor: (1)
"haz bien sin mirar a quién" (2)
原譯：昨天，我念到書上說，如果大家都把自己管好，這世界就會好
自己照顧自己
應為：昨天我在書上讀到一句話，如果我們都能照著做，這世界會好得多：
「只管行善，不問對象」
p.476上半頁整則*
原文："el presente cuadro comparativo da una idea del poderío béligo ruso-chino norteamericano" (1)
sr. juez (3)
原譯：這張圖上是分配蘇俄、中共及美國權利的設計。哼，真是弱肉強食！那有公理？
給裁判先生
應為：「這張比較圖顯示出蘇聯─中國以及美國的戰力」
遺書
p.484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realmente, los chicos de hoy son difíciles de entender
原譯：說真的，這些孩子跟我們那一代太不相同了
應為：現在的孩子真難了解啊
p.485上半頁第二、三、四格
原文：lo siento, pero yo tiré primero. por qué jugás a esto, si cuando te matan no querés morirte? (2)
porque yo leí que los chicos necesitamos jugar que matamos a los demás para descargar la agresión que llevamos adentro y qué sé yo (3)
pero si de entrada nomás me arruinan la terapia, me voy y listo! (4)
原譯：對不起，我可是先開槍的，我打了你，不該倒下去嗎？
可是，我聽說男生是應該打人的，不然內部的精神不能平衡，我可不管！
一開始玩，妳就破壞這種想法，不玩了！
應為：對不起，我可是先開槍的，要是別人殺你的時候你不肯死，那你幹嘛玩這個遊戲？
因為我讀到說我們小孩需要玩殺別人的遊戲，才能發洩我們內在的侵略性什麼的
但是如果一開始你們就要破壞這種療法，那我就不玩了！
p.486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estuve leyendo lo buena que soy
原譯：我現在才知道我有多好
應為：我剛剛在讀我有多好
p.487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sólo a un zanahoria puede ocurrírsele pensar esa estupid...
原譯：只有一個爛紅蘿蔔使她想出這種無聊的事……
應為：只有蠢蛋才會有這種笨想法……
（底下三毛的註當然是完全會錯意了！）
p.490上半頁第二格
原文：no, nosotros vinimos después
原譯：不！打從我們生下來，就有關係了
應為：不，我們是在那之後的一代
p.493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no empecés desde ya a despilfarrar rebeldía, eh?... mirá que luego te va a hacer falta para causas menos pavotas
原譯：你可不要現在就浪費，有一天真正需要時可缺少了
應為：你可不要現在就開始浪費叛逆，嗯？否則以後碰到比較不蠢的理由時就沒有叛逆可用了
p.494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nos tienen hartos a todos con tanto vietnam! hartos! (1)
así que vayan a decirle a sus presidentes que por qué no se dejan de fastidiar y firman la paz de una vez! (2)
que si es por falta de lapicera, les presto la mía! (3)
原譯：你們打來打去煩不煩？
去跟你們兩邊的領袖講講好
如果你們是為一隻鉛筆在吵架，我借你們好啦！
應為：越南的事沒完沒了，我們實在受夠了！
你們去跟你們兩邊的總統講，叫他們不要再煩人了，趕快簽訂和平條約！
要是他們不簽是因為缺鉛筆，我借他們好啦！
【第四集】
p.526下半頁第五格
原文：...quién cuernos le quita a uno esta alienación escolar?
原譯：誰說書上念的春天不是這個樣子的？
應為：誰來把我從脫離現實的書本句子裡解放出來啊？
p.527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y tendría algo en lo que debo ser analfabeto, porque me aburrí una barbaridad
原譯：我大概有點毛病，看這位小姐使我無聊得要死
應為：我一定對某種東西是文盲，因為我覺得無聊得要命
p.531上半頁第五格*
原文：vos creés que china comunista...
原譯：媽媽，妳覺得中共是不是劊子手？
應為：妳覺得中共……
p.546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y que nunca falta un revisionista, no se los dijo?
原譯：也從來不缺一個督察一遍一遍來說個不停
應為：也從來不缺修正主義者，人家沒說過嗎？
p.547下半頁第五格
原文：así que en la línea del disconformismo conformista no? muy simpático!
原譯：哼！真不錯，又哭又笑，嗯！
應為：你採取妥協的不妥協主義，嗯？真親切啊！
p.550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lo único que nos falta ahora es que el sol sea una baratija!
原譯：我們唯一缺少的就是，陽光太便宜了
應為：我們還缺什麼？就缺太陽是廉價貨了！
p.554上半頁第五格
原文：ya van a mejorar las cosas, papá, no te hagas mala ceja
原譯：爸爸，不要愁啊！
應為：事情很快就會好轉的，爸爸，別皺怪眉毛啊！
p.560下半頁整則
原文："bien, amiguitos, empecemos este cuento y dejemos volar nuestra imaginación" (1)
los que tengamos plafond, claro (3)
原譯：小朋友們，現在我們來看一個故事，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當然，如果你們在亂想的話……
應為：「好，各位小朋友，我們開始這個故事，讓我們的想像力飛翔吧」
當然，這指的是我們當中有機場的人
p.562上半頁第六格
原文：vieron cómo sin mí no son nadie?
原譯：來啊！沒有我，難道就不會走了嗎？
應為：看到了吧？沒有我你們就什麼都不是了！
p.563下半頁第五格
原文：bien, veo que tu porvenir es el de un estúpido dispuesto a hacer cualquier idiotez que le pidan
原譯：好，我看見牌上說，你將來要做的傻事全部可以成全
應為：好，我看見你的未來是一個傻瓜，別人叫你做什麼笨事你都會做
p.565下半頁第三格
原文：...parece que nadie tuviera la culpa de nada
原譯：好像每一個人都一團和氣
應為：……好像沒有一件事是任何人的錯
p.582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dios mío, qué manera de decir adulteces!
原譯：天啊！已經長大的人應該說些什麼啊！
應為：老天，我怎麼說話跟大人一樣！
p.584上半頁第三格
原文：pensé que te interesaría llorar por algo más alturista que una cebolla
原譯：也許妳更喜歡為一些比洋蔥更重要的東西哭一哭吧！
應為：我想也許妳會願意為比洋蔥更利他主義的東西哭吧
p.589上半頁第二、第三格
原文：mire si uno va a quemarse por unos pesos roñosos! (2)
no quiero imaginar la hoguera si los billetes fueran aprobados por salud pública (3)
原譯：如果每一個人都為了小事大動肝火的話……
我真擔心警察和醫生要忙壞了！
應為：誰要為了幾張骯髒的鈔票就搞得自己焦頭爛額啊！
如果鈔票是經過公共衛生部核准的話，我可不想去想像那火燒得會有多旺
p.593上半頁第三格
原文：o tenías grandes proyectos?
原譯：對不起！你本來可以不麻煩我的！
應為：還是你原本有什麼雄圖壯志？
p.593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gracias, sentía nostalgias de estar un poco conmigo
原譯：謝謝！我要享受一下你們與我同在的快樂
應為：謝謝，我剛剛有點懷念和我自己在一起的感覺
p.594下半頁第二格*
原文：aaaaah!... por suerte el mundo queda tan, tan lejos!...
原譯：呀！……真幸運，共產黨攪亂的地區離我們好遠啊！
應為：啊！……幸好這世界離我們好遠好遠！
p.595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es notable cómo los decoradores del ministerio de educación han logrado darle el mismo estilo a toda la escuela
原譯：真不錯，市政府把學校的每一處角落都做成一樣的破爛
應為：真不錯，教育部的裝潢設計師把整個學校都維持同樣的風格
p.598下半頁第六格
原文：pero aquí tengo que apechugar yo solito con eso de ser la alegría del hogar
原譯：我老是一個人玩，這樣才能發覺一些在家的樂趣啊！
應為：但我可是得自己想辦法擠出些所謂的家庭之樂哪
p.602下半頁第五格
原文：desea el común o el psicodélico?
原譯：妳要一塊塊切好的，還是粘在一起的？
應為：您要普通的，還是迷幻的？
p.607上半頁第三、第七格
原文：ayudame en la de "quién ocupó por primera vez el sillón presidencial en nuestro país?" (3)
los anteriores gobernaron de pié? (7)
原譯：請告訴我，「誰是阿根廷的第一任總統？」
妳是說，那一個以前「站著」的……
應為：這一題幫幫我：「第一個坐上我們國家總統寶座的人是誰？」
那在他之前的統治者都站著嗎？
p.607下半頁第三、第四格
原文：bueno, yo no digo ser presidente-presidente, qué sé yo!... una cosa parecida, eh? (3)
menos! eso es algo muy trillado, miguelito! (4)
原譯：其實我也不是說真的總統……總統，我是說，做些差不多的事啊！
這條路可也真不好走啊！
應為：其實我也不是說當真的總統啦什麼的，只要做得像那個樣子之類的，嗯？
那更不成！這種事早就不新鮮啦，米蓋！
p.611上半頁第三格
原文：los que conocemos nuestras propias limitaciones sabemos 8x5
原譯：我自己的程度只讓我知道8x5是多少。
應為：我們這種明白自己侷限何在的人，知道8x5是多少。
p.615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pero dios mío cuánto material de pisoteo queda todavía!
原譯：天啊！還有多少星球沒上去啊！
應為：但是，老天啊！還有多少東西有待踐踏啊！
p.618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para jactarse de qué?
原譯：看不出有什麼好看！
應為：這車有什麼可以吹噓的地方？
p.622下半頁第五格
原文：somos optativos!
原譯：我們小孩子是可以選擇來，還是不來的。
應為：我們是不能自己選擇要來還是不來的！
p.629上半頁第二、三、四格
原文：me conveniste, manolito, realmente. hay que ver qué masculino es preocuparse por el largo del pelo ajeno! (2)
ves? eso necesita este país! varones que se ocupen de temas trascentales como ése!... (3)
...y no zanahorias que le den importancia a lo importante (4)
原譯：馬諾林，一個真正的男人，也不會去管別人頭髮長不長的事！
……這個國家，就是有人擔心這種事情……
那些大事，倒是給傻得像紅蘿蔔似的大人物去擔心了
應為：你說服我了，馬諾林！真的，大家都應該要明白，真正的男子氣概就是去擔心別人的頭髮有多長！
這正是我們國家所需要的！擔心這種先驗性問題的人！
……而不是那些操心國家大事的笨蛋
p.630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nada, el guille en versión completa huyendo de la censura
原譯：沒什麼，吉也跟媽媽的全本好戲「官兵捉強盜」又開演了
應為：沒什麼，只是完整版的吉也在逃避電檢制度罷了
p.634上半頁第三格
原文：salud!
原譯：天啊！
應為：保重！
p.635上半頁第三格
原文：justo a nosotros viene a tocarnos un mundo lleno de países extranjeros!
原譯：恰好我們輪到這一個充滿外國貨的社會
應為：偏偏我們輪到這一個充滿外國的世界
p.637下半頁第二、第四格
原文：porque sos chica y uds. los chicos no entienden las cosas de nosotros los grande! (2)
que cuando yo sea grande no me vas a salir con que nosotros los grandes no entendemos las cosas de uds. los ancianos, eh? (4)
原譯：對妳這種小女孩，我們這種大男人弄不懂，不懂！
有一天我長大了，可絕對不跟你們這種不了解我們小女孩的老頭子出去
應為：因為妳是小孩，妳們小孩是不了解我們大人的事的！
等我長大了，你可不要又跟我說什麼我們大人不了解你們老人的事哦？
p.639下半頁第七格
原文：no sé por qué lo hice, pero ojalá que dios esté durmiendo
原譯：我可不知道為什麼那麼做，可是……（這一句又被我用立可白擋住了，哪位來告訴我原句？）
應為：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麼做，希望上帝正在睡覺！
p.642下半頁第三、第四格
原文：-no me vaz a queded máz?
-si ensuciás así, no (3)
tu cadiño ez muy de modondanga entonche! guadátelo! (5)
原譯：-媽媽，我下次不弄髒了。
-對，這樣才好！
妳的慈愛不值錢，算了吧！
應為：-這樣妳是不是就不愛我了？
-如果你把地上弄髒的話，就不愛了
那妳的愛也太差勁了，妳自己留著吧！
（隨著吉也學講話的過程，他在這套書裡口齒清晰的程度也逐漸增加；在這裡，西文這種每個字母直接狀聲的語言運用起來就很方便，例如上面舉的第一句其實應該是no me vas a querer más，但從那個句子的拼寫法讀者可以直接感覺到他的口齒不清──而且我說啊，這腔調真是可愛極了！）
p.643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te conté que mi problema de incomunicación es no poder incomunicarme?
原譯：我曾經對妳說過，我的「人際關係」是沒有法子跟「人」溝通嗎？
應為：我有沒有跟妳說過，我跟人不能溝通的問題就在於我不能不跟人溝通？
p.647上半頁第六格
原文：ahora salís, cobarde?
原譯：現在才有勇氣舔，太遲了！
應為：你現在才跑出來，膽小鬼？
p.650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harakiri para uno, no?
原譯：來幫幫忙吧！
應為：該它切腹了吧？
p.666上半頁第六格
原文：yéndote al cuerno con tu reportaje a la clase media
原譯：你跟你的同情心都去死吧！
應為：你跟你的中產階級報導都去死吧！
p.668下半頁第三、第四格
原文："sección automotores tercera nube a la dereche, hijo mío."
原譯：把汽車付款的陰影，讓到右邊去，我親愛的孩子。
應為：「管汽車的部門在右邊的第三層雲，孩子。」
【第五集】
p.685下半頁第一、三、六格
（第一格的狀聲詞應是敲門聲「叩叩」，所以瑪法達的媽媽才會以為是門鈴壞了）
原文：hola! se acuerda de mí? soy libertad, nos conocimos en la playa y vivo a dos cuadras de aquí. -"a dos cuadras de aquí? qué casualidad!" dirá ud. -"vio?" diré yo (3)
ah, otra cosa! lo mío es soltura, no desfachatez! (6)
原譯：嗨！妳還記得我嗎？我是「自由」，我們在海邊見過面的，我住在附近，真巧啊！你們也住在這裡
還有，我可不是笨瓜，我是很清楚的人
應為：嗨！妳記得我嗎？我是自由，我們在海邊見過，我住在離這裡兩條街的地方。「離這裡兩條街？真是太巧了！」妳會說。「可不是嗎？」我會說
還有，我是口才便給，而不是厚臉皮！
p.686上半頁第五格
譯文中「我要大叫發洩發洩！」這一句原文是沒有的
p.692上半頁第三、四格
原文：para qué somos tus amigos si no? (3)
para codearme conmigo. o creen que no me dí cuenta? (4)
原譯：誰叫我們是老朋友呢？
怎麼？妳自以為跟我一樣聰明嗎？
應為：否則我們當你朋友做什麼呢？
為了跟我交往啊，你們以為我沒注意到嗎？
p.693上半頁第一格*
瑪法達大叫的是小烏龜的名字burocracia──也就是「官僚政治」的意思。譯文在這一則和後面相關的內容中都沒有翻出字義（尤其是p.694的下半頁那一則），使得原來的諷刺力道大減。
p.703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con frialdad empresarial! cuándo cuernos voy a aprender que a los clientes hay que tratarlos con frialdad empresaria?
原譯：對顧客要冷淡，我怎麼知道，原來對顧客要冷淡
應為：要用「企業式的冷淡」！我到底要什麼時候才學得會，對待顧客要用「企業式的冷淡」？
p.704上半頁第三格*
原文：en que para cortarlas la comisión de censura trajera a pierre cardin
原譯：就是那些大剪裁師剪出來的「優雅」影片啊！
應為：就是電檢處用皮爾卡登的風格來剪電影啊
p.705下半頁第五格
原文：ese! el último pollo que comimos lo escribió él
原譯：對啦！就是他！我們昨天吃的那隻雞就是用他去賺來的
應為：就是他！我們上次吃的那隻雞就是他寫的
p.706上半頁第五格原文：tan solteros se casaron?
原譯：那麼小就結婚了？
應為：還那麼獨身就結婚了？
p.707上半頁第四、五格
原文：ánimo, mamá, que el día que la tierra sea del que la trabaja serás dueña de una polvareda que no te cuento! (4)
si te enamoraste de tu mujer por su sentido de humor... que chasco! eh? (5)
原譯：加油啊！媽媽，工作啊！這世界是屬於不斷工作的人
我想你愛上你太太的理由，就是她那一點點貧乏的幽默感吧！
應為：加油啊，媽媽，等到有一天這世界屬於工作的人的時候，妳就會是一大片飛揚塵土的主人了！
要是你當初愛上你太太是為了她的幽默感……現在一定很失望吧！嗯？
p.713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tomates con currículum? almacén "don manolo"
原譯：馬先生的商店廉價出售蕃茄罐頭
應為：想要閱歷豐富的蕃茄嗎？請洽馬先生雜貨店
p.714下半頁第五格*
原文：saludos al cambio de estructuras
原譯：向努力的小東西歡呼啊！
應為：向體制的改變致意
p.724上半頁第五格
原文：y yo contestándole todo a esa simuladora con mi estúpido tonito paternal!!
原譯：那麼真誠的回答妳，反而叫我去死！
應為：結果我居然那麼笨，還一副大人口吻去回答那個裝模作樣傢伙的所有問題！
p.738下半頁第五格
原文：si este fuera de carne y hueso y verías!!
原譯：如果這是真槍，有妳瞧的！
應為：如果這是有血有肉的真槍，有妳瞧的！
p.744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al pobre dios lo mezclan en cada estofado!..
原譯：可憐的上帝，每一件事都攪得亂七八糟
應為：每件描金刺繡〔也就是每樣值錢的遺產〕他們都把老天爺給軋在裡面，祂真可憐
p.749上半頁第三格
原文：no parece muy mal marido, a cuánto se lo dejaron?
原譯：您的先生看來不錯，請問您什麼時候不要他？
應為：這先生看來不錯，您多少錢買的？
p.763下半頁第五格
原文：a mí? no sé, todavía no sé si el descubrir que hay destinos chiiiiif chiiiiif como el de don basilio fue hermoso o terrible
原譯：我的假期？不知道，一點也說不出來，如果有第二個擠牛奶的老伯伯跟農場那位一樣，可是天曉得了。
應為：我怎麼樣？不知道，我還不知道，發現了有像巴西里奧伯伯這樣天天擠牛奶的人生究竟算是美麗還是可怕的事
p.764下半頁第五格
原文：cómo era todo?原譯：怎麼可能！
應為：原先是怎麼樣的來著？
p.774上半頁第五格
譯文中「不過，也太不應該了」這一句，原文是沒有的！
p.774下半頁第二格
原文：otro que creyó que lo único que hay por delante es el porvenir
原譯：這又證明了一次，只有「未來」是唯一走在前面的東西
應為：又是一個以為前方只有「未來」的人
p.779上半頁第一格*
譯文中「但中國人很早就有這種思想」這一句，原文（當然）是沒有的
p.780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bueno, che, al fin de cuentas recién empiezo a ponerme el hombro!...
原譯：唉！難道妳看不出，我已經開始像紳士了嗎？
應為：唉呀，我是最近才剛開始擔起這個責任的嘛！
p.789上半頁第二、三格
瑪法達解釋吉也是看到了碧姬‧芭杜的照片，所以第二格裡他吸奶嘴的聲音大得佔滿了整個格子、讓菲力普嚇了一跳，但中文本卻沒印出來
p.790下半頁第五格
原文：esteee... bueno, trazó una colorida semblanza de pintoresco tono localista...
原譯：嗯！這個……他臉紅紅紅的說了一大堆，結果什麼也沒說……
應為：這個嘛……他描繪了一幅鮮明生動、很有地方色彩的風情畫……
p.793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quiénes son los norteamericanos para venir ahora a echarnos nuestro miedo a perder?
原譯：這些美國人有什麼權利來弄得我們發抖呢？
應為：這些美國人有什麼權利，現在來除掉我們「害怕失去的恐懼」呢？
（另，第三格的「紅禍」應為「黃禍」）
p.796下半頁整則*
原文：una vez más enfrentamos una coyuntura invernal (1)
el invierno es una etapa que articula sobre el incremento del frío, la agilización de la caída de hojas y... (2)
no, el lenguaje oficial tampoco sirve para escribir composiciones (4)
原譯：嚴冷的冬天又要來臨了，
在冬天，氣候越來越不令人舒服，葉子落了，小鳥不見了……
沒有用，再好的作文，也不能改變這令人苦惱的季節
應為：吾人再一次面臨冬季的局勢
在冬天這段時期，寒冷度增加，落葉活動頻繁，此外……
不行，官方語言也不能拿來寫作文
p.799下半頁第五格
原文：puuuucha... yo creí que era que el país comenzaba a avanzar!
原譯：嗯……我倒認為，這個國家在起飛了呢！
應為：唉……我還以為這個國家開始前進了呢！
p.800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tanta decisión en mí es sospecha. qué me traeré entre manos?
原譯：我是一個猶豫不定的人，將來能做什麼？唉！
應為：我這麼有決心實在很可疑，我在搞什麼鬼？
p.805上半頁整則
原文：buen día. qué mundo tenemos hoy: el primero, el segundo, el tercero? (1)
no, esperen (2)
mejor vayan a echar un vistazo, y si hay libertad, justicia y esas cosas, me despiertan, sea el número de mundo que sea, estamos? (3)
原譯：早安，世界！今天的世界，是甲等，是乙等，還是丙等呢？要做甲等的世界才好，懂了嗎？
不回答？
最好請你去看一看，如果有自由，有平等了，再來叫醒我好嗎？
應為：早安，今天我們的世界是哪一個：第一、第二、還是第三？
不，等一下
最好你們先去看一下，如果有自由、正義這些東西了再來叫醒我，不管是第幾世界，好嗎？
p.807下半頁第五格
原文：y bueno, al fin de cuentas, la comprensión produce menos caries que los chupetines
原譯：總算想清了，不吃棒棒糖，可以少蛀些牙齒
應為：總之，無論如何，「了解」不像棒棒糖那麼會蛀牙
p.808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será que los próceres se dan por rachas, un siglo sí, un siglo no?
原譯：也許歷史是一個世紀寫，一個世紀不寫的
應為：難道重要人物的出現是一陣一陣的，一個世紀有，一個世紀沒有？
p.808下半頁整則*
原文：qué opinan en tu casa de cómo andan las cosas? (1)
puf! (2)
por lo menos son optimistas, en la mía opinan que puaj! (4)
原譯：妳對家庭的意見如何？
嗯！
起碼妳是樂觀的，還會說「嗯！」對我的家啊！──「呸！」
應為：妳們家對目前的局勢有什麼感想？
呼！
起碼他們還是樂觀的，我們家的看法是「呸！」
p.810下半頁第三格
原文：sopa, verdad? de la frontera ideológica para allá, por favor
原譯：湯？這個「愚蠢的東西」請放在界限那邊好嗎？
應為：湯，是嗎？請放在意識型態界線的那一邊
p.811下半頁整則*
原文：unión buenocrática? (1)
acción cívica bondadista? (2)
buenismo popular indepediente? (3)
por qué sonará tan mal la bondad con la política? (4)
原譯：共產主義？
社會主義？
資本主義？
為什麼任何主義都聽不順耳呢？
應為：好人聯盟？
善良公民行動陣線？
獨立人民好人主義？
為什麼「善良」跟政治加在一起就這麼難聽？
p.816上半頁第二、三格
原文：porque así como hay mucha gente que a mí pueden no gustarme... (2)
...es lógico suponer que también yo puedo no gustarle a un montón de imbéciles, no? (3)
原譯：很可能有許多人不喜歡我……
我也可能不喜歡很多大笨瓜，不是嗎？
應為：因為就像可能有很多人是我不喜歡的……
也可能有一大堆白癡不喜歡我，不是嗎？
p.817上半頁整則
原文：fideos sin complejos? almacén don manolo (1)
así que fideos sin complejos? decí la verdad manolito, son buenos o malos esos fideos sin complejos? (2)
bueno, son muy así... les importa un pito el qué dirán! (3)
原譯：馬先生的商店賣最好的罐頭
最好的罐頭，說真的，馬諾林，到底是真好還是假好啊？
嗯！這個……誰又在乎我說什麼呢！
應為：要找沒有複雜情結的麵條嗎？請洽馬先生雜貨店
什麼叫做沒有情結的麵條？你老實說，馬諾林，這些沒有情結的麵條是好還是壞啊？
嗯，就是這樣嘛……別人說什麼它們都不在意啊！
p.818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mentira!! mi matrimonio no arruinará mi vida de casada!!
原譯：謊話！我先生可不是那麼不體貼的！
應為：騙人！我的婚姻才不會毀掉我的已婚生活！
p.818下半頁第四格*
譯文中「啊，對了，中國人的民生主義……」那一句原文當然也是沒有的
p.819下半頁第五格
原文：orientación vocacional, que le dicen
原譯：本能！本能！有什麼話說
應為：所謂的「職業導向」
p.820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que cuando llegue el momento de complicarme la vida queriendo gente fuera de mi casa, veré, pero ahora me gustan las cosas simples
原譯：當然有啦！等這個生活複雜起來的一天，我是要把人趕出家門去的，目前嘛！我還喜歡爸爸，媽媽！
應為：有啊，等到了我該去喜歡我家以外的人、讓人生變得複雜的時候再說，但現在我喜歡簡單的事情
p.820下半頁第五格
原文：pobre, con qué romanticismo sobrelleva los servicios públicos
原譯：可憐！那些接線小姐的生活，真是不可思議！
應為：可憐的人，用這麼浪漫的態度忍受公共服務
p.824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soy una convencida de que la gran mayoría de la gente que se pobre no lo hace por maldad
原譯：我認為大部分的窮人都不是做壞事的人啊！
應為：我相信大部分的窮人都不是出於壞心蓄意要窮的啊
p.826上半頁第五格
原文：nada, ya se me pasará, es que hoy tuvimos una clase sobre la constitución nacional
原譯：沒什麼，我已經好了，全是因為在學校上「近代史」弄出來的
應為：沒什麼，待會兒就好了，只是因為我們今天上了一堂國家憲法
p.827下半頁第四、五格
原文：habiendo otros planetas nadie se hace responsible de los accidentes que pudiera ocasionar el uso de éste (4)
por la poesía! (5)
原譯：在另外一個星球上，沒有人會對「這個」東西可能製造出來的騷亂負責！
天哪！
應為：別的星球若使用這個星球產生任何意外，恕無人負責
還寫詩呢！
p.828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nada!... en todos hay televisión!
原譯：這麼多家，什麼也沒有！
應為：沒有，每一台都在演電視！
p.829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me pregunto si la vida moderna no estará teniendo más de moderna que de vida
原譯：我說，文明的生活再也沒有比這種生活更時髦的了，唉！
應為：我在想，現代生活裡的「現代」是不是比「生活」多
p.833
原文：pobre! pensar que sólo sos el felpudo de la entrada al universo!
原譯：可憐！只有你，是踏進宇宙的第一步啊！
應為：可憐！你只是跨進宇宙門前的擦鞋墊啊！
【第六集】（呼！終於！）
p.847下半頁第五格
原文：a mí a cadiñozo no me vaz a ganad!! me oíz?
原譯：好，妳總明白了，親吻是不能忍受的
應為：要比表達親愛妳是贏不過我的！聽到了沒？
p.848上半頁第二、三、五格*
原文：eso que están armando con maderas debe ser una barricada (2)
y levantan un cartel!... será revolución social? (3)
no, no creo que ninguna revolución social sea de gran categoría, con todos los ambientes al exterior y cocheras optativas (5)
原譯：這些人在砌木頭，一定是在建堡壘
又豎起了一塊大牌子，說不定是共產黨徒在煽動工人惹事生非吧！
社會騷亂固然是共產黨徒的得意傑作，可是卻苦了大多數無辜的人們啊！
應為：他們在用木頭搭的那個東西應該是路障吧
又豎起了一塊牌子！……會不會是社會革命？
不，我想沒有哪個社會革命會是品質高級、外表充滿氣氛、還可以選擇附加車庫的
p.850下半頁第一、五格
原文：hola, derrotista! (1)
la derrotista sos vos: yo no creo que las cosas estén tan mal como para tener que tomarls en broma (5)
原譯：嗨！恐怖分子！
恐怖分子是我！我可不覺得，這些事情已經糟到不可以開玩笑的地步了！
應為：嗨！失敗主義者！
失敗主義者是妳吧：我並不覺得事情已經糟到必須當成笑話來看的地步啊
p.851下半頁第三、第四格
原文：pero si los anteriores a vos no fueron novios, solo fueron experiencias-piloto! (3)
claro que habrá que ver si a mi marido lo convence el lenguaje tecnológico (4)
原譯：可是，如果以前的男友不是真心愛的，只是個「試驗品」的話……
當然，也要看我未來的丈夫是不是同意我這種看法了
應為：哎呀，在你之前的那些並不是真的男朋友啊，只是「試飛員」嘛！
當然啦，這還得看我丈夫能不能被科技語言說服
p.855上半頁第一、二格
原文：una vez máz nuestros micrófonos llevan a toda el país la emoción de nuestro más popular deporte: (1)
quejarnos? (2)
原譯：各位聽眾，今天我們的電台，正為全國聽眾轉播最重要的運動實況
在抱怨嗎？
應為：本電台再一次為大家播報全國最受熱烈歡迎的運動：
抱怨嗎？
p.858下半頁第一格
原文：lógico... con el embotellamiento que debe haber en la autopista del mal!...
原譯：啊！沒看見壞的路上已經交通堵塞了嗎？
應為：當然啦……行惡的高速公路一定塞車塞得厲害啊！
p.860上半頁第三格
（第一格的「一本」故事書應為「幾本」）
原文：jurarle que se las devolví, por supuesto! o querés que además de las revistas pierda mi dignidad?!
原譯：向他發誓，將來還給他就是了，難道為了一本雜誌，要失去我的尊嚴嗎！
應為：當然是向他發誓我已經還給他了啊！難道妳要我除了那些故事書之外連尊嚴也弄丟嗎？
p.862上半頁第二格
原文：lo dije, sí
原譯：他是這麼說的
應為：我跟他說了啊
p.862下半頁第二、四格
原文：la gente espera que este año que empieza sea mejor que el anterior (2)
apostería que por su parte, este año que empieza espera que lo que sea mejor sea la gente (4)
原譯：人們又在等來年的情況比今年好
其實，我在等的是，來年的「人」比今年好
應為：人們希望這剛開始的一年比去年好
至於剛開始的這一年，我想它希望的是人變得比較好
p.864下半頁第三格
原文：todos piensan en el país, que no se le ocurra nada es otra cosa, pero todos piensan en el país
原譯：如果全國的人都在為一個平靜的國家著想固然是好，可是在這個國家裡如果大家都要管……
應為：他們全都有在想這個國家啦，什麼結果都沒想出來是另一回事，但他們倒是全都有在想這個國家的
（第二格中「所有的XXX都是一個樣子」這句所指的對象刻意被樹擋住了，顯然Quino當時也要擔心政治審查的問題啊！）
p.865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ésta por darle argumentos al enémigo, gulp!... ésta por tarada, gulp!... ésta por no saber qué contestar, gulp!... ésta por...
原譯：這個人真不好對付！嘖！這個人真厚臉皮！這個人真會說話！滋！滋！
應為：……這一口是懲罰自己提供論點給敵人，咕嚕！這一口是懲罰反應遲鈍，咕嚕！這一口是懲罰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咕嚕！這一口是……
p.866上半頁第五格
原文：no es triste que entendemos?
原譯：不要難過，我們是彼此了解的
應為：「我們都懂」這一點不是很悲哀嗎？
p.868上半頁第五格
原文：nunca entendí esa manía de promocionarse que les da a las tormentas en verano
原譯：我還是不懂，這夏天的雷雨是在提升什麼？
應為：我從來搞不懂夏天的暴雨為什麼這麼狂熱地給自己打廣告
p.868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lo que nos faltaba: comandos paramaternales!!
原譯：我這還不夠嗎？又是陌生人的母愛！
應為：我們就缺這個啦：母愛的民兵部隊！
p.869上半頁第七格
原文：vamos a callarnos en mi casa?
原譯：我們回家去談吧！
應為：我們到我家去閉嘴吧？
p.870下半頁第一格
原文：qué clase de periodismo es éste? falta la opinión del perro!
原譯：他可沒問問狗的意見嘛！這也說得不對
應為：這算哪門子的新聞報導呀？缺了狗的意見啊！
p.871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nueve años y ya enviudar del apéndice! hay derecho?原譯：才九歲，就割掉了盲腸，還不能去度假
應為：才九歲就做了盲腸的寡婦啊！這還有天理嗎？
p.874下半頁第六格
原文：no es un abuso de autoridad?
原譯：你這不是利用權勢嗎？
應為：你這不是濫用權威嗎？
p.877下半頁第二、四格
原文：por el sol, guile (2)
qué sé yo... mal cualidad (3)
原譯：大的太陽曬的，吉也，會這樣的
我知道，是他的皮膚不好
應為：太陽曬的啊，吉也，不然還會是為什麼？
我哪知道……因為品質不佳吧
p.879上半頁第五格
原文：me pareció que era el cigarrillo el que te estaba fumando a vos, pero no me hagás caso
原譯：我想是香煙在吸你的健康吧！不聽話
應為：我還以為是香菸在吸你呢，不過別理我
p.882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y eso que los libretistas de telenovelas tienen la delicadeza de no mostrarnos a los protagonistas cuando en medio de su drama de pasiones les cae además la factura de la luz, el teléfono, impuestos municipales, gas, obras sanitar...
原譯：這個編劇本的人不應該在這主角演得那麼好的時候，來提醒我們還沒付的電費、水費、電話費、醫藥費、稅金、煤氣……
應為：這些電視劇的編劇真是好心，不讓我們看到主角們在劇情高潮迭起的同時還要付電費、電話費、稅金、瓦斯費、醫藥費……
p.884上半頁第三格*
原文：pst, hey, felipe! estara pensando... por qué ya que tenemos armas no dejamos este estupidez y jugamos a la revolución social?
原譯：喂！這裡，菲力普，我在想，我們有了武器，為什麼不玩「警察抓壞人」？
應為：喂，菲力普！我在想……既然我們有了武器，為什麼不放棄這種蠢遊戲，改玩社會革命？
p.884下半頁第四、五格
原文：yo? nada. vos sí? (4)
ah, y qué te sirve, si no podés ir, agarrarlo y molerlo a patadas? (5)
原譯：我？不懂啊！是你懂！
如果不能咬他，也不能踢他，光說又有什麼用呢？
應為：我？什麼也不懂啊。你懂嗎？
啊，但是你懂了又有什麼用呢，既然你不能去揪住他把他痛揍一頓？
p.886上半頁第五格
原文：y me equivoco, o la invasión de desodorantes empezó cuando después todo el mundo tuvo que ir ganándose la heladera, el lavarropas, el televisior, el auto, el departamento...
原譯：我以為這句聖經上的話，是全世界的人瘋狂的要冰箱、汽車、洗衣機的時候才開始寫的呢！
應為：是我搞錯了嗎，止汗體香劑的入侵是不是後來就開始了，當全世界的人都拚命地要冰箱、洗衣機、電視機、汽車……
p.887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ya tuve que dejarme influenciar por mí!
原譯：可憐，為了我的功課，只有對不起他了！
應為：結果我又讓自己被我影響了！
p.889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es tan cierto eso que acabás de decir que no sirve absolutamente para nada
原譯：這正好證明了，進步跟幸福是無關的啊！
應為：妳剛剛講的那些話完全一點用處也沒有，這是非常確定的
p.891上半頁第三、四格
原文：toda la tarde de ayer estudiando, y para qué? sí, ya sé: la cultura esto y la cultura aquéllo! (3)
pero el día de mañana... qué utilidad puede reportarle a uno haber aprendido que el everest es navegable? (4)
原譯：昨天一個晚上都在讀書，為了什麼呢？
但是明天……知道了可以航行的河流又能得到什麼好處呢？
應為：昨天整個下午都在讀書，為了什麼呢？是，我知道，為了文化這個、文化那個的！
但是明天……就算學會了埃佛勒斯峰可以航行，又有什麼用處呢？
（也就是說馬諾林背了半天還是搞錯了！）
p894上半頁第五格
原文：qué mirás? en este mundo cada cual tiene su idiosincrasia! no?
原譯：看什麼？這世界上每個人有自由做他愛做的事，不是嗎？
應為：看什麼？這世界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性，不是嗎？
p.896上半頁第二格
原文：o por puro gusto de fastidiar en equipo, un cretino inventó la cuchara y ahí nomás a otro depravado se le ocurrió la sopa?
原譯：一個發明了「湯匙」，另外一個馬上做出一盒東西叫「湯」來
應為：或者這純粹是以煩人為目標的團體行動，一個白癡發明了湯匙，另一個蠢蛋馬上就想出了湯？
p.896下半頁第五格
原文：aaah!... no hay mejor cosa que terminar de acostumbrarse a que todo anda mal, para empezar a ser feliz
原譯：啊！……再也沒有比看完了這些悲慘的事情之後，再來一個幸福的開始更令人愉快的了
應為：啊！……終於習慣了一切糟糕的現狀、然後開始變得高興，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了
p.898上半頁第三、四格
原文：luchador incansable... (3)
así, cualquiera, el mérito es estar cansado y seguir luchando (4)
原譯：永不止息的努力者
可見每一個人都是勞累不堪的，但是他們還是不停的去努力……
應為：「永不疲累的奮戰者……」
總之，值得稱道之處是在於累了卻還繼續奮戰下去
p.898下半頁第三格
原文：no, es que ahora me da por opinar por la nariz, para no comprometerme
原譯：不，是我的鼻子在勸告我一些意見呢！
應為：不，是現在我想用鼻子來表示意見，以免把我牽扯進去
p.904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no sé por qué, pero a veces me agarran por dentro cada incompatibilidades con mi niñez, que no te cuento!
原譯：不知道為什麼，我看不慣的事情總是使我停下步子來！
應為：不知道為什麼，但有時候我自己身上跟做小孩不相容的每一項東西把我緊抓著不放啊！
p.904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mechacho!... mis apuntes tácticos!...
原譯：奇怪！……我的拍紙簿呢？
應為：糟糕！……我的戰術筆記呢？……
p.907上半頁第六格
原文：esto es lo que se llama disparidad de criterios
原譯：這是人性的矛盾啊！
應為：這就是所謂的見解不同
p.907下半頁第三格*
原文：dejémosnos de macanas! a quién vamos a impresionar con esta facha de autocensurados?
原譯：算了吧！誰會怕這個連我們自己也看不起的身價呢！
應為：算了吧，別蠢了！我們這麼一副自己先電檢審查過自己的樣子，還想嚇得了誰呢？
p.909下半頁第一、二格*
原文：según dice mi papá, desde hace an~os lo único que saben hacer los gobiernos es oprimir al pueblo (1)
viene un gobierno y oprime al pueblo!... viene otro y oprime al pueblo!... viene otro y oprime al pueblo!... (2)
原譯：我爸爸說：共產黨政府唯一會做的事，就是壓迫人民
公審坦白是壓迫人民。清算鬥爭也是壓迫人民。洗腦勞改還是壓迫人民
應為：我爸爸說，好多年以來政府唯一會做的事就是壓迫人民
一個政府上台，壓迫人民！……換了一個政府，壓迫人民！……再換一個政府，還是壓迫人民！……
p.910上半頁第三格
原文：...logra distinguir una línea política de un garabato ideólogico, o tampoco?
原譯：他能區別白癡和政治家之間的不同嗎？
應為：……能不能區別政治路線和意識型態胡扯的不同？還是也不行？
p.911下半頁第三格
原文：la vida no debiera echarlo a uno de la niñez sin antes conseguirle un buen puesto en la juventud
原譯：在沒有確定一個人是不是真正有教養之前，生命不該讓他從童年時代過去啊！
應為：給人在青春裡安排好一個位置之前，生命是不該把人從童年裡丟出來的啊
p.912上半頁第三格
原文：depende, para vos, es un pedacito de loza con salsa, para un diario sería una muestra que refleja la magnitud de lo acaecido
原譯：在這裡，不過是我鞋子上的一攤剩菜，在那裡，可不得了啦！
應為：看情形，對妳來說是一小片沾了醬的碎瓷，要是讓報紙來寫，就是見微知著地反映出了災情的慘重
p.914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mirá vos, ya ni en el instinto de conservación del tomate se puede confiar
原譯：妳瞧，連罐頭蕃茄都不能信任它們
應為：妳看，連番茄的自保〔保存〕本能都不能信賴了
p.916下半頁第五格
原文：gracias, ingenuote
原譯：謝謝！
應為：謝謝，你真天真
p.918上半頁第五格
原文：él empezó a hablar de obligaciones
原譯：是他先開始問這些事的啊！
應為：是他先開始講起國民應盡義務的啊
p919下半頁整則*
原文：basta de censu (1)
o se le acabó la pintu, o no pu termi por razo que son del domin publi (2)原譯：王大呆愛女
是油漆用完了，還是這個大呆不再愛女生了？
應為：滾蛋吧審查
這句子沒寫完可能是油漆沒了，也可能是因為某些眾所周知的理由
（這則很難翻，因為原文句子裡的很多字都沒有完整拼出來，也就是像第一格中牆上塗鴉的審查制度censura這個字被腰斬一樣，顯然是對當時阿根廷政治氣候的苦澀諷刺）
p.920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lo que no entiendo es esa manía de ir a ponerlo justo dentro del ojo del prójimo
原譯：可是你想想看，如果把沙子剛巧放到別人的眼睛裡去，會有多難過？
應為：我不懂的是為什麼很多人非要把沙子放到別人的眼睛裡去不可
p.921下半頁第五格原文：odia el éxito fácil
原譯：他最恨簡單的事情
應為：他討厭簡單的成功
p.922下半頁第三、五格
原文：por eso le eché los tres litros de nafta y el fósforo, sr. juez. porque no lo aguantaba, siempre ahí, con su maldito sarcasmo! (3)
y el juez no podrá condenarme, porque de todas maneras nunca me animaré a hacerlo (5)
原譯：所以我又給鞋子上了蠟，因為實在不能忍受它每一步的諷刺啊！
法官是不會判我刑的，因為我可是不喜歡鞋子裡有鉛的啊！
應為：所以我倒了三公升汽油放火把它燒了，法官大人，因為我實在受不了了，它總是站在那裡，帶著那該死的諷刺意味！
法官是沒辦法判我罪的，因為我無論如何也永遠提不起勇氣去那麼做
p.923下半頁第一格*
原文：y se los procesa por asociación ilícita!!
原譯：這真是社會主義的大結合！
應為：然後就煮成了一鍋不法集會！
p.924下半頁第一格
原文：de ideales democráticos?
原譯：像民主主義的觀念
……應為：像民主的理想？
p.926上半頁第五格
原文：el pobre nunca vió en centavo de "royalty"
原譯：可憐的哥倫布一毛錢也沒有賺到
應為：可憐的哥倫布一毛權利金也沒有賺到
p.926下半頁第四、五格
原文：no les enseñaron sus padres un poco de urbanidad? (4)
sí, pero por suerte nos urbanizaron sin pavimentarnos la naturaleza (5)
原譯：你們的爸爸、媽媽難道沒有教育你們嗎？
有啊！幸運的是，我們的天性還沒有喪失呢！
應為：你們的父母都沒有教育你們都市生活嗎？
有啊，不過還好我們的都市化沒有在自然天性上面鋪水泥
p.927下半頁第二格
原文：mirá vos a la muerte... qué éxito de taquilla que la tiró!
原譯：看看這批死亡……賣子彈的窗口擠滿了主顧！
應為：你看看……死亡還真是大賣座啊！
p.931下半頁第四格
譯文中「嘿！嘿！反正我只是隨便說說」這句，原文是沒有的！
p.932上半頁第二、五格*
原文：seguro que me voy a estudiar, si yo en realidad tengo muchísima voluntad (2)
claro que... lo de siempre, estoy gobernado por una minoría! (5)
原譯：當然去嘛！老實說，我是很喜歡做功課的
問題是，「我」的成分在我裡面可是少得可憐啊！
應為：當然去啊，事實上我是非常有意志力的
當然啦……事情總是這個樣子，我是被少數族群統治著的啊！
p.936上半頁第二、四格
原文：los diarios!... los diarios inventan la mitad de lo que dicen! (2)
y si a eso sumamos que los diarios no dicen la mitad de lo que pasa, resulta que los diarios no existen! (4)
原譯：報紙，報紙，它們總是誇大說的
如果報紙不誇大，根本就沒有消息可登了
應為：報紙！……報紙上說的事情有一半是他們自己發明的！
然後如果我們依此推算出真正發生的事情有一半報紙上都不說，報紙等於根本不存在！
p.938下半頁第三格
原文：perdónenlo, el pobre tiene la manía de creer que la vida se parace más a la vida que a los anuncios
原譯：對不起，那個可憐的人有個怪脾氣，他認為生活是比廣告上所講的「生活」更理想化
應為：對不起，那個可憐人有點瘋癲，他還以為生活比較像生活而不是像廣告
p.939上半頁第三格
原文：mientras otras autoestimas llevan una vida reglada, la autoestima de manolito sudando la gota gorda para tratar de autoestimar esto. hay derecho?
原譯：當別人無聊的坐著時，有這麼一個馬諾林，正大滴的淌著汗，在做他賺錢的美夢呢！
應為：別人的自我評量都過著正常的生活，馬諾林的自我評量卻得辛苦艱難地試著對他這麼個傢伙進行自我評量，這不是太沒天理了嗎？
p.940下半頁第五格
原文：ves cómo, de entrada nomás, ya lo desaniman a uno?
原譯：妳瞧，多麼令人洩氣
應為：妳看，他們打從一開始就給人洩氣
p.941上半頁第七格
原文：pero a que yo soy más inteligente!
原譯：為什麼我比較聰明啊！
應為：但是我敢打賭我比較聰明！
p.942下半頁第六格
原文：si eso o hubiera hecho un tipo, ya la humanidad estaría jactándose de que el genio del hombre fue capaz de vencer al zapato
原譯：如果這是人在這麼做，那麼世界上的問題都可以用一隻鞋子去解決啦！
應為：如果那是一個人，這下子全人類一定都在自誇說人的天才能夠征服鞋子
p.945下半頁第四格*
譯文中「只有共產國家才會如此」這句，原文當然是沒有的！
p.946下半頁第一、三、四格
原文：está bien! no tomás la sopa: no comés postre!! (1)
panqueques (3)
qué asco me doy a veces!! (4)
原譯：好，不喝湯，等一下就不許吃蛋糕
好，妳別吃蛋糕！
真噁心！
應為：好！妳不喝湯，就不要吃甜點！
薄煎餅哦（pancakes）
有時候我真令自己噁心！
（原譯在第一格中就直接講出甜點的內容──雖然原文說的並不是蛋糕──使得瑪法達在第三、四格的轉變顯得毫無道理）
p.950上半頁第五格
原文：rezar no sabés, no?
原譯：禱告吧！不會嗎？
應為：你不會祈禱吧？
p.955下半頁第七格
原文：malditas las ganas que tenía de pisarlo, pero me enferma que me estén diciendo que no haga lo que ya sé que no debo hacer!
原譯：明明知道不該踩草地，可是我實在是聽厭了大人說這個不許做，那個不許做！這或許是我們小孩的反抗吧
應為：我實在不應該踩草地，可是我受夠了別人老是在告訴我不該去做那些我本來就知道不該做的事！
p.961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si querés echarle un primer vistazo, aprovechá ahora que las noticias están medio atontadas
原譯：爸爸，你可以放心看報，我已經把那些壞消息打死了
應為：如果你想先瀏覽一下報紙，那就趁現在那些新聞還被打得半暈不醒的時候看吧
p.964
上半頁第三、五格
原文：cómo podemos ser amigas cuando no nos aguantamos? (3)
qué sé yo!... pero antes de no aguantar a un extraño... qué querés que te diga!... prefiero toda la vida no aguantarte a vos (5)
原譯：如果不彼此忍耐相讓，我們怎能成為朋友！
妳要我怎麼說，如果我有另一個朋友可以忍耐，我是情願一輩子不忍耐妳的
應為：既然我們彼此受不了對方，怎麼還能做朋友？
我哪知道！……但是跟受不了一個陌生人比起來……妳要我怎麼說，我還是情願一輩子受不了妳的
p.965上半頁第二、三格
原文：yo? a mamá o a vos? la pregunta!... a mamá y a vos igual! es decir... distinto, claro, pero a las dos igual (2)
lo que sospechaba: bigamia! (3)
原譯：我？愛媽媽還是愛妳？怎麼會問這種問題？對妳們兩個我都愛。不過，對妳媽媽是情愛；對妳是慈愛
啊！原來「愛」還有這些不同！
應為：我？愛媽媽還是愛妳？怎麼會這麼問呢！……媽媽和妳我一樣愛！我是說……當然愛的方式不同，但是兩個一樣愛
我就知道：重婚！
p.968下半頁第一、五格
原文：capitalista! según tu esquema, sólo importa que los ricos tengan plata, porque total, el dinero hace la felicidad! no? (1)
reaccionaria! según tu esquema, no importa que los pobres no tengan plata, porque total, el dinero no hace felicidad! no? (5)
原譯：你這個資本主義，只會做發財的夢，錢能給你幸福嗎？不！
應聲蟲！妳也不管那些窮人，因為錢不能帶給窮人幸福，是不是，嗯？
應為：資本主義者！按照你的想法，只有富人有錢才重要，因為反正有錢才有幸福！是不是？
反動份子！按照妳的想法，窮人沒錢也不重要，因為反正錢也不能帶來幸福！是不是？
p.969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la técnica avanza tarde. qué no hubiera dado un pobre dinosaurio por tener quién le arreglara un caries?
原譯：這技術實在太不進步了，可憐的人天天為生活發抖！
應為：科技進步得太晚了。可憐的恐龍一定恨不得能有人幫牠解決蛀牙吧？
p.970上半頁第四格
原文：no tiene mucha cara de "uds. las merecen," que digamos
原譯：他的臉可不像有功國家的樣子
應為：他的表情倒不太像是「你們值得我這樣奉獻」的樣子
p.973上半頁第三格
原文：te imaginás la de porquerías que estarán inventando ya, para venderno en cuotas, los organizadores de nuestro futuro deslome?
原譯：妳看他們在買些什麼鬼東西？想想看：我們的將來，辦分期付款的商人不知要把我們怎麼壓死了
應為：妳能想像我們未來的那些債主，現在正在發明些什麼鬼東西好分期付款賣給我們嗎？
p.973下半頁第六格
原文：ja! y si la muy obsecuente me obedece?
原譯：哈！她可是太服從我了！
應為：哈！要是那個獻殷勤的傢伙服從我呢？
p.974下半頁第二、三格
原文：el día de mañana qué será más sano para una? Cuidarse de este muchacho porque tal cosa, de aquél porque tal cosa, del de más allá porque patatín, y así? (2)
o agarrar y ponerse a fumar novios sin filtro, nomás? (3)
原譯：我在想，將來的我會更幸福嗎？為了這，為了那，又為了別的，得好好照顧男朋友！
還不如放棄他，仍然過我那自由自在、無憂無慮的生活算了
應為：不知道將來該怎麼過才比較健康？是不是要擔心這個男生的什麼事，擔心那個男生的什麼事，又擔心另一個男生的什麼什麼？
還是乾脆就這麼不帶濾嘴地去抽那些男朋友算了？
p.975下半頁第三、四格
原文：qué país de dónde? (3)
eso no importa, vos décile, total, siempre hay algún país fastidiando en alguna parte (4)
原譯：那有什麼關係呢？
沒關係的，反正總有一個地方在使它洩氣的
應為：哪裡的哪個國家？
沒差啦，你問它就是了，反正總有某個地方的某個國家在煩它的
p.983下半頁整則
原文：si creen soy uno de esos arribistas que por dinero son capaces de cualquier cosa, se equivocan!! (1)
yo, para que sepan, tengo mi filosofía! y por dinero, de lo único - escuchen bien - de lo único que soy capaz es de ganar dinero!! (2)
原譯：那些以為我「唯錢是命」的人弄錯了！
我，是有我的哲學的！我很清楚，這世界上我唯一會做的事，就是賺錢啊！
應為：如果你們以為我是那種為了錢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鑽營小人，那你們就搞錯了！
告訴你們，我可是有我的哲學的！為了錢，我唯一──聽好──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去賺它！
p.987上半頁第三格
原文：de pie, gracias, o cuál te imaginás que fue la mesa de conferenecias?原譯：謝謝，我站著，不然就找個想像中的會議桌來談吧！
應為：謝謝，我站著就好，不然妳以為我們的會議桌是什麼？
（顯然米蓋是被媽媽打屁股了）
p.988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mecacho! se habrán podrido de veras, o estarán somatizando?
原譯：糟啦！它們早該大減價賣出去啦！
應為：糟糕！它們是真的長霉了，還是開始長出自己的體質？
p.989上半頁整則
這則也幾乎無法翻譯，因為自由是用感冒、有鼻音的發音覆述老師所唸的數字，而以書面的中文很難模擬出那種發音
p.993下半頁第四格
原文：yiiiiiiiiiiik-crash: preposición inseparable que suele anteponerse a ciertas expresiones idiomáticas
原譯：在沒有意料發生的事情中間的介詞，嘿，新語言！
應為：嘰──碰：不可分割的介詞，常出現在某些表達情緒的語句之間
p.998下半頁第三格
原文：sr. juez
原譯：評審員
應為：遺書
p.999上半頁第三格
原文：bueno, y cuando la sociedad de consumo llegue a la saciedad de consumo, qué?
原譯：唉，這「消耗的社會」何時才真正滿足它的消耗啊！
應為：好吧，等消費的社會達成了消費的飽和之後，又怎樣？
p.1000下半頁第一格
原文：y eso es lo que tenemos que hacer nosotros: ser como ellos, que sólo se ocupan de ellos, porque el día que nosotros dejemos de imitarlos y logremos ser como ellos vamos a empezar a ser como nosotros
原譯：所以我們現在盡量學習歐洲和美國，一旦學得到家了，就可以放掉他們，變成我們自己的了
應為：所以我們應該這麼做：變成像他們一樣，因為他們只關心他們，等到我們放棄模仿他們，成功地變得像他們一樣的那一天，我們就會開始變得像我們自己了
* * *
Y ahora...老天！終於大致把勘誤弄完了！救命啊！
基本上，除了一些顯然是因為當時政治環境考量的更動和若干很有「教化功能」的添加句子之外，這整套書的中譯都有把語句的內容甚至意義簡化的傾向，人物的性格呈現自然也受到了影響。以米蓋為例，除了具備奇特有趣的想像力之外，他這個角色的主要性格其實是相當自我中心甚至自大的，但在中譯本看來他只是個（因為年紀比瑪法達小一歲）而常說出些天真無害傻氣迷糊字句的小娃兒。還有自由這個角色顯然是個大麻煩，因為她代表著受過教育的年輕無產階級（從她父母的背景設定可以看出）的左傾思想，成天把社會革命之類的掛在嘴上（但其實缺乏行動力以及對現實狀況的深入了解，這是這個角色的諷刺之處），所以她的話被改得最嚴重，常常因此變得好像國民黨政府的代言人，現在看來倒頗具反諷的笑果；而更弔詭的是有時候被改動過的語句反而更潛伏著顛覆意味，這點想來是當初所始料未及的吧！
在中譯的錯誤部分，除了對原文的理解有問題之外（例如有些地方可以明顯看出把動詞的人稱和對象弄錯了），自然也跟三毛對這套書的解讀有關。當然，這套漫畫設計了一群小孩子當主角，確實因而能出現具有童趣的笑點，但主要的重點仍在於政治諷刺，而抽離社經時事背景、只把它當作天真故事書的讀法是十分不完整甚至不妥當的。三毛在譯後記中對各個角色所做的描述分析，我個人也相當不認同；如提到「書中的主角瑪法達，初看有意思，後來她老是關心政治、關心群眾，翻來覆去總是那一套，反而使人對她失去興致；季諾自己在書成之後，也說出他對瑪法達感到不耐」──除了在沒看到這種說法的出處之前我實在頗難相信一個作者會對佔他生命中這麼長一段時間的重要作品的主角感到「不耐」之外（雖然我可以理解他可能會因作品大受歡迎而被定型、而陷入窠臼感到焦慮），如果指控瑪法達「翻來覆去總是那一套」，那麼書中哪個角色不是這樣呢？畢竟他們都是有所誇大、有所象徵的stereotypes啊！
最後我想補充的是，這份勘誤的翻譯部分只是非常粗略的，重點在於幫助讀者了解原文的意思，我實在沒有那個心力去做更進一步的精雕細琢。 總之，只希望藉此能讓過去曾經喜愛過《娃娃看天下》的大家在多年之後有機會撥開誤譯的阻礙、更接近原書的企圖和趣味，也就不枉我和瑪法達她們相識相交這麼一場了。
('02)
訂閱：
文章 (Atom)